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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鬼话连篇

冬月儿和谭七娃结婚后,闲言碎语就弥漫在整个后山村的谭家湾,这些风声鹤唳的、能杀死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她吞噬。

从新婚之夜开始,那些听房的、偷墙角的便传得神乎其神。说谭七娃那像猛虎下山的本事,也让冬月儿狗连裆似的整得下不了马。这冬月儿也他妈太骚了,新婚之夜就给了谭七娃个下马威,把个精壮得像骚牯牛一样且风流成性的谭七哥整得惊叫唤,杀猪样的嚎叫传遍了屋后的旮旮旯旯,你说哪个听不到?何况农村里的这些风俗习惯谭七娃和冬月儿又不是不晓得,干嘛弄得那么壮烈悲惨?好像哪个不晓得他两口子在同房干那事。非要嚎叫得杀猪似的。

更有甚者,说冬月儿是白虎星,没长阴毛,杀气重得狠。谭七娃是遇到了新娘刹,哪能近得了身子,那嚎叫是白虎下山,来势凶猛,没收了谭七娃的命就算他娃福大命大了。

一时间,后山村谭家湾的风言风语不胫而走、谣言四起,就连那保媒的蒋二婶也跟到起哄,把后山村谭家湾的流言蜚语绘声绘色地传播到了前山的佟家湾,弄得前村后山的人冷嘲热讽。关于冬月儿和谭七娃的桃色新闻被那些多管闲事的人传得神气活现,沸沸扬扬,弄得佟家人、谭家人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晚上睡觉,冬月儿害怕谭七娃近她的身,这个看似外强中干的男人,一见到女人脱光了衣服就心急火燎地克制不住自己,到了关键时刻又嚎叫着败下阵来,滚到一边去了。因此,当谭七娃走进新房时,冬月儿再也不让碰她,根本不愿涉及床第之欢。她劝慰谭七娃:“你去你爸房间里睡觉吧,我不愿意看到你难受的样子,这样对大家都好。”谭七娃想想也是,本来一对新婚夫妻在一起睡觉是件十分美妙愉快的事情,而他们却不得不选择了分居。谭七娃老实本分的父母看到儿子媳妇结婚不久就分开睡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上那些风传的谣言,他们担心这年轻的两口子长期这样会不会憋出病来。于是乎,老两口又变着花样地把西厢房的床给撤了,非要两个人同床共枕睡在一起。

冬月儿说:“谭七娃,你是不是太累了?哪天休息好了我们再做吧?”谭七娃听话地服从了冬月儿,而冬月儿起初的晚上都不敢脱衣服睡觉,她害怕谭七娃看到她洁白的胴体和那饱满的胸部会产生化学反应。好几次她就这样和衣而卧,第二天竟然喷嚏连天,高烧不止,吃了好几副中药才给治好。

谭七娃心疼冬月儿,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铺了两床被褥。每天谭七娃都各自盖着各自的被褥及早地先睡去,等到自己睡熟之后,冬月儿才脱掉衣服钻进另外一床被窝里面睡觉。有一次夜半时间,谭七娃睡意朦胧中突然想干那事,他钻进脱得精光的冬月儿的被窝里面,触及到她丰满硕大的乳房时,顾不得事先俩人的约定,翻身上了冬月儿的身上。正当美妙绝伦,快乐如意之时,谭七娃还是嚎叫着败下阵来,那不堪一击痛苦的样子令冬月儿辛酸不已。她扪心自问地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婚姻生活吗?难道这就是一生的幸福吗?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命苦,不是被流言蜚语吞噬,就是被男人所累,要不是在深圳砖厂打工,看到谭七娃倾心竭力地对自己好,看到他丈义直言很有正义血性汉子的气量,看到他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敦实肩膀,昔日骄傲得像后山上的孔雀样的冬月儿怎么会嫁给他呢?唉,都怪父母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和燕伟健那段美满的姻缘给毁掉了。加上妹妹腊梅儿不听话,要前卫时髦,超越自我,年纪轻轻地就大胆地追求自己所谓的美好爱情,冲出父母的禁锢偷吃了禁果,使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老姑娘,最后只得听之任之地嫁鸡随鸡跟了谭七娃。

