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操着一口具有本地特色的普通话,转身的脚步也走得飞快。
我拿着她给的东西,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哦,是学校旁边那个医务室的小医生,这么年轻……
说实话,这姑娘要是长得丑点儿也就算了,偏偏还挺看得过眼的。我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黎华成天待在这么个地方,看见少见的大姑娘,能不多瞅两眼吗?瞅出感觉来了可怎么办?
那大姑娘,也成天待在这么个地方,村子里来了个黎华这么漂亮的小青年儿,能不多瞅两眼吗?瞅着瞅着惦记上了怎么办?
但黎华回来的时候,我得装没事儿,我的胡思乱想,纯属神神道道,可不能让他看出来。
我说:“今天诊所那个姑娘来了。”
“嗯,怎么了?”黎华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很自然地回答。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放心了。
我说:“这边只有那一个小诊所吗,你们看病都在那里?”
他说:“暂时是,工人也很少生病,就感冒发烧过去拿个药。”
这么说来,那姑娘也算帮了黎华的忙,我随口感慨一句:“那女孩儿真年轻。”
黎华说:“跟我差不多大吧。”
我说:“待在这地方可惜了。”
黎华就轻轻笑了一下。我又问:“那她有对象吗,这个年纪该嫁人了。”
黎华瞟我一眼:“你管人家的闲事呢。”
我这不是无聊吗,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我十分能体会那姑娘在这边的无聊啊。打我发现这个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可算逮着个同龄人,以后无聊了就去找她聊天。所以当然要多关心关心她。
知道她叫文鹃,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山村,后来去外面念的医大,然后又回来了。
当天晚上,我因为水土不服拉了一晚上肚子。
一早黎华把我给扛到医务室,文鹃刚起床就开始忙活,按照经验直接配了药给我挂水。
这医务室就她一个人在看着,乡里乡亲看病的钱,也够养活自己。黎华他们来了以后,给她带来的最大便利是,去镇上拿药什么的,可以搭顺风车。
我看黎华好像和文鹃挺熟的样子,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边年轻人真的很少,大家见面自然有种亲切感。
黎华出去买早点,我虚弱地躺在仅有的一张病床上,看着文鹃忙上忙下,有条不紊地收拾医务室的卫生,地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打扫完以后,又换上一件医生穿的白袍,整理桌台上的医药用品。
黎华买了我们三个人的早饭,姑娘也不客气,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边吃,黎华端着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我。
陪了我一会儿,我这边的水还没挂完,他还得回工地上去。黎华和文鹃又交代几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说:“我媳妇儿带来的。”
姑娘就转头看我一眼,笑着对我说:“谢谢。”
我勉强笑笑,虽然是我带来的,不过给她的人是黎华,她转头过来谢我,实在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举动。
挂完水以后,我就赖在这地方没着急走,反正回去也无聊,而且我实在虚得难受,不想回去独自忍受孤独。
文鹃给我倒热水,又帮我量体温,交代我平常要注意体温,如果发烧的话,别拖,赶快过来看医生。这边的气候很容易湿热。
这时候来了个给孩子拿药的老奶奶,打听了两句我的事情,然后热情地端了杯水回来。
我看见水底有黄土一样的东西,老奶奶让我喝,她用别扭的普通话跟我说:“水土不服,喝点这个水就好了,老一辈都是这样的。”
纵然盛情难却,这加了黄土的水,我也喝不下去啊,一边是老奶奶关爱的表情,我捧着杯子向文鹃投去求救的眼神。
文鹃用本地方言,耐心地跟老阿婆讲好多偏方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我这边打过针就会好,不用老人家操心。
老阿婆走了,我对文鹃说:“你们这里的人都真好。”
她礼貌地回一句:“你男朋友人也很好。”
说完,她愣了一下,可能觉得话说得不太合适,我说:“嗯,他对我也很好的。”
她笑,补充说:“工地上的人经常帮忙,修修电路,那边田里的水泵,就是他们给安的。”
后来我还是自己回家了,因为感觉和文鹃也不是很谈得来。
走的时候,我问文鹃我要不要拿点药,她说:“不用,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我本来计划得好好的,怎样学着做一个持家的女人,可似乎一切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顺畅。我在屋里病病歪歪地待了整个下午,开始有点怀念城市里的生活,怀念电视机和网络。
电饭煲里煮上粥,打电话让黎华带些外面的炒菜回来,吃过饭,碗也没力气洗,就黎华进进出出地收拾。
因为太无聊,所以很多时间都要在床上度过。所以早些年计划生育工作难搞啊,因为比较贫穷的地方没有电视看。
不过我弱成这样,黎华也不好动我,就心疼地抱着我说:“就说你不习惯吧。”
生病是很难受,但还不至于这样轻易打败我陪他过日子的决心,只是感觉自己有点拖后腿。不过黎华也安慰我,说水土不服是很正常的情况,过段时间会好的。
第二天黎华又把我拉去打了回针,之后我就差不多算是好了。
而生活每天就是等待,等待,等黎华回来,和他腻歪。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睡不着,总在身上挠啊挠。黎华被我挠醒了,低声问:“怎么了?”
