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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惨淡的月夜

服装店在锦屏公园步行街的中心,冬月儿的“唯衣”和腊梅儿的“飞妮儿”门对着门。俩姐妹相互照顾,十分方便。冬月儿用钥匙开了腊梅儿的“飞妮儿”,然后把一串钥匙递给燕伟健,叫他去开“唯衣”服装店的门。进了门,燕伟健打开热水器,这是他在办公室的习惯,他喜欢喝白开水,白开水可以养颜,这是他保持肤色的秘密,尽管在乡下经常晒太阳,他的肤色还是令女士们羡慕。

“腊梅儿这个人有点破罐子破摔,还不是怪她自己,追求不明不白的时尚,未婚就先同居,嫁了才晓得这人不合适。我爸说,自己选择的人,是屎都吃了。唉,她也是个苦命人,一点都不幸福。”冬月儿想在燕伟健面前说点腊梅儿的好处,改变一下腊梅儿在燕伟健心中的形象。同时开脱自己,说明不是腊梅儿同一类型的人。

“你不是要讲你那过去的事吗?”燕伟健问。“喔,那就不说腊梅儿了。”于是,和燕伟健分手后的故事便像电影一样从冬月儿嘴里展现开来……

和燕伟健分手之后,冬月儿就快十九岁了,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少女的青春活力吸引着远近乡村怀春的少年。提亲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踏破了她家门槛儿。可是呢,冬月儿看上的爹妈不喜欢,爹妈喜欢的呢冬月儿又看不上,冬月儿总是把燕伟健拿出来进行比较,这一比就比了好些年,东挑西选的没有目标。等到二十好几了都没对象,这让佟老爹操碎了心。

后山村谭家湾有个小混混名叫谭七娃,人称谭老七。谭家妈老汉没有生育,就带养了这么一个“报应儿”。谭老七比冬月儿大五、六岁,平日里对她抛眉弄眼,垂涎三尺,常怀心猿意马之心,很多个夜晚他伙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跑到屋后的竹林地里吹口哨,唱那不着调的山歌《月儿落西下》——

月儿落西下

西下想冤家

冤家不来我家耍

心里乱如麻……

月儿落西下呀

秋虫叫喳喳

想起了情郎小冤家呀

心里乱如麻……

秋雨连绵下呀

西风冷透纱

痴空台前来占卦呀

注眼看灯花……

总想与冬月儿寻欢作乐的谭七娃,在那偏远的小山村里,是个无所事事的小坏蛋。整天见他没做一件正经事儿,和一群不务正业的小弟干些鸡零狗碎的缺德事。看到哪个女娃子长得伸展就流口水,眼睛盯着不转动,一边瞎起哄,一边说些下三烂的下流话。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晓得他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家伙。人家的姑娘就是瞎了眼睛也不会嫁给这无耻之徒,虽然二十好几了,也没讨上婆娘,放出话来说非村里最漂亮的冬月儿不娶,他爹妈骂他是“癞克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晚上拿沙罐做枕头,空想美妙事。但谭七娃就这么执拗,这臭

名昭著的“癞克包”就是想要吃到这前山后村最漂亮的“天鹅肉”哩。他三天两头去纠缠,佟老爹好几次都想去揍他,考虑到和他妈老汉交情不错,也就忍了。而冬月儿见了他就像见了鬼,躲都躲不赢。他妈老汉也只有捶胸顿足,哭天抹泪,无可奈何干瞪眼着急。

一天晚上深夜,惨淡的月儿躲进了屋后的竹林,万籁俱寂,就连拴在东厢房外的那只大黄狗,也进入了深度的熟睡之中。躲藏在屋后的谭七娃悄悄地潜入了冬月儿所住的西厢房。你晓得,西厢房是用竹篾编制的那种门,很轻,不像木门那样重,谭七娃轻而易举地拨开了门闩,蹑手蹑脚走到冬月儿的床前。

透过窗外朦胧夜色,看到冬月儿秀美的脸庞,闻着丝丝兰香气息,谭七娃心花怒放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吻着冬月儿的嘴唇。虽然谭七娃放荡不羁,但对冬月儿来说,他是真正的喜欢她、爱恋她,他没有马上用粗野的动作去侵占她,而是轻轻地、轻轻地吻着她。

冬月儿在梦呓中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开始主动配合着和谭七娃交吻,并发出梦境中才有的快乐呻吟。

“啊呀!”冬月儿一声惊叫,一下子惊醒过来。“你是哪个?”她一下子明白房里进了色狼,厉声喝道,然后双脚向对方狠狠地踢了过去。谭七娃没预料到这突然的袭击,他“哎哟”一声,翻身跌倒在了床坎儿上,身子一偏,失去重心,一屁股滚坐在了地上。冬月儿这狠命的一脚让他顾不上疼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地向外面跑去,东厢房那边的大黄狗也“汪汪汪”地狂吠起来。谭七娃向那月色朦胧的夜里逃窜……

“妈耶,有贼啊,有贼啊。”冬月儿穿上退至大腿的裤衩,一边惊慌失措地扯着被盖护着一对晃荡、饱满的胸,一边歇斯底里地呼叫起来。“抓贼娃子,抓贼娃子呀!”

