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许我唯一,许我天荒 > 第十一章 信念来自经历全文阅读

这日,与往常一般,两人一起进到场馆。子杰近日特别忙,创杰正在搬迁中,故而进馆没多久就出去办事了。上午这场馆一般来客很少,大都是午后和晚上来娱乐的人比较多,所以整个场内很冷清。

袁珺堵在我跟前劈头就问:“你知道指挥官初来吴市时住在哪里吗?”我蹙了蹙眉,觉得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他能住哪?不就是酒店嘛。但基于这丫恶迹斑斑前例在那儿,明显话中有话,还有下文。

果然她又开口了:“我们这个场,地处市中心,地皮其实颇贵,除去它存在经济效益,还有一个原因是离那个家很近。”

“哪个家?”我顺着她的话意就这么问了。袁珺却笑而不语,就那么看着我。

被她看得很不舒服,正要转身而走时,她却缓缓开口了:“苏敏,给你个良心建议,去创杰要搬迁的那幢大楼后面看看吧,或许,会有惊喜。”

傍晚,我早退了。因为在做事时骤然想起这座吴市曾经是子杰安排余浅姑娘入住的城市,当初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看看这座城市何以会被子杰选择。下午接到子杰的电话说晚上有事要晚归,然后与早上袁珺的暗示相联系,心底的那股子火苗就蹿升了。

到了那幢大楼前,仰头看了看,夕阳的余晖照在某一层的滚金字体上,流泻出一道无与伦比的光芒。依稀可辨,头两个字是“创杰”,所在楼层还挺高的。我收回视线,向左右望了望,袁珺说那个“家”就在这幢楼的后面,在左手边找到了路,正要过去,忽见熟悉的车身滑过,也是开向里面。

心中一动,趋步跟上。那辆车我不会看错,子杰的本田越野!跟进了大楼后方,满目的碧绿,是四季常青树,公寓楼前是自成一格的小花园。外头的大楼就像是保护伞一样,将身后的独栋公寓包裹其内,外界的喧嚣都被隔在了外面,此处独有宁静。

目之所及,越野车缓缓而停,我下意识地找了地方掩藏,注目而望。只见子杰从车内下来,急匆匆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门,然后探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某个纤细身影出来。无须辨认,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余浅姑娘,哪怕只是个背影,她婉柔的气质是别人没有的。

是了,袁珺要我来看的就是这一幕,余浅来了……

两人相依着走进了公寓楼内,子杰的侧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眉眼都是舒展的。很显然,余浅姑娘的驾到,令他很开心。有一种纠结就是,明知余浅有许子扬,跟子杰就算是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不会发生什么,但偏偏还是会去在意。

事实摆在眼前,第一时间里,他将余浅摆在了首位。

我轻叹,这是个永远绕不开的环。

没有离开,固执地等在楼下,他说晚上会回来,那我就等他一起回。冬天,真是个冰冷的季节,连连呵气都抵不住寒潮,在四肢即将冻麻时,我意识到这样不行。开始跑动起来,来来回回地在楼底下跑了一圈又一圈。

从黄昏到天黑,从天黑到夜深,终于楼前有道身影出现,径直走向停泊在楼下的汽车。我停住步子,抬头看了看天,是夜色太浓以至于没发现我?在他去拉车门时,我微扬了声音唤:“子杰!”身影顿住,立即转过身来,大步走到我跟前。昏暗的路灯打在他背后,将他的脸藏在了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面色。

只听他惊问:“敏敏,你怎么在这里?”下一刻,不等我答复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将我包拢。随后他握住我的手拽着往车边走,坐进车子启动后,暖气开到了最大。

他的举动暖融了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固执地等他,是不想两人之间再像原来那般什么事都遮着掩着,然后彼此猜疑,那会将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颠覆。要知道,决定与他重在一起,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有问题出现,那就开诚布公地解决。

“子杰,是余浅姑娘过来了吗?”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星眸转向我:“你在楼下等了很久?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我下意识想去摸口袋,但手只移了半寸:“手机忘在场馆里了。”除了这个借口,我没法解释宁可在楼下风口里等着,也不打一个电话给他。

不打电话是因为不希望听到他以某个理由解释他的晚归,而那个理由偏偏与余浅姑娘无关,那么我听着这样的谎言是拆穿呢还是沉默呢?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转回视线凝目前方,低声解释:“若若跟子扬起了点纷争,刚坐完月子就跑这儿来了。因为身体还虚着,如此长途跋涉的,到了这里人就不舒服了,所以我才照应一下。放心,子扬今晚就能赶到。”

嗯,合情合理,身体不适是得照应。但,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忽略心头的酸涩,我假装随意而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你去接的吗?”本是极简单的一个问题,身旁的人却迟疑了下,转而回:“嗯,下午到的,我去接的人。”