“痒。”我说。
黎华撑开眼皮,扒拉着我挠的地方看,摸了摸,说:“过敏了。”
我身上起了些小疹子,或大或小的,最集中的反应就是痒。
而且越挠越痒,没法睡觉。
黎华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我的胳膊,帮我缓解痒的感觉,抱得紧点儿,他说:“明天去医务室看看,拿点儿去湿的药。正常,很多刚来的都这样。”
“嗯。”
我有点儿鄙视自己,没有千金小姐的命,还偏偏长一副千金小姐的身子。对于水土不服迟迟不能痊愈这事儿,我很生自己的气。
第二天黎华早早地又去工地上,我慢悠悠地往小诊所走。
中午,学校里的学生放学回家,那住在警卫室的两口子也可以休息了。经过警卫室的时候,看到他家男人在批改作业,那个女人似乎不在。
然后我到了诊所,诊所的大门没关,小村庄里很安静,能听见里面两个人在谈话。
“小黎这个年轻人真不错。”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应该是出自女老师之口。本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什么,只是我走路很慢,在走到门口之前,多听了两句,然后就不想进去了。
“他那个女朋友你见过了没有?”女老师问文鹃。
文鹃:“嗯,前两天过来打针了,很漂亮。”
女老师:“听说是个演员,小黎怎么找了个这样的?”
文鹃说:“他们是大学同学。”
女老师又问:“那你呢,我还以为你俩能成呢,怎么女朋友都弄来了?哎……这年头当演员的,女演员,没几个好东西。”
听人家这么说我,我要是脾气再冲点,可能会直接走进去,逮她个背地说人坏话的长舌妇。可我脾气没那么冲,我觉得我这么走进去并不好看,主要是会弄得黎华那边不太好看,这边就这几个年轻人,据黎华说,他们的交情都还不错。
文鹃又说:“我能跟人家比吗?她那么年轻漂亮,再说我跟黎华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这里根本走不开,他工程做完就会走了。”
女老师说:“那怕什么,你可以带着你爸跟着一起走啊,反正就你们父女两个人了。到了外面,吃住条件都比这里强。”
这女老师帮忙想得真远,还好文鹃比较要脸,说:“他有女朋友,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我一直知道,黎华是个很受女同胞欢迎的小伙子,除了个性沉闷了点儿,哪儿都好。
算算黎华到这边已经四个多月了,他们认识也该四个多月了。这半年来,我和黎华有过相处的时间,按小时算,掰着指头都能数得清楚。
可这四个月里,他们呢?他们可能经常见面,经常一起聊天,一起帮助村子里的孤寡老人和儿童。
但我这四个月里,除了抱着电话说我想你,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机会做。
黎华回来的时候,我依然闷闷不乐,他问我拿药没有,我摇头,他又说:“打针了?”
然后拉我的手检查手背,看有没有针眼儿。我低着头,挺委屈地说:“我没去。”
“怎么不去?不怕痒了?”
“不想去。”我说。
他以为我还是身体不舒服,去饭桌那边张罗吃的。虽然我今天不开心,但电饭煲里也还是闷好米饭,我不能因为不开心,就任性地什么都不做,和黎华的日子,我还是想好好过的。
饭也没法好好吃,心里有事儿实在堵得很,我看黎华也吃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问:“那个文鹃,她是不是喜欢你?”
他抬头看我一眼,绽开微笑:“你想什么呢?”
我饱含委屈:“可我听见,她和学校那个女老师说话,她们在说你……”
黎华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
黎华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我挺害怕的,好像是在谴责我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
我也就看着他,心里一紧张对他态度就不好:“你这么瞪我干吗?”
他却笑了,把凳子往我旁边挪了一点儿,揽着我的肩膀说:“跟我说说,她们说什么了?”
我就把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连带着吐槽一下,那个女的还是当老师的呢,这么背后说人坏话很不地道,尤其是说我当演员的不是好东西,演员招她惹她了,她又没当过,凭什么那么说我?
“就这些?”黎华问。
我点头,然后瞪他:“那你还想听什么?”
他嗤笑出声,捏了把我的脸,他说:“我知道一点点。”
“你知道什么?”
他倒是很骄傲嘛,说:“我知道文鹃喜欢我,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还真不知道换了我该怎么办。是我一到这儿,他就跑来跟我自首,说:“优优啊,村里那个小医生看上我了,但是我绝对不喜欢她,我们是清白的,你不要乱想。”还是跑去跟文鹃说:“我女朋友要来了,你就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这村子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除非文鹃离开这里,要么她不出现是不可能的。但人家凭什么要离开,凭什么我来了她就得走,人家的生活,要在哪里活,我们说了又不算。
我百思不得其解,黎华臭不要脸,来了句:“谁让我长得这么帅。”
黎华是帅的,尤其在这么个偏远的村子里。所以文鹃能看上他,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我不能就这么放过黎华,万一黎华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即便是烂桃花不也是花儿嘛。黎华又笑,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不可能,你都在这里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个事情我暂时就不想再追究了,不然显得我太婆婆妈妈。
可是黎华兴致很高,他就乐意看我瞎吃醋的模样,他问:“那么你呢?”