时间就这样平淡而无味地过着。

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前村佟家湾、后山谭家湾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地随时间而流逝。人们把对冬月儿是白虎星的话题变换到了另外一个话题:说谭家花了那么多的钱,把冬月儿这个丧门星娶进来,谭家可是倒了一辈子的霉了。买只鸡回家也要下个蛋,养头母猪也要抱窝儿,就是牵条狗回来也图连个裆,下群小狗崽看屋嘛。你说娶这么个大活人进门,怎么就不能给谭家添孙抱子,续个香火哩。谭家这是哪辈子肇的罪孽哟,要断他的后哟。人们议论纷纷,前村后山似乎从来就没有平静过,虽然乡里乡亲地住在一起,大家有事相互帮衬着,但还是有好事者闲不住,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双方父母都精心准备了好些细娃娃的衣服、鞋子、帽子等婴儿用品,但日夜盼望着冬月儿能臌起来的肚皮,却总也没有出现奇迹。

一个晴朗的午后,谭七娃的父母准备了好多话,今天终于鼓足勇气要对冬月儿说。老两口是趁谭七娃一早被他大伯喊到镇上帮忙买木料,可能要很晚才回家的时机,老婆子先敲了敲冬月儿的歇房门,冬月儿正好趁谭七娃不在家,正四仰八衩躺在床上睡大觉。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冬月儿心里正犯嘀咕:这个谭老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未必然今天这么顺利,要东选西挑、要讨价还价、还要电锯改料,这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搞定。

老两口虽然听了村里不少闲言碎语,但毕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他们心里,自己这样贫穷的家庭,能够娶回冬月儿这样能干漂亮的媳妇,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他们把冬月儿视为已出,捧为掌上明珠,生怕谭七娃怠慢了她,欺负了她。

冬月儿开了歇房门,见是二老站在门口,便问:“爸、妈,你们中午咋没休息呢?是不是有哈事情?”

谭七娃的爸妈都怯懦懦地不知从何开口。他们脸红筋胀地“这这这”了半天,二老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开口。冬月儿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他们心里有事,便打破僵局说:“爸、妈,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有啥话你就尽管说嘛,用不着这样客气噻。”冬月儿把这老实巴交的两位老人让进屋内,给他们倒了杯水。说实话,从把冬月儿迎娶进门,两位老人就很少进过她的房间。川北农村里有老人婆趁新婚媳妇回娘家时翻箱的习俗,这也是老人婆掌握儿媳妇生活、生育秘密的一种手段,如儿媳妇啥时来月经,一般要多少天,什么时候排卵,什么时候与儿子同的房,老人婆都要替粗心大意的儿子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为了检验儿媳妇恪守妇道和保证家族纯正血统的必要措施,也是儿媳妇和老人婆最容易产生矛盾的根源。因此,在传统的农村家庭社会中,老人婆和儿媳妇的矛盾是家庭中的主要矛盾。

冬月儿发现,她回娘家好多次了,这个老实巴交的老人婆居然没有一次去过她的房间,也没有动过她的箱箱柜柜。新媳妇在回娘家或者上镇赶集时,为了从面子上表现出对老人婆的放心,一般都不锁歇房门。而聪明伶俐的新媳妇都会在自己的箱子啊、柜子啊等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打上记号。老人婆假若翻箱倒柜,回家一眼就能看个明白,个性强的儿媳妇就会在院子里扯开喉咙、扯鸡骂狗地开骂“花鸡公”(注:骂花鸡公,即四川话骂人)哩。

二老在冬月儿的床头坐下,谭老爹才低眉顺眼地怂恿着老婆子开口。谭老婆子怯怯懦懦了半天,才对冬月儿说出了许久藏在心中的话语:“月儿哩,你晓得我们家就谭七娃一个儿子,从把你娶进门的那天起,我们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儿了,你就当我少怀了你十个月,媳妇进了门和自己的女儿有啥区别嘛,但我们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不晓

得你们之间出了啥毛病,怎么搞得跟杀猪似的嚎叫哩?”