有人说:谎言和喝酒一样,当你习惯了喝醉后的飘然,你会愿意醉下去。当你相信谎话的甜蜜之后,你就不再愿意了解事情的真相,情愿被它骗下去。

可当经历了悲苦后的我,告诉自己要清醒而理智地活着,不再做个糊涂虫。

“子杰,知道我为什么会跑来这边等你吗?因为白天袁珺暗示我过来。连她都知道了的事,你还要骗我说余浅姑娘是刚来吗?我不知道你选择隐瞒的原因,但夫妻间,贵在坦诚,我也向你认错,刚才撒谎了,手机其实就在我兜里,并没有遗落在办公区。之所以不打你电话,是因为不想你像现在这般,编着你认为是对的理由来隐瞒我。”

吱的一声,缓速行驶的车子被踩下了刹车。他解开安全带就急转身扣住我肩膀认真地看着我:“敏敏,你听我解释,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误会,我知道你心里对若若存着结。这次若若突然赶过来除去与子扬起了矛盾外,主要是想来看你,可我怕她的出现,将我们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关系又打破,所以遮着藏着不敢让你知道。”

原来他知道我心中的纠结,可是他不知道结之所以成为结,是因为隐瞒。如果坦荡荡,又何来误会,何来猜疑?这些话滚在唇边,没有说出来。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满目忧色中似还有着惊怕。他和我都像是惊弓之鸟,想要用尽全力停歇在一根树枝上,但撩人的声响一下一下鞭笞着各自的心,可能下一刻就有人受不住这恐慌而振翅高飞,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散在空中。

我轻叹一声,终究是妥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车程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九点,这么僵着也没意思。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屋内,我从浴室出来就闻到了香味,桌上放了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桌旁的男人神情顿卒,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你还没吃吧,刚做的,我先去洗澡。”

待他进了浴室后,我坐进椅内,挑了挑碗里的配菜,心道他倒是越加心细了。

这晚躺下后,他就变得特别浮躁,反反复复翻身,黑暗中仍能清晰可见他的眉宇始终紧蹙,眸中的星火明明灭灭。

一种压抑的、桎梏的、逼仄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悄悄展开。

当我事后在洗手间内,正要悄悄吞咽偷藏起来的避孕药时,他突然推门而入,堪堪抓了我个当场。怒意在他眼中一寸寸浮现,他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不适合怀孕。有去偷偷问过医生,除去我之前顾虑的,于我而言,怀孕是不安定因素。免疫力会下降,易感体质更容易遭到病菌侵袭,然后一躺就是一两月,病菌会有损宝宝的健康,很可能会生出畸形儿。就算万幸在怀孕期间,病菌都没来找我,生育也将会是个关卡,很可能我会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所以,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

但这个原因我不能讲,所以此刻只能选择撒谎:“我不想要孩子。”看吧,之前两人的甜蜜只是表象,矛盾根深蒂固存在着,就在同一天,他骗我,我又骗了他。

他怒喝:“你胡说!那时我说不要孩子,分明看到你眼中有受伤,你是想要与我生的。”

心上一颤,原来他一直心如明镜,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看在眼里,但他选择漠视。

垂眸而下,视线定在某处,轻声说:“子杰,人是会变的,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认为这时候的我们,不适合要孩子。”

“什么叫不适合?这时候不适合,那什么时候适合?苏敏,你告诉我!”

什么时候可能都不适合……我在心里默默地答。恍然间觉得,潜意识里可能在等着这一刻,等着裂痕被剥开,等着子杰对我心死。

那日的妥协是情到深处无法自已,可理智回归,查着一项项资料,得出那许多结论后,心变得越来越荒凉。一个家,总要有夫、有妻、有子才完整,如果我没法生养孩子,那么我能留给子杰什么?是留给他将来我故去后的悲恸吗?那么还不如早一些将他对我爱意的火苗掐灭,也好过他痛苦一生。

我的长久沉默,换来的是他愤然而离。一室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我僵站了好久,才走出洗手间,躺倒在床时提醒自己明天早上记得去买药。刚才药还没吃就撒落在了水池中,而药瓶也被他给带走了,这事不能存侥幸心理。

可躺下没多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一个翻身而起,大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将院子里仔细看了又看,连角落都没放过,又不放心地穿过院子去大门外瞧了瞧。看到原本停在门前的车子不在后,才总算放了心关好门回到屋内重新躺下。

上一次实在太揪心了,不想早上走出门,又一次看到他脆弱地枯坐一夜。

半宿无眠,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清晨顶着熊猫眼出门,走到路口就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柔,两人相依在一起,画面十分和谐。

子杰没说错,许子扬果然追来了。看他们的架势,应是来找我的。

站定跟前,余浅姑娘柔声开口:“苏敏,好久不见。”

我与余浅有过两次促膝谈心,这是第三次。她是来当子杰说客的。她说子杰是爱我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子杰昨晚离开后,就去找许子扬喝酒了,喝了整宿,到后来就醉了,口里一遍遍问“为什么”,现在人还醉倒在她家里。

余浅把那个家的钥匙给了我,说那本是属于子杰的家,该物归原主了,我才是那里真正的主人。当我握着钥匙伫立在门前时,心里还在犹疑,到底进还是不进呢?