“我怎么了?”
黎华说:“你来之前我去G市谈业务的时候,看到×杂志的新年特刊了。”
“嗯。”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去北京帮李拜天拍封面的事情,我向他汇报过的。
“拍得不错。就是摄影师的名字,怎么写的李拜天?”
我一直知道,黎华不愿意让我跟李拜天来往,反感谈不上,但多少有些介意。
上次拍封面的事情,我虽然交代了是李拜天旗下的公司需要,也说了有可能拍摄尺度稍微大点,也就出于这个考虑,没说是李拜天亲自给我拍。
跟黎华撒谎没用,我做认错状,小声说:“这不是怕你多想吗,他家的摄影师老婆生孩子去了,所以……”
这次换黎华跟我哼了,哼完以后,他也不搭理我了,起身收拾碗筷,拿到一楼去洗,洗完了若无其事地回来,也不提刚才那事儿了。
可我知道,他越是摆这么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内心里就越是激荡,估计在等我去找他认错。
“老公……亲爱的……宝贝……”我娇滴滴地说了一串,才换来他一句不冷不热的:“干吗!”
我笑嘻嘻地说:“那我拍得好不好看?”
“嗯,胸挺大,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那是垫的纸。”晃了下上半身,我厚着脸皮说,“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他又轻飘飘“哼”一声,捧了本《能源工程》的书在看,我就趴在他肩膀上,一前一后地晃自己的身体打扰他,默默刷存在感。
黎华忍无可忍,放下书:“哎呀,让你烦死了。”
“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那你……”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表情又严肃了一些,一字字地说:“优优,你不做演员了行不行?我很快就能自己接工程了,我靠自己能养得起你。我不想看见那些,我特别不希望你变成蓝恬……或者别的什么样。像文鹃这样的问题,你担心,我就不会担心吗?”
我知道黎华以前对我要做演员有意见,但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提了。我不说话,他接着说:“你也听到了,其他人对你这职业的看法,那是别人,也无所谓,可你觉得我妈,她能喜欢你这样吗?”
我忽然就不开心了,不开心也就写在脸上,黎华能看出来。
我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委屈为什么世人一定要给演员贴上一个不正经的标签?诚然,演艺圈是很乱,但我实实在在地接触过演员,我就是演员,正经的只想演戏的演员。
我只是想演戏,想用自己的理解去诠释一个角色,然后展现给观众看,然后获得别人的认可。
同时我也需要演戏,因为暂时我还找不到除演戏之外的第二条出路。虽然很多人认为,黎华家有钱,我已经找到了一条再靠谱不过的出路,但我没办法把自己的人生完完全全地交给另外一个人,包括黎华。
说难听点儿,如
果哪天他突然死了,我怎么办?
黎华看得到我眼底的伤感和犹疑,大约是心疼了,把我搂起来:“我就这么一说,反正你也不会听。”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要挠痒痒,身上起疹子的地方越来越多。
黎华看我这样不行,让我去医务室看病,我又不干。我不想看见文鹃,我对每一个喜欢黎华的人都充满敌意。
刚开始,我们觉得就是一般的水土不服,好多人不治疗,时间长了那些疹子也就自己消了,所以就先拖了拖,反正我每天挠啊挠的,也挠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我睡觉的时候挠破了皮,黎华起来给我往破皮的地方擦碘伏,我让药水疼得又是哭又是笑。
黎华心疼了,说:“我抽空陪你去外面的医院看看吧。”
黎华这个空,一抽又是好几天。
这个工程原计划是半年,现在距离半年之期还有不到两个月,接近尾声了,忙碌是必然的。我能理解他,所以身上不舒服,我也能忍。
我唯一的举措,就是把自己的手指甲全剪了,以防止自己继续手贱,我甚至尝试把两只手绑起来睡觉。
元宵节,学校那两口子好心好意地来邀请我和黎华过去一起吃汤圆,我想着那女的背地里说过我的坏话,心还是站在文鹃那边的,就小心眼儿地不肯去。
前脚两口子刚走,后面黎华看着我笑,说:“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记仇。”
我瞪他:“你没发现的多了!”