这两年外面说啥子的都有,我们的耳朵都听得起茧疤了。起初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我们还不相信,但你们分床干什么呀?我和你爸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说刚刚结婚就分床而睡,这啥时才能让我抱上孙子呀?没办法,我和你爸一合计,干脆就把厢房那床撤了,把你俩口子赶到一张床上。

但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听到你们整得惊叫唤的,原来外面传说的是真的呀?到底是咋回事哩?结婚都二年多了,你看前村的佟三娃,结婚比你还晚一年,媳妇都生了个大胖小子了,你这只开花不结果的,我们当父母亲的心里着急呀?”

平时少言少语的谭七娃妈,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话,听得谭老爹是木瞪口呆,没料到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这呱婆娘还有一套哩!忍不住从心里佩服起这个平日里不言不语,沉默寡言的婆娘来。

“是啊,是啊,我们家七娃他肯定身体没毛病哩,你看他壮壮实实的,有啥病嘛,十五岁那年还和学校旁伍家的女娃子刮过娃娃哩,他肯定是没问题的。”谭老爹正说得眉飞色舞,口水乱溅。谭七娃妈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个背时鬼哟,谁叫你说的呀?刚才叫你说你不说,老娘说话你又在这打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不说话要憋死呀?”

“我……我……我……?”谭老爹“我”了半天,都没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他悻悻地、满脸不悦地说:“本来就是这样的嘛,不信你问月儿,她那时上小学,肯定也听人家说过这事的嘛。嗯,刚才还叫我说呢,我这说了你又打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在想啥子哟。算了嘛,我不说,你一个人说嘛。”谭老爹满脸不高兴。

“老背万年时的,老背万年时的,你这榆木老壳怎么这么不开窍呀?月儿呀,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哈?”谭七娃妈急不可耐地对冬月儿说,生怕冬月儿的脸上表现出不愉悦的表情来。

“哈哈哈……哈哈哈……”冬月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被这两个像演双簧戏的老人搞得笑了起来:“妈,没事的,谭七娃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是远近出了名的天棒槌,哪个都晓得,其实爹爹倒说的实话,我上小学时就晓得这事,上学读书都躲着他哩。唉,没办法呀,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了的。你们就不要再争吵了哈,说正事哩。”

“嘿嘿,嘿嘿,就是嘛,老婆子叫你说正事哩,你就在这里倒打一耙,快把想法告诉月儿。”谭七娃爹催促着谭七娃妈。

“那你说嘛,能干虾虾的样子。”谭七娃妈有点生气的样子,她瞪了谭七娃爹一眼,叹了口气说:“唉,月儿呀,不瞒你,我和七娃他爸也都这么大岁数了,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呀,今天当着他爹的面,我们一家三口就把话说开了,其实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就没有开过怀,谭七娃也真命苦,出生在那种不明不白的环境之中,能有一命已属不易了……”谭七娃妈心情沉重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冬月儿讲起了谭七娃的身世。

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拉开战幕,以阶级斗争为纲统领了所有工作路线。人们每天都生活在强烈的政治气氛中,当每天生产队的大胡子队长吹着口哨,把全队的男男女女集中到晒坝的时候,他的手里都拿着一本毛主席著作,虽然大胡子队长没多少文化,是人们说的那种大字漆漆黑,小字认不得的角色,但他把那红宝书往手上一举,口号般地就会带领群众吼上几句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或者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豪言壮语,然后就讲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哩短的龙门阵,有时候还管到人家床上的夫妻之事,反正这事那事,都必须服从革命的需要,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