到底是没硬得下心,拿钥匙开了门,门打开,一目了然整个屋内布置摆设,一个字:柔。很符合余浅的性子,也处处彰显了她的痕迹。待仔细闻时,确实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味。是两室一厅的户型,不用去猜测哪个房间是子杰的,因为一间纯女性布置的门是洞开的。

推开另一扇门,目光流转,却没在大床上找到人。心随念转,移动脚步掀开洗手间的玻璃移门,顿把我给愣住了。只见子杰整个人席地而坐,埋头靠在浴缸的池边上,他的手遮住了脸,看不出是清醒还是在昏睡中。

这酒味就不用说了,要比外面浓郁百倍,整个洗手间都被熏得酒气冲天。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呢,这算不算是为我借酒消愁?迟疑了下,走上前半蹲下推了推他的身体,没有动,又推了推他,还是没动。

好吧,他是睡死了,这人还真会挑地,好好的有床不睡,偏偏要跑洗手间来,睡在马桶和浴缸边上,是嫌这地不够凉是吧。拉开了他扒在池子边缘的手,露出了紧闭着眼的侧脸,就是睡着了,那眉宇居然也是蹙紧着。

只能把他的手绕过我后颈搭在肩膀上,然后使了力气扶撑着他的身体缓缓起身,很沉。都说喝醉了酒的人像一摊烂泥,倒没想在我使力直起身的过程中,他居然动了,还跟着我起来了,这倒是省了些我的力气。

也证明他或许并不是很醉,还有意识在。

可在站定后,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我身上,然后眯着眼睛把我看了又看,原本清亮幽深的眼眸中,如今是一片迷离,像隔了层雾气般。架着他往卧床边走,将他翻倒在软铺内,蹙着眉俯身去剥他脏掉的外套,很是费了番工夫。正要转身去把衣服扔在外面,手腕上一紧,被他抓住,低喃又起:“别走。”

我心中微惊,他清醒了?却见他半闭着眼,目光迷离浮动,没有半丝清醒的样子,原来还是在犯糊涂呢。

“你别走,听我说说话。”

我看了看另一手拎着的脏外套,臭气熏天的,实在难闻,对他低斥:“放手!”但他却在下一秒将我往下拽,然后用身体压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挣脱,“就一会儿,你听我说说吧。”

如此我也不折腾了,这架势他要不说出来,还不肯放人了,且看他有什么“苦闷”要讲。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说什么,可我这半边身子在外,半边又被他给压着的姿势很累啊,不由得催促:“你到底说不说啊?”

却听他极小声地问:“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肚子?”

啊?我一时被惊愕住,等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贴在我肚子上了,神情专注。过了会儿他给了两个字评价:“真软。”我不由得气结,喝醉酒的人都像他这般思维跳脱吗?

却听他又道:“我好喜欢小宝宝,可是……敏敏不要。她不要孩子,子扬说可能是她年龄还小不想要,也可能是还没真正原谅我,你帮我想想,为什么她不愿意为我生孩子?”

心酸不已,我不要孩子的行为,对他真的伤害如此大吗?开口时,我的声音格外干涩:“可能是你们之间还不适合有个孩子呢。”

“不,不是,你不知道,当我看到敏敏在吞服避孕药时,心像是被重锤敲了两下,钝痛钝痛的。她倔强的眼里写着坚定,她是真的不要孩子。呵,我本想要个孩子,好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个念头很早就有,早到那时在C市参加婚宴的当晚。可是她不要……”

有些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的吗?”听到自己在屏息问。

他低低笑起来,笑声中透着凄凉:“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是现在我的信用度已经低到无论说什么都不被认可了吗?如果真不想要孩子,那就我来做措施,再也不要吃药了。”

垂眸的视线里,因为他整个脸都是埋在我的手臂和卧铺里的,所以看不到他说话时的神色。但我却能清晰感受到吐在皮肤上的气息,以及话中的沉痛。我一点点地抬手,再缓缓落在他柔软的发上,手指穿过墨黑的发丝。终于,将他的头揽进怀里,我轻声说:“生吧,你想要就生吧。”

下一秒,原本趴伏在卧的人,突然抬身一个用力将我拽进了身下,随即俯身重重压住,唇被堵住,等他肯松开时,我怒目瞪他,质问:“你根本就没喝醉!和他们串通好了来忽悠我呢。”这个认知在他拉着我诉苦时就发觉了,有哪个喝醉酒的发酒疯说胡话,能如此条理清晰的?还句句戳中我的软肋。

他嘴里强辩:“我也没说自己喝醉啊,是你以为我醉了。”

“那你衣服上的污渍是怎么回事?满身酒气是怎么回事?睡在浴室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他目光闪烁心虚了:“酒喝了点,但没喝多,昨儿空着腹,胃里折腾着难受,就去洗手间吐出来,正好听到你进门的声音,然后就……”

“然后你就将计就计,糊弄我是吧。”