我能记仇,很能记仇,但也要分是谁的仇。你说这村儿里的小老师,我跟她没亲没故的,她在背后损我,我没损回来,就记下仇怎么了。
在这里,没有黎华的时候我是寂寞的,关于无聊,我也在忍。我无聊地一遍遍洗衣服、洗床单,手上每天都泡着一股肥皂水的味道。
黎华陪我出去看医生,我们开着破面包走了半截山路,他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文鹃打来的,文鹃她爸急性阑尾炎,正在家里疼得嗷嗷叫。文鹃也找不到别人,村里能开车的,除了黎华没有几个。
这些天黎华都躲着不见文鹃,文鹃知道有我的存在,也不会故意去纠缠黎华。虽然我不大愿意他们两个有接触,但念在人命关天,这点儿忙是必须要帮的。
我们又开车杀回去,黎华冲进小诊所,绕到后面文鹃父女俩居住的地方,把文鹃的爸爸背出来,一起去了县里的医院。
当然是先看文鹃她爸的病,文鹃起初还是很淡定的,阑尾炎毕竟不是什么大毛病,一般情况下死不了人。
推进手术室以后,医生才出来跟文鹃说,她爸送医院送得晚了,现在是又化脓又腹积水的,要是再晚点,人可能就活活给疼没了。
文鹃听完以后开始大哭。枉她自己还是个医生,她爸闹着肚子疼的时候,她居然一直没反应过来,只开了些止疼药给她爸吃。她爸是个老农民,本身身体就特别能扛痛,疼了两天也没怎么嚷嚷,这会儿才喊着不行。
黎华让我先去挂号把病看了,他在这边陪着,文鹃这边需要个人跑腿什么的,他也好帮忙。
我自己到皮肤科去看了病,因为不方便每天跑很远的路过来挂水,我又不想去文鹃那里待着挂水,还是建议医生给我开药。
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完全就是体质问题,我这体质太不习惯这边的湿寒,医生说我细皮嫩肉的,属于敏感型皮肤,所以出起疹子来比较严重。
拿着开好的药回去,文鹃坐在黎华旁边,哭的时候往黎华肩上靠了靠,黎华就也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能理解,一个女人觉得无助的时候需要个肩膀依靠,但显然,她靠错人了。
黎华看她可怜,在人家脆弱的时候稍微安慰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妥。
当场我也就没发脾气,不动声色地走到黎华旁边坐下。文鹃看我来了,抹了把眼泪端端正正地坐好。
黎华就转脸来看我,关切的语气:“怎么样?”
我把手里的一包药给他看,低着头也不说话。黎华捏了捏我的手,让我不要多想。
几天后,文鹃的爸爸出院,黎华没有帮忙去接,算是为保持距离表态。
可文鹃他们回来后不久,亲自找上门来了,说是来表达对上次黎华仗义出手的感谢。
带了点儿土特产小礼物,还有当时黎华拉她爸去医院的一百块钱油钱。
礼物可以收下,钱我们不要。那天即便她爸不去医院,我反正也是要去的。我们也不缺她这一百块钱。也许文鹃给钱的举动,只是为了拉远关系,也许就是做给我看的,谁知道呢。
黎华跟文鹃推这一百块钱,推得都快大手拉小手了。
我猜测,在我不准黎华和文鹃来往之前,黎华肯定还是很拿文鹃当朋友的,即便现在朋友不大好做了,他也还是不能习惯这种客气。文鹃带着个老弱病残的爹,日子不好过,一百块钱够杀好几只鸡了。
后来文鹃也不争了,把这一百块钱塞给了我,塞完钱转身就走了。
我拿着手里这一百块,怎么就觉得这么恶心得慌呢。
其实就是醋坛子彻底打翻了,忍无可忍,那边文鹃刚出院子大门,我一把把钱拍在桌子上,吼了一嗓子:“有完没完了!”
黎华在旁边站着不说话,他知道我最近脾气不好,可能是因为身上这总消不下去的破疹子,也可能是因为该来大姨妈了,也可能就是闲的。
我接着嚷嚷:“缺她这一百块钱还是怎么了,恶心谁呢!帮个忙还帮出毛病来了!”
黎华看看桌子上的一百块钱,也表示十分无奈,但对我也就只有一个“哄”字,“行了行了,人都走了。”
“走什么走,走了不会再回来啊!”我急眼了,对着门口的方向开始撒泼,“我人是在这儿了,我要是不在这儿,还不知道今天这个谢要怎么道呢!”
跟醋坛子翻了的人没法儿讲理,我现在就是想骂人想发泄,黎华那个态度又让我不爽,惹了烂桃花的男人,和烂桃花一样,干什么都让人看着不爽。
我叉着腰说:“你说她这是不是不要脸?”
黎华觉得我说重了,微微皱了下眉头,跟我讲:“人家也没怎么着,你以为她愿意在这村里待啊,她家就剩她爸这一个人了,她要走了谁管她爸?你自己有爸爸你还不清楚吗?”
我说:“我不准你帮她说话!”
我就跟黎华吵起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做贼心虚,谁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他和文鹃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黎华说我没必要无理取闹。
我就是想吵一吵发泄发泄,可能是因为,除了黎华在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人可以说话,我憋得慌。但是黎华又不跟我吵,我把他说烦了,他就自己跑去外面抽烟。
他出去了,我坐在床上反省,觉得吵架特别没意思,因为别人吵架,更没意思。可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吵完了又不想就这么出去认错,觉得心好累,好困,于是我钻进被窝里去睡觉了。
睡到脑袋昏昏胀胀,黎华也躺到床上来,还是伸手把我抱住了。他发现我脚冷,就用自己的腿把我的脚夹着,什么也没说。
但其实我醒了,黎华的拥抱还是很能给我安全感的,我转过身来,别别扭扭地紧紧抱住他,也不说话。
黎华摸了摸我的头发。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慌,它在乱跳,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连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心慌,虽然最近很嗜睡,但其实也根本睡不好。
黎华觉得我可能是吃药吃的,他说:“你是不是真的内分泌失调了,要不停两天试试?”