这天,大胡子队长还点名批评了队里的唐素碧,说她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样子倒还标志,走起路来摇风摆柳,勾得男人淫心大发,但就是到公社去赶集时,遇到红卫兵小闯将,喊她背毛主席语录,她却一句都背球不到,这简直是给我们后山村谭家湾的人丢了脸。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黄大炮还在公社开的大喇叭厂厂里说,弄得是全公社的人都晓得谭家湾的人学习毛主席语录不彻底,村支书要到公社里去背书,遭理麻。今后像这样的婆娘就不要有事无事地往街上跑,称盐打油的事情交给你家主劳去办,毛主席的语录你都背球不到,你哪还有脸往街上走?晚上你俩口子少做点那些狗连裆的事情,也要多背它几句语录嘛,不然后山村谭家湾老老少少的脸又要给丢了。

众人哄堂大笑。

大胡子队长一本正经地说:“还好意思笑哩,我看有些喊出工背毛主席语录,他娃风都吹得倒,晚上不去耕自己家的那份自留地,还帮别人耕地哩,那阵丈狗都辇不到,干火旺得很哩。”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人们笑过之后,大胡子队长开始分配活路,张素芬、李碧华、张德珍到大土地割苕藤;唐二娃、谭狗狗、对对眼都跟到姜老农去耕禾庄田;唐素碧,大胡子队长点到唐素碧名字的时候顿了一顿,他故意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唐素碧一个人去鬼湾地挖花生去,今天挖完十个工分,不要怕鬼哈,一会空了我还过来检查检查。大家散了,各自忙活去吧。”大胡子队长一声令下,社员们都呼喊一声,各自忙活去了。在那抓革命促生产的年代,农民没有自由,天天干活,肚子还闹空城计,苦啊!

谭七娃妈说。

临近中午时分,唐素碧胆战心惊地在鬼湾的花生地里劳作。

鬼湾是个死湾湾,沟壑深邃,树冠丛生,人迹罕至,阴森可怕。方圆几里少有住户人家,是个拉屎不生蛆的地方。生产队里但凡有年轻力壮的肮脏痨病、妇女月经血崩、上吊而死的吊颈鬼等等,死了都往这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埋,大人们都说那里冤魂野鬼不计其数,晚上厉鬼乱串,就是中午也会传出凄婉的鬼哭狼嚎之声,令人毛骨悚然,不敢贸然前往。

大胡子队长真名叫王三麻子。他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则与众不同,把毛主席语录背得滚瓜烂熟,说一切阶级敌人都是牛鬼蛇神,鬼都怕他这个恶人哩。这个出生贫苦农民,祖祖辈辈都受地主富农欺压的人,到了他这一代,通过打土豪分田地,自己表现不错,竟然弄了个队长当。但再怎么当也摆脱不了他贫穷落后的家庭现实,在大胡子队长临近结婚之时,家里依然一贫如洗。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没有一条内裤,平时都放着空档哩。媒婆说,你个大胡子,讨婆娘了还是缝条内裤穿上,免得那婆娘今后看不起你哩。大胡子队长东想西想,没有弄到一块布匹,有天突然在队里的仓库发现一条装米的白色布袋子,大胡子队长悄悄拿了,回去自己缝合了条内裤穿在里面。

新婚之夜,当大胡子队长脱光衣服,准备与新娘子共享鱼水之欢时,新娘一见到那内裤上骇然写着“净重二十公斤”几个红色大字,新娘“妈呀”惊叫一声,心想这一夜是多么恐怖啊,吓得她赶紧逃出洞房,跑回了娘家,再也不敢与这“净重二十公斤”的猛哥来往。

此消息一经传出,大胡子队长声名远播,四里八乡的姑娘哪还敢贸然嫁他?“净重二十公斤”的大胡子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传得更为玄虚,说邻村有个“梭叶子”(注:四川话意为偷人)偏不信邪,主动要挑战“净重二十公斤”的大胡子队长,几番云雨过后,那“梭叶子”便败下阵来,衩

胯着双腿,走到半路就没法走了,最后还是家里找了人才抬回去的。

大胡子队长从此再也没有娶到老婆。家里有细娃娃不听话时,大人们都会用“三麻子” 来吓唬小孩,再不听话的孩子只要听到“三麻子”这三个字,立刻就会停止哭声,钻进妈妈的怀里不再哭泣。