他手上一使劲,将我的头重重压在胸口,下巴顶着我的上额:“没有糊弄你,那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敏敏,你不知道我拿着那药瓶出门时,手都是颤抖的。开车时,几次都差点撞上别人的车,一遍遍自省,为什么你要背着我偷偷吃药,为什么你不想要一个孩子。”

我无言了,恼怒也散了去,枕着的地方恰好是他心口,那里的振动一下一下清晰可辨。最终我艰涩开口:“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庆幸他看不到我眼中的哀戚,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隐藏,从来我的情绪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孩子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两人有意地避开了追究原因。

临近年终,过年气氛越来越浓,四处可见年味的产品,小叔叔也打来电话催我回H市。去年的春节,我是独自窝在家中度过的,但今年我其实还是不想回去,据闻小叔叔与许阡柔目前关系宁和,但因为我的事心结仍在。

子杰这边,我知道他也在规划回C市过年的事。他基本上算是长年不归家,到了年终抵不住家中来电,也不好再推托说不回。莫名地,我心里隐有不安,怕他向我开口。

可该来的总还是会来,除夕前的某日,两人正在吃着晚饭,他突然状似随意地说:“敏敏,这两天你收拾下衣物,我们明后天就要回了。”手上一顿,很想假装没听到,可灼灼目光射在我身上,容不得我逃避,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可能……我不能跟你回去,因为年假关系,旅行社那边就到了繁忙的时候,会脱不开身。”

这话其实不假,去年初一我就开始带队了,连着六天,行程排得满满的。旅行社早前已经打过电话给我,问我是否过年期间愿意带队,我已经应下了。

可几乎我一说完,子杰的脸就拉了下来,目光泛冷。只听啪的一声,筷子被他撂在了桌上,椅子往后一推,人就起身气冲冲进房了。

我抚了抚被吓到的心口,还没来得及舒气,就见他又突然暴走出来,怒声质问:“你们那是什么旅行社?有哪家旅行社连除夕都上班的?”

“除夕是不上班,但社里会有活动,然后初一就要带队。”

“射击不是你的爱好吗?为什么还要去旅行社做事?如果工资太少,我让秦周给你加就是了,或者你直接来创杰。”

听到这里,我一股邪火在心中蹿起,但不想和他吵架,还是试图跟他讲道理:“子杰,不是那么回事,在你来之前,我就这么打着两到三份工,完全可以胜任过来,没道理你来了之后就变成依赖你,甚至不再工作。”

“依赖我怎么了?你是我老婆,天经地义的事。”

“我就是不想依赖你,你还不明白?”我再也忍不住声音扬高了吼出来,顿时安静了。子杰沉目盯着我,眼中似惊似怒,还有受伤,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再次转身走回了卧室,这一次没有再出来。

我看了看对桌上只吃了几口的饭菜,不由得轻叹,埋头默默吃完,然后收拾碗筷。等到梳洗完进房时,他躺倒在床内,我躺下后身体微微轻靠住他。

“子杰,睡了吗?”没有理我,只有沉沉的背影。我深吸了口气,将留存在心底的想法缓缓道来,“旅行社是我来吴市的第一份工,它陪伴我度过了初期的艰难,并非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我喜欢这份工作,享受大自然的灵动,哪怕我已经将各处景点游览了无数次。你不知道我有多骄傲在一群游客中轻松幽默地讲解那些人文地理,又能井井有条领导着他们。这是导游这份工作给我带来的满足。”

背朝着我的身体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翻身过来,有些无力和气馁。

“怎么不说了?再多说些,没准就说服我了。”本还执拗着不肯妥协的某人突然开口了。我想了想,爬起来翻趴在他身上看他,星眸若璨,灼灼光华,但一张脸还虎着,扯着他的胳膊道:“好啦,别气了,反正过年很快的,你回去过个年假就来了,也就分开几天而已,当是出差吧。”

“有人把过年回家当出差的吗?”他没好气地问,然后又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把你们那旅行社给拿下来,定下过年不接团的规矩,过年统统都给我回家,少在外面胡乱折腾。”

嘿,听他这意思就是首肯了,我心中松了下来,也有心跟他磨嘴皮子了:“我说子杰啊,你这口吻很像一夜致富的暴发户,行为也像。从学校扶贫基金,到射击馆的投资外场,现在又撂话说拿下旅行社。”

在听到磨牙声起时,我一个翻身躺回自己位置,也学他背转了身:“困了,睡吧。暴发户,晚安!”下一秒他再也梗不住,直接身体力行将我重重压在身下,咬着牙道:“暴发户是吧,我就让你看看这个暴发户是怎么征服女人的。”

“……”

事后我即昏昏欲睡,可他却偏偏不给,揪着我问:“暴发户行还是不行呢?”

“行,行,行,你最行了!”