我也就停了两天没吃药,可是并没有见效,反而身体上还是很痒。我要是睡得香也就算了,睡得不香,就总是挠痒痒,身上挠破皮的地方越来越多。即便挠破皮了,该痒也还是痒,于是在伤口上再挠,伤口就溃烂得不成样子了。
黎华给涂药水的时候,我委屈地说:“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他瞟我一眼,安慰:“这又不怪你。”
心疼地看着那些擦过药水的地方,他犹犹豫豫地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回哪儿?”我抬头看他。
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显然我就是适应不了这边的环境。
可我不想回去,我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黎华这边的工程再有一个来月就结束了,这日子我已经撑过一半了。
“我是不是真的太矫情了,我好烦自己这样。”拒绝回家的建议,我几分委屈地说。
他却说:“矫情不怕,我的女人就该矫情,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不矫情就可以了。”
可我这副矫情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受得了这边的折腾。那天半夜,我发烧了,黎华起来给我烧热水,用书本扇着我身上痒痒的地方,再次动摇了。
他说:“你先回去吧,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肯定交代完回去找你。然后我们再也不来这些破地方了。”
我烧得糊里糊涂,闭着眼睛摇头。
第二天,我被送到了县里的医院,睡上了干燥的床单被褥。
挂了两天水,身上的疹子也好了很多。医生跟黎华建议,如果不是非回不可的话,还是别让我回去住了,显然我这个身体适应不了。
这两天还好说,再过两天天气就热了,蚊虫叮咬也来了,再有什么毛病,倒是死不了人,就是一趟趟地从山上跑下来看病太麻烦。
黎华在医院苦苦劝了我好久,我终于点头,好吧,我回家。
身上有病,也就没回学校,我直接去了我亲妈家住。
没几天也就可以停药了,身上的疹子也确实在慢慢好转。我每天扒拉着日子算,距离黎华的归期还有多久,以及他这次回来以后,我们该怎么过。
黎华说,做完这个工程,他就不在工地干了。
没事儿的时候,我在家坐着上网看房子,我已经开始憧憬,我和黎华买了自己的房子,然后装修好,两个人住进去过甜蜜小日子的样子。
右下角闪出一封邮件弹窗,我在经纪公司投的简历有回复了。
甭管这公司靠不靠谱,正式签约有没有可能,有回复就是好事儿。
我给李拜天打电话,他说:“正好,后天W市那边有个活动,要过去一趟,到时候一起吃饭吧。”
李拜天在W市这个公司的活动,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参加了。就像李拜天在最初认识我的时候说的一样,有出息的姑娘,这种小公司是留不住的。
我准备再请李拜天好好吃顿饭,毕竟人家确实帮了不少忙。李拜天见了我,皱着眉头:“你怎么还胖了?”
我说:“在家养的。”
这次来W市,是正正经经的公事,李拜天抽空来跟我吃这顿饭,身上还西装革履的。
我瞟了他一眼,垂下眼睛。
李拜天说:“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我说:“不知道,睡多了吧,就感觉成天身上都没劲儿一样。”
他一皱眉:“你不会怀孕了吧?”
我也一愣,干笑:“怎么可能……”
李拜天就是随口一说,接下来就跟我讲经纪公司的事情。那家经纪公司,是李拜天建议我去投的,根据他的经验,是比较适合新人发展,也适合我这种类型的演员。
李拜天觉得这事儿靠谱,抽空我可以专门去一趟。不过现在不行,我现在这个精神面貌,太一般般了,得养养再说。
其实我知道,李拜天心里很明白怎么去捧一个演员,或许他也真的捧过一些人。至于捧我,他有这个能力,但是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和他毕竟只是有交情但没关系的。
聊完关于经纪公司的事情以后,我就低着头在算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到底是几天?之前跑到黎华那里去折腾一圈儿,我日子早就过晕了,算不清楚自己上次到底是几号来的例假。但隐约感觉,似乎真的已经超过了一个月,还超了不止一天两天。
饭后李拜天开车送我回家,县城里有蹬三轮买水果的小贩,疏于管理,这些小贩有时会在路上横冲直撞。今天我们倒霉,就撞上一个从巷子里拐出来的老大爷。也不是李拜天撞翻了三轮车,是老大爷太紧张,想躲我们过来的车的时候,自己猛一拐弯,车轮子轧倒了路边的石头,然后车才翻了。
当然,李拜天的车也被车把门给刮了一点。
老大爷躺在地上不动弹,李拜天要下去扶他,我说:“别是碰瓷儿的。”
李拜天笑:“怕什么,又不是碰不起。”
李拜天还没走近,老大爷就在尽量起身,于是李拜天干脆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老大爷可能是心脏给吓着了,有点腿软,站不住。于是李拜天松了手,又让他坐回了地上。
“大爷,您没事儿吧?”