睡梦中,佟老爹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他感觉到冬月儿睡觉的西厢房出事了,扯开喉咙大声吼道:“哪个跑来偷东西了?哪……个?”他披了件外衣,光着裤衩顺手在堂屋门后拿了根扁担握在手里,突地跑到院坝头,向四处张望。睡梦中的腊梅儿和弟弟吓得哭了起来,冬月儿的妈妈也穿上衣服跑了出来。大黄狗拼命地挣脱着锁链,狂吠不止。

冬月儿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哭泣……父亲和母亲来到西厢房,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可恶的贼娃子,原来是来劫色的。冬月儿的妈妈气得哭天抹泪骂开了:“是哪个遭天堑的龟儿子呀,做这么缺德的事情哟,我冬月儿可是个黄花闺女呀!这叫她今后怎么做人哟,天老爷爷呀,这日子怎么过哟,呜呜呜……”冬月儿妈妈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地抹起泪来。

佟老爹拿着根扁担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时的月光又从后山的云层中露出了半个脸,斑驳陆离的月光将竹林笼罩得像梦幻一般,惨淡清冷而令人

惶恐。佟老爹穿过屋后的竹林坝子,一口气爬到后山的最高处,大声地冲天空吼道:“龟儿子贼头贼脑的,有种的跟老子出来,跟老子出来……”吼叫声惊动了山前山后的几家农舍,农舍里先后有点点灯光从窗户透了出来。说话声、狗叫声、梦呓声、小娃哭闹声,打破了山村夜晚短暂的沉寂。

谭家湾那边的院子里还照射出几缕强亮的手电筒光柱子,在惨淡的月夜中晃来晃去。恍惚中,佟老爹远远看到朦胧的月色里有一个身影向谭家湾大院子方向逃遁,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感觉不到那么真切,佟老爹无可奈何地返回自己的屋子,觉察到这逃跑男子对冬月儿所做的一切。他冷静下来,觉得不宜声张此事,问清楚在冬月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女儿的名声最重要。

冬月儿的情绪稳定下来,她不再抽泣,开始静静地回想刚才睡梦中发生的一切。那不是梦吗?不,她用手狠狠地捋了捋自己,的确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她感觉那梦中吻她的人好像是健哥哥哟,怎么会是另外一个强盗呢?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乳房,感觉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她知道这强盗并没有对她实施暴力,也没有侵犯到她的身体。或许为了偷东西见色起意罢了。冬月儿默默不语地想着,突然心烦意乱地冲哭天抹泪的妈妈喊道:“哭,哭啥子嘛,贼娃子又没把我怎样!真的没得啥子。”她厌烦妈妈的哭腔和那唠唠叨叨的样儿:“有啥大不了嘛,天又没塌下来。”冬月儿对妈妈的伤心不屑一顾。

听冬月儿这么一说,妈妈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怔了怔,突然像明白过来,她掀开冬月儿的被盖,打着手电在冬月儿睡过的床单上寻找着蛛丝马迹。“真没有?贼娃子真的没有对你那个?”她叫冬月儿抬起赤裸着的腿脚。冬月儿裸露着上半身倦屈在床铺的一角,不明白妈妈的举动。“那天杀的贼娃子真的没把你那个?”妈妈用迟疑的眼光盯着冬月儿,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点名堂来。

“把我哪个了嘛?”冬月儿迟钝了半天才明白妈所指的事,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哎呀妈!你烦不烦嘛,告诉你没有,没有!你走,我要睡觉了。”冬月儿从妈妈的手上抢过被盖,一下蒙在了自己身上,两只修长的美腿裸露在被盖之外。妈妈傻傻地看着蒙头大睡的冬月儿,呆在那里,半天也没有说话。

佟老爹回到屋里,粗声重气地冲妈妈吼:“睡觉。”妈妈滞滞地、呆呆地愣了会神,拉灭电灯,摸摸索索地上了床,静静地躺在了佟老爹身边……

夜,重归寂静。

谭家湾那几家农舍的灯光也陆续熄灭。窗外清冷的月辉朦朦胧胧,充满梦幻般的神秘,惨淡的月色里到底藏匿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屋后猪圈里的猪仔也发出了均匀的酣畅之声。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寂寥空灵而广袤的山村夜晚,更加深邃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