之后接连两天谁都没再提这话题,可眼见已是小年夜,他都还没半点要回去的动静。手机一天响起的次数,以十位数来计的,一通通电话都在催他走,可他就是滞留在家。

我看不下去,到了晚上就问起他这事。他听了后沉默了会儿,冒出一句话:“你这么不想我陪着你?”啊?他想留下?这……不好吧。

却听他果真说:“我想索性打个电话回去,说公司有重要公务,没法回去了。”

“不要!”音量一时没控住,高了点。在他眯起眼薄怒浮现之前,我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为了迁就我而不回家,我一个人在这边没事的。而且初一就要去带队了,不会一直都在家里,你留在这里也陪不了我多少时间。逢年回家总还是要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最终丢了一句:“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我留下来。”

隔日是除夕,他一大早就起身了,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就走了,什么话都没多说。折腾了半天,他还是生着气走的。

屋子里少了个人,立时就静默下来了。习惯真是要不得,一个人那么久都没觉得什么,他一走,寂寞、孤独,这些可怜词汇就找上门了。

为了转移心思,我开始给屋里大扫除,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听到客厅桌子上的手机有短信提示音。走过去拿起一看,半小时前,子杰发了条短信过来,简短易懂。

初二回去,记得想我。

虽然无语,但心中的失落淡去不少。再遇后的子杰改变不少,他变得在乎我,愿意表达,开心还是生气都会让我知道。会想他吗?不用说答案是肯定的,就是现在,我都发觉自己想他了,而他只是刚刚离开。

除夕要吃饺子,我又动了和面做饺子的念头,家里有现成的面粉,馅料什么的冰箱里也有食材可做。并非第一次做了,经验是积累出来的,和面擀皮子,做馅料,一整套活如今做起来是得心应手。

差不多完工时,口袋里手机在响,我看了看满手的白面粉,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摸出手机看是子杰,就直接接通了夹在耳边,手上继续包着饺子,准备多包一些,留着明后天吃。

“喂?到家了?”

“都晚上了,能不到家吗?”

口气还冲着,火没下呢。索性闭嘴听他说,免得又惹他大老爷不高兴。可静默两秒后,他就问了:“怎么不说话了?在干吗呢?”

“包饺子。”尽量简明扼要些,多说多错。

那头轻哼了声,吐槽:“就你那水平,是在糟蹋面粉。”我低头看了看旁边一个个像元宝一样工整的饺子,如是回应:“还行,面粉基本没浪费,晚点拍张照给你看看,来个点评。”

“现在就拍!”

好吧,他如是要求,只好满足了。按断电话拍了一张照传过去,很快音乐铃又响了,他劈头就道:“我也要吃。”我忍俊不禁,故意调侃:“刚不是说我这水平是在糟蹋面粉吗?”

“总之你给我留着,初二回去我要吃。”

提到回来一事,我想了想不由得劝道:“你要不要在家多留几日,难得回去一趟的。”今天才赶着回去,然后住过两夜就又走了,把家当成旅馆了。

“敏敏,你就这么不想我回来?”本还算平和的语调又变冷了下去,继而嘟声响,竟是挂断了。我不由得苦笑,这人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真要回来还能拦着他啊,脚长在他身上呢。

手机刚放下,他又发来一条短信:我就是想你才要早点回去的。

我忍不住唇角弯起,手指翻动,打了一个字:好。

好,回来吧,我其实也挺想你的,现在就想。所以包着你曾经吃过的饺子,也算是与你共度这除夕夜了。

午夜钟声响起时,子杰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清透的嗓音穿过千里传进我的耳膜:“敏敏……”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我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绚烂的烟花,对着话筒说:“子杰,烟花好美,明年我们一起放烟花好吗?”

明年,我们一起过除夕吧,不只明年,是今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在一起。

不知他有没有听清我的话,只仿佛听到他又唤我的名字了,我把他后面的话主动翻译成“好”。笑颜如花,窗外一道道烟花升空的璀璨光亮耀在我脸上,射进我心底。

这晚睡得十分香甜,但香甜的结果是早上没听到闹铃声,然后起晚了。等匆匆赶到集合地点时,已经是一大群人等在那儿,赶紧上前连声抱歉。幸而游客们也不在意,有人笑着调侃问是不是昨儿睡得太晚了,我抿唇而笑。

大年初一,本以为游客不会太多,可是进了山才发现那叫一个壮观。一整日奔波,说到口干舌燥,回到家时,人就已经瘫了,随意下了点饺子,填饱肚子就爬上了床。

半夜迷糊中似听到短信提示声,可困意深浓,眼睛睁不开。早上起来,边看短信边吃早饭,看得不由得心里乐呵,一个夜里基本上每隔半小时子杰就发条骚扰短信,持续到午夜三点。

也没实质内容,就是简单的话:你在干吗?睡了?怎么不回短信?成天跟猪一样,就知道睡。等等,诸如此类。这人是有多无聊呢。

最后一条短信只有俩字:等我。

想他今天就赶回来了,晚上应该就能看到他,心里就不觉乐起来。我也就是嘴上硬硬,其实还是想他早些回来的。不管他现在醒着还是睡着,我在手机键盘上敲了三字:嗯,等你。

临出门时特意去冰箱看了看,除夕包的饺子还有好多,不过我打算要是今天能早些回来的话,重新包一点新鲜的给他吃。我穿戴整齐出门,仰头看了看天空,有些阴霾,昨晚听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要下雪,还真有这迹象。

一整个冬天都没下雪,居然赶上这春节了。不过下雪有下雪的好处,等山里有了积雪,游客就会变少了,那样我也能空一些。当看到游客中某道熟悉身影时,目光微顿,心间划过难言的感觉。

旁边同行的导游拿肩膀轻顶了我下:“欸,看那男的,帅不?”