大爷摆手,怕李拜天找自己的麻烦。
“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我说,我送您去医院。”
老大爷继续摆手。李拜天说:“大爷您别怕,车有保险,我不讹您。”
送走了老大爷,我看到旁边有家药店,还是鼓了把勇气对李拜天说:“你能不能帮我去买点东西……”
李拜天用招了晦气的眼神儿看我,嫌弃地瞥一眼,还是走进了药店。
那一刻我在想,这事儿不是应该黎华去干吗,怎么成了李拜天了?
李拜天把试纸交给我的时候,说:“真行,这时髦你也能赶,看你怎么办。”
清晰的两条红线。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情况来得太突然,和我以前规划的人生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在电脑面前,又反复把回复的邮件看了一遍,也翻了翻李拜天给我拍的那些照片,留恋地关掉了网页,关掉了电脑。
我忽然感觉,这些东西都距离我很遥远。
我给黎华打了个电话,信号依然断断续续的,我说:“我怀孕了。”
“什么?”
我又重复一遍,他还是“什么”,我心里就烦躁了,懒得说第三遍了,他说:“你是不是说你怀孕了?”
“嗯。”
他却十分严肃地说:“你别拿这种事给我开玩笑。”
那个语气,让我忽然心凉。我说:“我没开玩笑。”
他说:“怎么会这样呢?”
“你问我,我问谁?”
他沉默了一秒,又确定一遍:“真的?”
我就冲他嚷嚷:“真的!
”
我感觉出来了,黎华现在也没想过要孩子,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想要,可是感觉他不想要,我心里就不爽。我说:“你明天就回来。”
他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个大事儿必须得回来,说明天不行,他先在工地那边交代下,保证后天就赶到。
挂掉电话,我心情不好,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觉得这么烦,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就想自己清静着,用睡眠把自己封闭起来,暂时回避这个现实。
半夜起来简单吃了点东西,我妈他们都睡觉去了,我实在纠结,给李拜天发了条短信:“我中奖了。”
李拜天跟我鬼扯了几句,他说这事儿我不能问他,他说不上话,要也行不要也行,但唯一的原则是,不能拖,得早做决定。
之后我的状态一直很差,吃不下东西,对家人也是躲躲藏藏,生怕他们发现我的秘密。好歹黎华明天能回来,他回来了,我就可以不在这边住了。可是晚上的时候,黎华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回不来了,那边工人打架,闹出了一条人命。
我就火了,跟他撂狠话:“你要是不回来,我明天就自己去医院做人流!”
我骂他:“都怪你,你是没事儿,受罪的都是我!”
我一直在催他赶紧回来,天天放狠话,天天骂他,把他骂得跟一孙子似的,他也没话可说。
我还是自己去做了检查,B超做出来,怀孕42天。
我拿着单子去看大夫,医生往我身后瞟了一眼:“一个人来的?”
“嗯。”
“准备要吗?”
“还没想好。”
医生把写好的病历本合上交给我,说:“那再好好想想吧。能要就要呗,不要的话,越早对身体伤害越小。”
能不能要还� ��考虑一个问题,我前段时间生病了,又是吃药又是打针,又是发高烧的。
我装没事儿人跟我妈打听,刚怀孕的时候生病会怎么样。我妈就絮叨上了,说谁谁家的媳妇啊,早前怀孕的时候吃药打针了,怀了几个月才发现是畸形,后来就引产了。又是谁谁家的媳妇啊,怎么怎么的……
我发现这事儿我不该问我妈,因为我妈嘴里根本就没有好的事情。
而医生方面说,从优生优育的角度考虑,建议拿掉,毕竟我还年轻。
黎华回来了,我下面也流血了,去医院看,说是先兆流产,医生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真差,想清楚没有,还要不要,要就现在拿药保,不要就抓紧时间手术。”
我出来和等在门口的黎华商量。
可能也是因为分开的时间不是太久,他这次回来,我连看都没怎么正眼看他。
黎华还是平淡的表情,问我:“怎么说?”
我把该说的说了,等他的选择,他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可是黎华想了很多,他考虑得很多,不要也就算了,如果现在要保,保不住,之后情况会不会比现在麻烦。保住了,孩子有问题,那更更更麻烦。
黎华做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喜欢用嘴巴表达自己的感情。无奈我是个直肠子,不爱猜来猜去。
他没说过他想要,我就以为他不想要。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我叹了口气,自己起身回去找了医生。
我预约了后天早上的手术,医生给我开了些提前护理的药,我出去把单子交给黎华,他没说什么,下去交钱拿药。
他一回来,我抢了他手里的药就往外走。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路一直走,有车子经过,差点儿撞到我,黎华在旁边拽了一把。那一把拽得我很疼,他问我:“你要去哪儿?”
我把他的手甩开:“你别管我!”