“唐妹子。”一个粗声重气的男音在鬼湾花生地边响起。唐素碧吓得一惊,定睛一看是大胡子队长向她走来。她惊魂未定地说:“队长,你咋来了哩?”大胡子队长哈哈一笑说:“我这是帮你打鬼来了呀?我就怕那没婆娘的野鬼把你在这野弯子里搞了,所以过来给你壮胆哩”。说完双手夺过唐素碧手中的锄头,便挖起了花生。

唐素碧感激涕零,但她口里依旧不饶人地说:“你个龟儿子说话才脏哩,难怪讨求不到婆娘。”

大胡子眼睛直勾勾地盯了唐素碧,“嘿嘿”阴阳怪气地一声冷笑,说:“垂子,老子那个东西净重哪里有那么重嘛,龟儿婆娘污蔑老子哩。不过,嘿嘿,有的婆娘就喜欢我这个呢。”说完闷声不响地干起了活儿。

女人便一阵嘻嘻哈哈地在旁边摘取那花生果子。不一会儿,一大块地的花生就被大胡子这日弄得一片狼藉,花生藤萝、果子撒满了一地。

这力气好,挥舞着锄头就像舞动着一根木棍,三下五除二、四下五去一,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这鬼湾湾的花生地给挖完了。唐素碧心里暗想,这大胡子,力气就是好,比自己家那位壮实多了,肯定床上的功夫也很了得。心里虽然再不怕那厉鬼啥的,但此时此刻心里却对这粗野的汉子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恐慌,就连摘那花生果子的手都在颤抖。

真是怕啥来啥。时近正午,太阳正照耀着大地,鬼湾梧桐树上的知了“知知知”地叫了起来,更增添了这没有人烟的荒凉之地的寂寥。

大胡子说:“唐妹子,天太热了,我们到那边坟地里歇歇凉,快活快活。”唐素碧一听这话,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怯怯懦懦地说:“队长你去歇会吧,我不热,凉快着哩,我把这花生摘完还回家做饭呢。”

“做个球,走过去歇歇。”大胡子说完,走过来一把拽起唐素碧就往那坟地里抱。唐素碧吓得如惊弓之鸟,扑腾扑腾蹬了几下双腿,就被大胡子摁倒在坟地的草地上扒去了衣服,退下了裤衩,鬼喊鬼叫地在鬼湾发泄起兽欲来。

从此,每当大胡子队长需要与唐素碧发泄肉欲之时,他便会安排她到鬼湾去干活,而且只安排她一人去,社员们以为又是没有背到毛主席语录而受到的惩罚。但唐素碧心里明白,这龟儿子怕又是鬼火旺了,又要想方设法把她日弄到那鬼地方去发泄欲望。每次她都有这样的心里准备,每次都如她所料,于是这便成为了她和大胡子的一种默契。

第二年七月半,正是川北农村盛行的鬼节。唐素碧产下一男婴,那孩子生下来就哭声怪异,白天如猫狗吼叫,夜晚似鬼哭狼嚎,如泣如诉,如呜如咽,凄凉婉转,悲怆怜悯。把个唐素碧吓得神魂颠倒,坐卧不安,疑是鬼魂附身,冤魂孽障,都是那背时的大胡子给作的孽呀?加之一家五口,上老下小,缺顿断粮的,拿啥子养活这个在鬼湾里日弄出来的孽障哟。

孩子生下不到三天,唐素碧惧怕这个鬼异怪胎,不给他喂奶、喂水,就连碰都不敢去碰他;晚上还噩梦不断,白天叫苦不迭,整天嚷嚷着叫他那老实巴交的丈夫把这孩子丢出去喂狗。老实巴交且无计可施的丈夫,只好把这个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种植在老婆肚子里的孽种,背到了鬼湾的乱坟地里,让他与鬼作伴,自生自灭。

说来也怪,这小家伙也够命大,鬼灵精怪地在那乱坟堆里没吃没喝地呆了三、四天,仍似猫如狗、似鬼哭狼嚎般地没有死。村里人虽然都有恻隐之心,但惧怕这怪物,无一人敢将这鬼魂之胎弄回家去。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