帅!陆向左这人只要不动邪念,不开毒口,安安静静的,很是好看。但可能是我从小看到大,对他那张脸免疫,怎么看都不觉得有子杰帅。

大年初二阴天,他居然跑来这了,还加入了游客行列。在他目光射向这边时,我扭转了头。当接受了子杰重归生命时,我就决定与他划清界限,再说,与他横隔着的是条长河。

在上山途中,天空开始飘雪了,不是很大,但游客们还是纷纷撑起了伞,顿时山路的台阶上,从上而下看一片五彩,挺壮观的。

雪越下越大,我在喇叭里吼着提醒大伙小心脚下路滑。到半山腰时,已有游客萌生退意,怕山路不好走,可大部分人还是不想放弃,坚持着要攀到顶上。我们商量了下,决定打算回程的游客,就由同行导游领着下山去车里等,其他人则继续跟我上去。等人数清点下来,上山的人群中,陆向左赫然在列。

目光相碰间,就各自转开了。他跟团进山,并没试图与我攀谈,站得远远的,偶尔视线划过也只是秒瞬,虽然没对我造成困扰,可也无法忽略。

因为天气恶劣,让上山过程变得艰难,尤其是大多数人撑着伞的缘故,视线受阻,时而有人不小心滑倒,幸而都无大碍。我不由得建议,要不大伙也回头下山吧,改天等天气放晴了再来爬。可有几个年轻人不愿意,说大老远跑来这边,爬都爬到这里了,不想放弃。

我往山顶处看了看,确实我们已经登了有四分之三的路,最多还有四分之一就能登顶了

“姑娘,就带我们上去吧。今天是我们的结婚周年日,就想过得有意义点,想站在山顶上看看大雪纷飞的景色,一定很美。”那是一对中年夫妻,向我请求的是妻子,眼中带着希冀。看着这双眼睛,我没法拒绝,冲他们微微一笑,扬高声音喊:“那走吧,大伙注意点脚下,向山顶出发!”

待爬上最高处时,人群爆出了欢呼,像是打赢了一场仗似的。事实证明,不虚此行,站在山顶眺望,几乎能将整座吴市览在眼底,而大雪纷飞的景致,要比想象中更美。

游客们纷纷拍照留念,我被拉在他们中间,比着胜利的手势。自当这个导游到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与游客们融入,彼此间就像是共患难后有了友情。

差不多就得安排人下山了,扬高声音说去那边索道处看看。索道是在山顶的后方,可谓此山的又一处风景,走得较快,一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了下,忙连声道歉。

那人骂了句“走路不长眼”就走开了,我耸耸肩,大过年的怎么火气这么大。走到索道工作处,工作人员居然说因为天气原因,索道关闭了。那我们这群人下山,还得原路返回?想跟工作人员说说情,可他们态度坚决,称此天气开索道车比较危险,容易出事故。

如此我无可奈何,只能垂头丧气往回走,远远看到刚撞人又骂人的男人往这边走来,随意瞥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顿足,又仔细将他五官与身材观察了下,眼睛不由得睁大!在小区门口,贴着一张公告,上面有个通缉犯的头像,与眼前这人长得十分相像,不,应该说,就是那人。

直觉摸手机,绕远了些走到旁处,视线范围内能看到那犯罪分子。想也没想就拨通了子杰的号码,那头刚传出他的声音,我就立即压低声音道:“喂,子杰,你听我说。我带队在山顶上,发现了一名正在通缉的凶徒,他可能有枪,这时候� �该如何做?”

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才开口:“敏敏,你听着,现在你若无其事地带着你的团队下山,然后到了山脚下你再报警。千万不要马上报警,听到了吗?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前提,不要逞强,我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可是,这个人被通缉了很久了,就这么放过吗?”

“苏敏!”沉怒声起,话语中透着焦急,“这是命令!我以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带人撤离,越快越好!听到了没?”

