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倾城别传(全) > 倾城别传(下册)_第四十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全文阅读

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就看见府里有人将一大堆一大堆的礼品往自己房里送。谢芳菲看得莫名其妙,连声问:“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早的是不是搬错地方了呀!”管事的笑着说:“小姐,怎么会搬错地方呢。这是王家小姐听说你回来了,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还有话带给你呢,说你若是没什么事,好歹去王府走一趟。小姐,你看将这些东西摆在哪里?”自从萧衍认她做妹子后,整个萧府的人都改口称呼她为“小姐”了,谢芳菲直到现在还是不怎么习惯,可是众人坚持这种伦常礼数绝对不可以随便,她也没有办法。

谢芳菲胡乱地指了一个地方,等到东西都拿进来,好奇地凑上前,粗略地看了几眼,那些绸缎布匹竟然是宫廷里的御用品。另外还有一些时下流行的什么花儿粉儿之类的女儿家的物什,盒子里装的那些珠链首饰之类的想必也是值钱的东西。谢芳菲有些内疚地想,这个王如韫倒真的对自己很不错,刚回到建康,她就知道了,可见十分关注自己的消息,还让人送来这么多的东西。

反观自己自从离开建康后早就把她忘到脑后去了,从来就没有想起过,真是对不住人家。人家这么盛情厚意的,也绝对不能失了礼数。可是王府那种高门大族,谢芳菲去了浑身就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去拜访。猛然间想到上次她溜到陶弘景的甘露禅寺来见自己的情景,心里对陶弘景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鬼脸,又要打着他的幌子了!让人代写了一封书简过去,说是感谢王小姐的一番心意。

次日,谢芳菲大摇大摆,打着去看小文的借口正要去甘露禅寺,恰巧碰见容情说也要去看小文。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泄气,又不好多加解释自己另外约了人。后来想到王如韫对他暗生的情愫,见到他或许很高兴呢,于是没有再找一些古怪的借口推托。

从王如韫送来的布料里翻了翻,然后问容情:“你看这样的布料给小文做衣服怎么样?”容情看了两眼说:“这些都是她送来给你做衣服的。小孩子要穿什么衣服,你应该去问夫人才对。”谢芳菲猛然醒悟过来,点头说:“这里就有一个专家,我还整天盲人摸象,真是手里捏着还到处去问人。我现在就去找大嫂。”当真兴冲冲地去问萧衍的夫人。

回来后笑嘻嘻地说:“大嫂怪我怎么不早点告诉她。还让我们将小文带回来给她看看,才知道要做多大的衣服才合适。这下子我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了。小孩子本来就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才招人喜欢嘛。”

谢芳菲怕小文一个人待在陶弘景那里又哭又闹,不得安生,于是准备上街买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哄他。想起来王如韫说不定已经在甘露禅寺等她呢,回头再买也不迟,于是和容情先匆匆忙忙地赶到甘露禅寺。王如韫果然一身男装,带点俏皮的样子看着谢芳菲和容情,身后还是跟了一个同样身穿男装的贴身丫鬟。

见到他们进来,首先就露出真心的笑容,迎上来说:“芳菲你来了。啊!——原来容公子也来了啊!”大家打过招呼,谢芳菲俏皮地问:“你是怎么溜出来的?”王如韫神秘地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哥哥一听是来陶大师这里,让人送我过来后,便没有十分为难。不过我没有想到容公子也来了呢,真是有些意外。”看起来很高兴。谢芳菲说:“如韫,你容公子、容公子的,叫得多么生疏啊。直接叫容情就好了,以后我们还要经常在一起呢。”

王如韫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燥热。谢芳菲然后又挤眉弄眼地说:“我们两个出去玩,总要有人保护才行呀。”王如韫有些惊喜地说:“你是说我们要出去玩?那我们要去哪儿?出城去踏青吗?”谢芳菲笑着说:“这会子出城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上街去玩怎么样,我正好有一些东西要买。还有我要带你见一个人哦。”