突然有一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整个山村都被暴雨袭击。那狂风不止,雷电滚滚,暴雨下了整整一天都没歇。直到第二天下午天边放亮,西边的太阳露出笑脸,人们以为这个在鬼湾里躺了一月之久的小鬼儿子,一定在劫难逃小命不保。没想到这鬼灵精怪的家伙不但没死,反而越来越壮实,哭声也一天比一天大,白天黑夜不分时段地把个鬼湾嚷嚷得阴魂不散似的。

人们暗暗称奇,思量这小鬼崽儿大难不死,似有神仙救助,鬼怪守护,今后或许会大福大贵呢。

时间久了,人们发现不信鬼灵神怪的大胡子队长行踪神秘,鬼鬼祟祟。深更半夜地往那鬼湾子里跑,有时曙光初露,便又鬼头鬼脑地往队里晒坝头跑,很有一段时间没有点名出工,吹哨集合地要求社员背毛主席语录了。聪明的人把这前后左右地一想,特别是多次安排唐素碧去那鬼湾干活的异常举动,和她生的那个鬼哭狼嚎的儿子。人们意外地得出一个结论:唐素碧生那小鬼儿子是大胡子队长的种!于是队里的社员们开始议论纷纷,七谷八杂说啥的都有,一时间神仙投胎,魔妖作怪,鬼魂附身等各种传闻,把个后山村、前山村包裹得谣言纷扰,乱象纷纷。听说唐素碧家还悄悄在黑夜里请来了巫婆仙娘,为她家施展魔法,作法术除鬼消灾,驱赶恶魔。

革委会主任听说后山村出现了封建迷信活动,专门来到后山村鬼湾的坟地里,看了被唐素碧丢弃的孩子,指派社员将其抱到队里晒坝,组织后山、前山两个村的社员群众召开大会,大讲无神论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精辟诊断,狠狠批判了封建残余思想对广大群众的残害。会议持续了一个上午,两个村的千多名社员听得是张口结舌,木瞪口呆,那些胆小如鼠,惧怕鬼魂的怯懦社员,似乎也壮大了胆,挺直了腰,好像鬼怪就在眼前也毫不畏惧的样子。

最后,革委会主任清了清嗓子说:“这胯下的东西要讲个科学法,你看那老李家,婆娘那肚皮就像耗子的肚皮一样,下了一窝又一窝,咋养呢?大人的肚儿都箍不圆,你说现在张着七八张娃娃的嘴,喝西北风呀?没事少在那床上搞狗裢裆的事。”众人哄堂大笑。有人来了兴趣,大着胆问主任:“那谭家湾的谭友权咋生不出崽呀?”主任顿了顿,显然这个问题不是他能够正确回答的。他转了转眼睛,说:“你娃儿这个问题提得好,这老婆的肚皮不臌要想办法呀,你和你老婆狗裢裆时,叫你老子捧上个磨礅石给压上呀,我才不信下不出崽崽来哩。”晒坝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革委会主任说:“谭友全老婆的肚皮这么多年没有臌胀起来,不是他小子没能耐,是没求讲科学,科学你们懂吗?但告诉你们哈,可不是叫你回去在老婆子肚皮上压磨礅石哈,出了人命我不管哟。”群众中一阵骚动,人们都齐唰唰把眼睛集中在了谭友全身上。老实巴交的谭友全哪见到过这阵势,早已吓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儿没尿湿了裤裆。

革委会主任最后一语论定:“谭友全老婆没生娃儿,看来这鬼娃娃和他家有缘,唐素碧家都有三娃了,养球不活,你俩口子就抱回去养着吧,散会。”主任果断地一挥手,人们自就散了,然后涌到晒坝头的牛草树边,像看稀奇古怪地去看那个娃。

这个娃生在七月半的鬼节,老实巴交的谭友全也没啥文化,抱回去好久都没起个名字。直到三岁,队里要登记上户,他才抠着脑壳想了半天:既然生在七月的娃,就与七有关吧。

这个鬼儿子就是谭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