“听到。”我撇撇嘴,要不要这么凶的?还指挥官呢,他早就不是了。不过从他焦急的语气可看出,他是在关心我,怕我出事,心里漾过暖意。正打算说点什么收线,抬眼间忽见那男人与我带队的游客起了矛盾在争吵着什么,一看这架势不对劲。

二话不说,把手机塞进口袋就往那处跑,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尖叫声、惊呼声,还有枪声!响彻山头。那个男人持枪击倒一名游客后就夹持了一个女人,不巧正是之前要求上山的那对夫妻中的妻子。她满脸惊恐,瞪圆了眼,脑门上被顶了一管黑洞洞的枪。

枪声把大伙给吓到了,没人敢往前一步,除了那女人的丈夫。

悲剧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他因担忧妻子吼着冲上去,凶徒毫不犹豫就开了一枪,一声惨呼人倒在了地上,胸口血如泉涌般冒出。在电光石火间,地上躺倒了两人,事情突然到我都没来得及制止,均已发生。

我赶到跟前时,只看到被挟持着的女人双眼凸瞪,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上已经不动了的丈夫,本还尖叫呼喊的,顿时失了声。

我扫了眼地下,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请不要伤害人质。她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你放松一些。”

确实如此,那女人脸色发白,出气多进气少,眼里只剩空洞和绝望。

我能做的就是安抚凶徒的情绪,让他不要再轻易行凶。子杰在电话中让我早早撤离,以自身安全为前提,不要逞强。可是时在当下,由不得我选择。我是这支队伍的领队,团队里每一名成员的安全都需要负责,已经有两个人倒下了,我不能让更多的人受伤。

所以,我必须走到众人之前,与歹徒周旋。

凶徒的脸是扭曲的,他满身都是戾气,眼中射出阴毒的光,直直盯着我问:“你是谁?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说完,又将勒住女人的手臂收紧了些。顿时她张大了嘴,试图吸气,却见脸色越来越涨红。

我心中焦急万分,但不能形于表:“我是这支队伍的导游,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商量。”敞开双手,语调放缓,“你看,我身上没有武器,又是女人,对你毫无攻击能力,现在我走近两步,看看他的情况可以吗?”我指了指地上胸口中枪已经不动的男人,凶徒的视线从我脸上滑向地面,没有作声。

我尝试着迈出了第一步,见他不动,又迈出第二步,到第三步时已经到了伤者跟前。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对方,身体做一个缓蹲的动作,待我正式蹲下后见凶徒只是表情阴鹜看着我,并无别的动作,我这才垂眸去查探伤者情形。

凶徒沉声问:“你是护士?”

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朝他轻轻摇头:“我不是。”目光微转间,触及某处迅速移开,陆向左果然看懂了我的暗示。他悄悄从旁绕到了凶徒的后方去,目前正在一步步缓缓靠近。

向陆向左用眼神暗示帮忙,是因为想到他的身手极好,在此种情况下只要能卸下对方的枪,定能救下人质将凶徒制伏。可我忽略了一点,我不去看那处方位,不能保证身后的游客们不去看,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凶徒转过身面色吥变,抬枪就要射。

我想也没想,一个飞身扑纵过去,口中对着陆向左厉声吼:“趴下!”

砰砰!两声枪响,我将凶徒与那个女人一起撞倒,一个翻手就先夺下枪,再去扭勒住女人的手臂。忽然脑中什么划过,等等,两枪?分明只看到凶徒朝空中开了一枪啊,还有一枪……我抬起头,陆向左伏趴在地,他的背上有一个血窟窿。

我们都错了!公告只通缉了一名罪犯,就先入为主地当成了此人是独身,可没想到他原来有同伙。他在这边行凶的同时,他的同伙一直在附近观望着,而当陆向左从另一个方向慢慢靠近时,他的同伙已经躲在一旁瞄准好了。

即便是身手极好的陆向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他躲开了前方,却没躲得开后面的暗箭。“陆向左!”我嘶喊出声,不会的,他不会就这么……迎面那藏在暗处的另一名凶徒朝这处飞奔而来,顾不得其他向身后的游客吼:“全都趴下。”

我手脚也没停歇,扳住身前被我压倒在身下的凶徒的胳膊,揪住他领子提起来挡在身前,女人得救快速逃开。可与此同时,凶徒同伴也将陆向左给扣在了身前,枪指着他的太阳穴,怒吼:“放开我大哥,否则我立刻开枪杀死他。”

我眯起眼,只见陆向左虽然脸色发白,但还睁着眼,那一枪应是没命中要害。心中懊悔万分,若不是我让他帮忙,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情形。虽然我与歹徒一人挟持一名人质,貌似相互对峙,但我心里明亮着,我处在弱势。

因为我不是那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可以罔顾人命,我不可以。对方若不顾一切开枪射杀陆向左,那我要怎么办?这个可能性,让我心胆俱颤。

被我挟持在身前的男人忽然咧嘴而笑,满口黄牙显得阴森至极:“你是警察?我就说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如此冷静。阿生,压着那男的向我靠过来,她不敢开枪的。”

心头惊颤,歹徒竟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对面那人挟持着陆向左一步一步往这边靠近,被我扣住的这个还在挑衅:“有本事你开枪啊。”

目光泛冷,我抬起枪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子弹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立即一道血痕在他脸上浮现,冷笑了一声后道:“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开枪。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便衣,有权开枪击杀任何威胁到他人生命的歹徒。你的同伴若再近一步,那就别怪枪走火了。”

男人不敢再挑衅,就在这时,原本看似已经完全没有攻击力的陆向左突然动了,他的头往后重重一击,抬手间扭住歹徒持枪的那只手腕反剪。我单眼眯起瞄准,砰一声,射中歹徒手腕,枪落在了地上。可顾了那边,就顾不了身前,本被我挟持的凶徒一记手刀劈在我胳膊上,顿时整条胳膊都酸麻了,手上一松,枪掉在了地上。

男人俯身想去拾抢,我一个飞踢将枪踹远,滚落山坡,再反脚朝对方踢去,他往地上翻滚到旁。突听人群里爆出惊呼声,转首间看到众人惊恐地瞪着我身后,我朝他们视线方向看去,然后浑身的血液瞬间变凉!