王如韫好奇地跟着谢芳菲进去,乍然下见到小文有些惊奇地问:“芳菲,这是?”说着上上下下地仔细瞄了瞄谢芳菲,想问又不敢问出来。谢芳菲伸手一把将小文抱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如韫,这是我的弟弟,叫谢不文。”然后轻声诱哄着说,“小文乖,快叫王姐姐。嗯,王——姐——姐,对,小文真乖。”王如韫更加吃惊了,说:“这是你的弟弟?”忽然想起谢芳菲曾经讲的那个七十岁的读书人还生儿子的笑话,心想莫非真是她的弟弟?

谢芳菲只得将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王如韫同情地说:“小文好可怜哦。可是,芳菲,你真的很了不起呢,竟然有勇气收养小文。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散财救人那么简单啊。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谢芳菲摇头说:“如韫,我哪里有那么好。我这个人,坏事做的也不少,总也要做一些好事呀,说不定将来因此而得到善报呢。何况小文确实惹人怜爱,又乖巧又懂事。”想起北魏那些活活被烧死的老百姓,虽然说战争是残酷的,可是总和自己有关系。

小文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地让王如韫抱着,手里拿着王如韫刚从脖子上摘下来当作见面礼的项圈,玩得高兴得很。谢芳菲出来对容情笑说:“我们几个妇孺要上街去,请你当护卫怎么样?报酬是在‘醉月楼’免费吃一顿丰盛的午餐。”心里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苦力。

因为要将小文抱回萧府量衣服,因此干脆带着他也一起上街去了。要想大肆购物自然还是去秦淮河畔的长干里。街市上真是热闹,行人如织,店铺鳞次栉比。丝、帛、纱、纸、席、漆、蜜、腊、瓷;铜铁器皿、金银细工、染坊织锦;还有朱砂、海味、香料、琉璃、珊瑚、珍珠、宝石、犀角和象牙等贵重商品,真是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看得谢芳菲的眼睛都花了,更不用说藏在深闺大院里的王如韫了。

最兴奋的当是小文,手舞足蹈的,就没有停过。什么泥娃娃、糖人、风筝、竹子编的蚱蜢,还有拨浪鼓等全部都买了。王如蕴虽然一脸好奇,却什么都没有买。街上有的她家里都有,而且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即使对那些花草编织的篮子呀,树根挖成的葫芦呀什么的十分感兴趣,可是就算买了也不敢往家里带。谢芳菲见她摇头叹息,暗暗记在心里。

直到日落西山,差不多将整条街都逛遍了,几个人才满载而归。因为王如韫住的乌衣巷离秦淮河畔不远,所以谢芳菲让容情先送她回去。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雇了一辆马车就在这边先等着。容情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当之处,何况王如韫的身份确实不容有

失。点头同意了,又嘱咐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才送她们主仆回去了。

等人最是漫长无聊,谢芳菲想起王如韫拿着柳条织着的篮子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想她这么个千金小姐也不稀罕自己什么贵重的回礼,如果只是这些新奇精巧的小东西还难不倒自己。于是嘱咐车夫说:“我就到前面卖花篮的那里转一转,公子若是回来了,你说一声,就在那转弯的摊子上。”车夫连声答应了。谢芳菲才抱着小文去了。

谢芳菲拿起一个竹子根做成的精致的小笔筒,虽然只是玩意儿,可是拿在手里既新鲜又有趣,心里喜欢得很。然后又看了用胶泥垛的小风炉,很有意思,手工都十分精致。还有寻常见的柳条树枝编织的小篮子,上面点缀了几根鸟的尾毛,实在别致。谢芳菲顺手拿起一个柳蔑编成的公鸡递给小文玩,哄了几声。然后仔细地挑选了一些有意思又不俗气的小东西,让老板一一给装起来。讨价还价之后,一共是五百个钱。谢芳菲付了钱,一手抱住小文,一手提着一大篮子的物件,颇有些艰难地往回走。