他接着拽我,我挣扎,我说:“你干吗呀?”
他说:“跟我回家。”
“我不跟你回家,我凭什么跟你回家?你放手!”
他说:“你怀孕了乱跑什么?”
我怒了,挥手甩了他一个嘴巴:“我不要了!”然后咧嘴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看着他,我心里特委屈,我希望没有怀孕这事儿发生。可我怀了,其实如果这个孩子没问题的话,我觉得我很可能会把他生下来的。
我哭,他上来抱我,在我耳边低声说着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真心怪他什么,我就是经不住事儿,想发泄。
后来黎华把我带回家,他和他妈妈一起住的那个家。
黎华的妈妈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虽然不是很显年轻,但打扮得挺洋气干练的。
我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地叫:“阿姨。”
他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儿子,挺亲切地说:“回来啦。”
黎华牵着我进屋,给我找拖鞋换,他妈也很热情,但大概也知道年轻人面对家长的那种不自在,所以没有留我在客厅说话,让黎华直接带我去他的房间。
黎华给我看他的相册,基本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从一岁到十岁的照片都有,光着屁股坐在小盆里洗澡的,穿着开裆裤露着小鸡鸡的,还有被打扮成女孩儿模样,额头上点个朱砂痣的。
我说:“你小时候比现在粉嫩多了。”
我坐着,他站在我后面,半趴着的姿势,用手臂包围着我,在我耳边开玩笑说:“以前我问我妈我哪儿来的,我妈说一个黑灯瞎火的晚上,在小区垃圾桶旁边捡的。当时捡的时候,就是觉得这小子真漂亮,带回家养着玩儿,谁知道长大成这样了。”
“那她现在一定后悔了。”
“我长得有那么对不起观众吗,我妈打击我,你还打击我?”
黎华他妈敲了敲门,很礼貌地就开了条小门缝,对里面说:“小华,你出来一下,妈妈有话想跟你说。”
后来我问黎华妈妈跟他说了什么,他只是笑着说:“我妈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看上我。”
晚饭是黎华妈妈做的,直接端到黎华的房间来让我们单独吃,过一段时间再进来收走。我想了想,尽管我现在是个孕妇,我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怪我,但还是想在黎华妈妈面前留个好印象。我穿着拖鞋往外走,黎华没回头,眼睛还盯着他的屏幕打游戏,问我:“干吗去?”
我说:“洗碗。”
他回头看我一眼,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想了点什么,微微笑:“那你去吧。”厨房里他妈在忙活,带着粉红的橡胶手套,动作很利索,厨房里也很整洁。我走过去,礼貌地说:“阿姨,我来吧。”
黎华妈妈赶紧拿胳膊挡我:“不用不用,你们小孩子干这个干吗?”
拿起洗碗布飞快地擦碗,她说:“进屋玩儿去吧,阿姨马上就洗好了。”
我只好转身,阿姨说:“对了优优,我刚才在外面给你买了点衣服,等下到阿姨房间来试试。”
“嗯,好。”
我回去跟黎华说他妈给我买衣服了,黎华对着屏幕说:“那去看看呗,我妈眼光还行。”
我瞥了屏幕一眼,从我情绪平静下来以后,黎华就一直在打游戏。
我拿着阿姨买的睡衣,阿姨拍拍床让我坐下,自己坐在我旁边,微微侧身面向着我。
她问:“今天过来还习惯吗?”
我向来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就干笑着回答:“刚来,还有点儿不习惯,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黎妈妈接着说:“我早知道你,就是一直没见过,长得好看,你爸爸妈妈很疼你吧?”
黎华应该还没跟他妈说到我的家庭情况这一块儿,我琢磨现在也不是该说的时候,就还是笑着点点头。
她说:“我一直想要个闺女,小华生出来的时候,看见是个男孩儿,还失望过。”
我笑,说:“你们那个年代,不是都想要男孩吗?”
她说:“女孩儿多好带啊,长大了还贴心,哎,已经生了也没办法,总不能跟别人换。”
我就又笑了。
亲情牌打过之后,她问我:“你怀孕的事情,家里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
黎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我听小华说,你们不打算要?”
我说:“主要是,前段时间我生病打针了,医生说胎儿可能会受影响……”
他妈就又叹了口气,说:“你们还小,不着急要孩子也正常,阿姨也不想让你冒这个险,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万一真有点什么问题,一辈子也操心不过来。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我当年跟他爸的时候,才十几岁,小华生下来的时候,我才十九岁。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打了副金耳环就嫁过去了。饭也不会做,尿布也不会洗,还带着个孩子,他哭得厉害的时候,真恨不得掐死算了。”
停顿下,她说:“还好小华这孩子懂事,他爸走了以后,也没给我添过麻烦。优优,咱们都是女人,我问你两句真心话,这个孩子,是你不想要,还是小华不想要?”