小文很不老实,老是伸手要去抓芳菲手里提着的篮子。芳菲哄了几句,小文忽然越过身子,什么都不顾地往右边倾去,要抓篮子里的小花环。身体猛地往前扑,谢芳菲吓了一大跳,双手赶紧抱住了他,篮子自然就掉到了地上。谢芳菲狠狠地拍了拍小文的屁股,骂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摔到地上怎么办!”没有办法,放下小文,一手牵着,让他自己站在地上,然后弯下腰,去捡地上摔得满地都是的小玩意儿。因为要一手牵着小文,另一只手又要满地找东西,真是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正找得满心是火的时候,小文又一时不慎,跌倒在地上。撇开嘴就要哭,谢芳菲连忙哄说:“小文乖哦,不哭,不哭。来,这个给小文玩好不好?”随手拣了一件东西给他玩。小文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并没有磕着,果然就不哭了。谢芳菲头痛地站起身来,等看见正蹲下身帮自己拣东西的人时,心中一震,脸色立时苍白,哆嗦着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着了魔一样。

谢芳菲狠狠地盯着地上那个依然面无表情的人,眼里是湿的,心里也是湿的。半晌,没有说一句话,抱起小文,立刻就要离开。秋开雨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篮子递给瞬间僵立的她。谢芳菲没有伸手去接,恨意未消。秋开雨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欲语又止,伸出的手却没有任何要缩回的迹象。

两个人这么僵持着,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少人好奇地转过头来,指指点点。谢芳菲忽然客气地笑了一笑,抓过小文的手接住秋开雨递过来的篮子,哄着小文说:“小文乖,来,谢谢这位哥哥。嗯,说谢谢,知不知道?”小文这时候一点都不配合,一心只顾着伸手抓篮子里的东西。谢芳菲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然后抬头,生疏客气地说:“真是谢谢这位公子了。”说着就要走,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真是冤家路窄!

秋开雨的神色终于像春天里浮在水面上的冰块,一点一点,传染似的蔓延,然后是一大片一大片地漂浮起来。眼神里有冰亦有水,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眼睛里的眸光似半夜里的一点昏暗的刀光剑影,明晃晃的刀剑在此刻也暗淡无光,若有似无。身边微微伸出的手指动了动,颤抖着犹如忽高忽低的笙调。最后还是颓然地放下了,那是断了弦的音调——如此痛苦!

谢芳菲又悲又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漫天漫地都是丝线缠绕的地方。地上还不断地长出一条又一条的细线,一寸一寸地将谢芳菲的双脚绕得严严实实。谢芳菲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侧身倒在地上。手里的小文被紧密地护在怀里,小脸上还笑嘻嘻的,没有受到一点惊吓。谢芳菲突然就爬不起来,全身的骨架一根一根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根接着一根,一路而下,疼得连牙齿都酸痛起来。

正心急火燎,四处找寻她的容情听见动静,飞快地跑过来,扶起地上的谢芳菲,担心地问:“芳菲,有没有摔到哪里?有没有什么事?”谢芳菲木然地摇了摇头,心里空荡荡的。容情一手抱起小文,一手拿起地上的篮子。谢芳菲突然四处张望了一遍,没有任何的痕迹。刚才仿佛只是自己白日里做的一个梦,梦过无痕。可是心上的那粒朱砂痣却在发烧发热。

谢芳菲心神恍惚地跟在容情的身后,眼神呆滞,连嘴唇都白了。容情本来想要责备的心立时吓得如烟囱顶上一缕袅袅的轻烟,转眼就不见了。担心地拉住谢芳菲连声喊:“芳菲,芳菲,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吓人?”谢芳菲好不容易提起力气回答:“大概是受了小文的惊吓,我现在浑身没有一点精神。我想睡觉。”容情连忙说:“那你赶紧回马车上躺着休息去吧。”心里想她带着小文逛了这么一天,也该累了吧。