我沉默片刻,回答:“我不知道。”
她也沉默一下,大约想了点什么,拍了拍我的胳膊,说:“我明白了,你们都没准备好。我是过来人,你们趁着年轻多玩玩闹闹也好,省得没折腾够,再跟小华他爸似的……没准备好,就先别要了吧,也不怪你。”
在我拿着黎华妈妈送我的衣服出去之前,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并不确定这声叹息的意义是什么,是为这个不合时宜的生命惋惜,抑或是下狠心解决了一件事情后松的那一口气?
至少,在得到黎华妈妈的许可之后,我对打胎这件事情莫名释然了许多。
但我的心情,依然不能得到完全的解放。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再年长几岁,是不是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窘迫?但我们还是太年轻,距离婚姻,距离“家”,似乎还很远很远。
黎华玩游戏到很晚,我已经睡醒一觉,发现他在耐心地整理他妈给我买的衣服,该挂的挂起来,该叠的叠好,在自己的衣柜里专门给我腾出一个小空间。
躺下睡觉,他伸手抱我,我把他的手推开:“凉。”
他无奈地把手掌从我身上挪开,我们装模作样地睡了一会儿,黎华抬起身来,一下下亲我的脸颊。
之后黎华陪我去做了手术。
我不知道男人怎么看待为自己打胎的女人,但女人对为他打过胎的男人,肯定有点特别的看法。好像自己在这个男人身上,正儿八经地付出过一回。
但我的心情一点都不比打胎之前轻松,我觉得自己干了件坏事,我生自己的气,也生黎华的气。并且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打过孩子的女人了,我很忧伤,也很担心,如果以后黎华不要我了,我怎么跟未来的老公交代?
所以我看着他的时候,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情绪。黎华觉得特别对不起我,也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一患得患失起来,就不想看见他;他患得患失的时候,总忍不住要来抱抱我。
他说:“优优,我以后一定会娶你。”
我问他什么时候。
他说:“要先买房子,等我自己挣够买房子的钱,我们就结婚。”
之后一直在他家里休息,黎华和他妈妈都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我和他妈交流并不多,到底是有那么件不美好的事情横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氛围总是愉快不起来。
“家正把蓝恬接过来了。”黎华对我说。
自从出事回家以后,我也了解过一些蓝恬的情况,不是很好,起初的时候总是窝在家里不愿意见人,若非生理需要,基本不吃不喝。后来我建议她家人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现在情况算是有了好转。
打胎满一个星期,黎华的妈妈就回公司上班去了,没风的时候,黎华就带我出去走走,跟薛家正和蓝恬见了一面。
蓝恬暂时住在薛家正给安排的住所,前几天找了个工作,这会儿又说是不想干了。我问为什么,蓝恬说是不太适应。还是薛家正补充了一句:“那公司男的太多了。”
我想了想,问黎华:“你不说能在你妈妈公司安排个工作吗?”
然后我看了眼蓝恬,蓝恬看了眼黎华,又看了眼我。
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纵然,蓝恬喜欢过黎华,他俩甚至还好过,但现在我和黎华的关系已经相当稳定了,我不认为这是能够被轻易撼动的,别的女人我大概会担心,但蓝恬,我对她有了解。
她就是个懦弱的小女生,当初终于为了感情勇敢一次,做了点缺德的事,但很快又以失败告终了。蓝恬绝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贴脸硬上的人,她不会再纠缠黎华的,一定一定。
这事儿就被我们这么说定了,蓝恬处在一种被动选择的状态。被动就被动吧,谁让她现在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弱者。
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小区保卫室取了个包裹,来自贵州。
我瞪了黎华一眼,把包裹撕开,里面是些土特产之类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是满满的心意。
我问黎华:“她这什么意思?”
黎华说:“不就寄点儿东西吗?”
“呵,不就寄点儿东西。”我把包裹摔在沙发上,转身回了房间。过了很久黎华才进来,问我到底又怎么了。
我说:“今天是寄包裹,明天就不知道寄什么了,现在好了,连你家在什么地方都知道了!”
黎华不高兴了,他说:“丛优,你这样是不是也太小看人了!”
“我小看谁了,包裹都送过来了,你敢说不是你自己给她的地址?你敢说我走了以后,你们没有再见过面?那么愿意跟她见面,你回去找她啊,把她和她爸接出来啊!”
黎华听我嚷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摔了房门就走出去,一直到晚饭都没理我。
我躺在床上愤怒且伤心。我承认,我是醋坛子翻了,我是说话不好听,但我今天一点都不后悔。
我再想想,当我在这边怀着孕不知所措的时候,黎华一边跟我嚷嚷着很忙,一边还能抽空和文鹃见面说上几句,道个别什么的,我心里能不窝火吗,我肺都快气炸了。
我开始想,我是不是不该继续在黎华这边住下去了。我在这里住着,他也不能出去工作,每天就是打游戏打游戏,而我因此闹些没必要的小情绪,根本原因就是,我们两个都太闲了。
气消了以后,我跟经纪公司那边打了个电话,经纪公司让我下周去面试。
我出去向黎华汇报情况,他凉凉地看我一眼,只问了一句:“你身体这样能行吗?”
我不冷不热地说:“我身体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