谢芳菲一个人颓然地躺在马车里,将头埋在胳膊弯里,一点一点挤进去,挤进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挤到另外一个时空里去。黑的影、绕的线、沉的冰,像是左边眼角上的一点蓝色的痣,到死也还在那里。身上的伤结了疤还有可能退去,心上的记忆也总有一天可以淡去,可是这粒痣只要照镜子每天都能看得见,一次次地提醒你,像阳光下的影子,只要有阳光,就如影随形!每天提醒你,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平常,时时刻刻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想要视而不见都没有那么长的忍耐力。谢芳菲趴在自己身上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沉到无边无际、似乎永无尽头的黑影里,轻易不想醒过来。

谢芳菲在孤寂黑暗的梦里还是不甘心,腔子里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梦里还是不甘心地喃喃低吟:“从踏上建康起,你就一路藏在暗影里。可是,可是,你终究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你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一路摔倒,一路狼狈!你还是这样,你还是这样!”就连梦里也没有一片安静祥和的乐土,同样是一个混乱不堪的乱世。心和脑,情和理一样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就如同现在的南齐和北魏。

容情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谢芳菲和小文似乎都睡得连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小文呼吸均匀,手脚却不老实;而谢芳菲身体一动不动,梦里却是火光冲天地垂死挣扎。容情轻手轻脚地将这迥然不同的一大一小搬到了床上。心情是冬天即将过去,春天马上就要来临。谢芳菲却跟不上四季的步伐,她还留在寒冬腊月里。是她自己不愿轻易地柳暗花明,犹自在山重水复里

纠缠不清。

冬天过不去,可是太阳照样升起。谢芳菲恍恍惚惚地坐起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伺候的侍女进来笑着说:“小姐昨天累得很吧!不但在车上就睡着了,直到这会子才起来呢。我们大伙连午饭都已经吃过了。”谢芳菲丝毫没有大睡一觉后的神清气爽,反而头痛欲裂。任谁像她那样梦里打了一夜的仗,不止头会痛,就是心也会痛的。

侍女仍然说:“夫人让你醒来后告诉你一声,说已经将小文少爷抱去量衣服去了。”谢芳菲抚着头用眼神表示知道了,然后问:“我怎么睡到床上来的?我记得是在马车上的。”侍女抿着嘴笑说:“是容公子不避嫌将小姐一路抱回房间的呢。容公子身体笔直地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姐进来的时候,还特意让我们不要大声喧哗,又嘱咐我们不要来吵醒小姐,等小姐自然醒来。”

谢芳菲无奈地叹气,这次虽然不是全天下无人不知,也至少是整个萧府无人不晓了。心里莫名其妙地惆怅不安起来。容情,容情,自己将来一定是要天打雷劈的。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对不起他!

谢芳菲好不容易梳洗完毕,没精打采地靠在窗台上。转眼看见外厅桌子上的篮子,是昨天自己买的准备送给王如韫的一些新巧玩意儿。客人送的礼,王家的人再怎么样,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芳菲的心一片混乱凄凉,是寒冬里被吹皱的一池水。此刻等级森严的王家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带上萧衍的拜帖,心急火燎地往王家赶去。她也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负担,可以随意说话的人。不管王如韫能不能够理解,现在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她完全不相干。

依然是百年风流的高门大院,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完美无瑕,只怕随意摆在假山顶上的石头都有它特殊的来历,或许这么不起眼的小石子就是王导当年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一块。王如韫万万没有想到谢芳菲会亲自登门拜访,等不及丫鬟先掀帘子,自己率先就走出来了,高兴地说:“芳菲,真的是你!我听丫鬟前来通报的时候,还疑疑惑惑的,以为是她们通传错了。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谢芳菲勉强笑一笑说:“我特意给你送一些玩意儿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都是我随手挑选的。”王如韫看见那些新奇精巧的柳条编的花篮、香泥垛的风炉、树根雕成的房屋,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谢芳菲还给她带来一些时下民间流行的极其普通的小东西。虽然普通到有些不屑的地步,可是王如韫长在深闺大院的,哪里见过这些东西,更加惊奇。她连蚱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两人随意说些闲话,王如韫慢慢地也发觉了谢芳菲的不对劲,探身问:“芳菲,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府里现在就有大夫,我让他过来给你瞧一瞧怎么样?”谢芳菲连忙摇头说:“不用了。我只是心里面有些不舒服而已。”王如韫坐过来,关心地问:“芳菲,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似的。你还好吧?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谢芳菲叹气地说:“自己的事还得自己解决才是。我心里面堵得慌,所以才过来,想找你聊聊天。”王如韫仔细听着,让身边的侍女送上精致的茶水和糕点。谢芳菲慢慢道来:“如韫身在建康,况且又是深宅大院的,大概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如韫,实话告诉你,我身上的事情绝对不那么简单。大家心里多少都知道几分,大概觉得我也有些可怜,所以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指指点点过,他们都是好人。不过,这一切似乎已经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说,不知道如韫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真心也好,一时的迷恋也好,总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吧?你要想清楚,千万不要落到我这样的地步。”

王如韫一时间被她问得不知所措,脸色自然就有些尴尬起来。可是看见芳菲一脸苍凉无奈,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认真地回答:“如韫就算喜欢什么人,也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谢芳菲叹气,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的命运未必比自己要好。谢芳菲无力地说:“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我也没有。我以前听到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男孩暗恋一个女孩,每天给她送一朵玫瑰花,不论风吹雨打,坚持不懈,不肯放弃。等到第三百六十六天的时候,女孩终于被感动了。心里说,今天他来的时候,我就下去见他。可是等到第三百六十七天,男孩也没有来。女孩满心失望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如韫,你看,这好像就是所谓的缘分和命运,似乎有些东西总是擦肩而过。”

王如韫被她说的这个故事引起满腹的心事,感叹地说:“要是那个男孩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事情完全就是两个样。只能说命运弄人。”谢芳菲摇头说:“那个故事就这样收尾了,可是我还想继续续写下去。终于有一天,等到那个女孩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时候,想通了以前所有的事情,重新回到故里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男孩就在第三百六十六天来见她的路上死掉了。在乱世里死掉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老百姓早就麻木得没有感觉了。而当初那个满怀期待的女孩只能看着连墓碑也没有的一堆荒烟乱草的土堆老泪纵横。这才是命运。”

王如韫惊心地看着谢芳菲,有些哀伤地问:“芳菲,你为什么要接上这么一个结尾?故事的尾巴是不该这样接上去的。他们应该重新相遇,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谢芳菲忽然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故事不够深刻才续上去的。反正也无聊得很。如韫,不管怎么样,该争取的东西总是要尽力去争取。这样,失败了,才不会后悔。你说是不是?”王如韫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微笑着说:“你能这样想,我觉得很高兴。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应该任人摆布才对。”谢芳菲完全不是这样想,不然她不会忍不住续上这么一个尾巴。

谢芳菲本来就是想要让她这么想,点头说:“就是这样。老天下雨了,有一个人慢悠悠地在雨中漫步。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跑。他说跑有什么用,前面难道不下雨了吗?问得人哑口无言。可是我想说的是,老天既然下雨了,我们总要做一点什么吧?前面的路谁又知道呢,说不定真的就不下了。如韫,没有什么人能摆布你才是。”王如韫眼睛都红起来,连连点头称是,一颗心似乎枯木逢春,刹那间百花齐放。可是谢芳菲医得了别人的心病,医不了她自己的心病。她已经病入膏肓,不是针石汤药可以治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