陆向左呢?!

原本他与那名凶徒在那边搏斗的啊,他人呢?不只是他,那名凶徒也不见了。有人在惊喊:“姑娘小心。”我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传来重击,剧痛钻心!咬着牙边还击边吼:“来帮忙啊!”此时凶徒已无枪,那群人还站在原地看什么?

总算是有人上前,与凶徒缠斗在一起,我再不顾其他,冲向山崖边。放眼只见茫茫大雪下黑中夹了白,是树枝逐渐被雪覆盖,可就是不见陆向左的影踪。难道他们打到了别处,可念头刚闪过就听旁边人说:“那小伙子跟坏人一起摔下去了。”

心沉到谷底探头往下细看,似有些被压过的痕迹。显然陆向左与那人一起翻滚而下,摔进底层的树丛里去了,然后,生死未卜!

我只觉得整个人从外到内,都犹如这冰雪般寒凉,连血液都凝固住了。苍茫的大雪落在我头上、脸上,雪水淌进眼里、嘴里,又疼又苦!不能,我不能让陆向左就这么掉落深崖,他后心还中了一枪。

忽听身后众人再次惊呼,竟是那本被制伏的歹徒忽然顽抗挣脱了压着他的两名年轻人,向我飞身扑来。条件反射往后避闪,却忘了自己是站在崖口,这一退,脚下一空人就向后倾倒,人之本能自然反应伸手去拉凶徒,却拽着他随我一同做自由落体运动。

耳旁是呼呼风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松脱了对凶徒的控制,下滑的速度快得惊人,在调整好姿势后只能尽可能让肩背受山体斜坡上石块、树枝等的摩擦。

虽然山体不是呈直角,但坡面很陡,几度尝试抓拽两旁的树枝来减缓下滑趋势都没见效,反而手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我没再多费力气,双手护住头,仰倒在坡体上。

当下滑渐缓时,我知道可能是要到底了,费尽全力抓住了一棵较细的树干,一下子顿住身形,全身的重量都靠一条胳膊支撑,剧痛撕扯着犹如脱节般,万幸总算是停了下来。

耳旁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应是那与我一同跌下来的凶徒滚到底部了。

凶徒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陆向左怎么样了,手上松开,一点点慢慢下移,整个空间只闻我的喘气声。当我终于找到着力点能站起来时,只觉浑身各处都丝丝抽疼。可这时候没心思顾这些,雪还在下,虽然丛林茂密挡住了不少,但还有雪花飘进这最底层。

尤其是这深山,特别寒凉,我必须尽快找到陆向左。此处地形恶劣,即便是我经历过孤岛徒步探险,都觉得下脚极难。每一脚下去都似要陷进去,很可能下一脚就陷在泥潭里,原来此处的地表因为长期被草木遮住,加上这大雪天,山泥十分软滑。

找到陆向左时,他是与凶徒倒在一块的,整个人还压在那人身上。当我要去扶他时,他的四肢紧紧扒住对方身体不肯放,即使人失去了意识,都还牢牢控住。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先探了探他鼻息,大松了口气,还好,气息尚有,且不算微弱。

再去探那坏蛋鼻息,竟发觉已经死了。亡命之徒,终究还是把命送在了路上,就是临死还一人拉个垫背的,把我和陆向左给拖下水了。

此处阴暗又潮湿,雪还不时钻进骨子里来,肯定不能待人。我弯腰把陆向左扶着坐好,然后将他双手搭在肩膀上,费了些力把人架在背上一步步往前拖着走。

信念,来源于经历。无限感激曾经的一切,让我有在困境中谋生的动力。而动力的来源,更来自于心中那个人——子杰。是他教了我这一切,他是我的指挥官,是我挚爱一生的人。

脑中不由得浮现最初集训与他正式碰面时的情景……

我脸上浮起依恋的笑容,子杰,你现在一定在拼命赶回来的路上了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会等着你来救我。可当体力一点一点透支,脚步越来越沉重时,我的心,没法不沉。

终于触不可及的光亮在接近我们,用力眨了眨,确认不是幻觉。

重见光明,被白茫茫的雪刺疼了眼睛,闭了好几次眼才勉强能睁开。看着苍白的世界,心中一片沁凉,大雪已经纷盖了遍野。没了树木的遮挡,雪花全都打在了人身上。

心头暗念,必须得找个能够遮风挡雪又视角很好的地才行。一边前行,一边搜寻着各个角落,突闻耳后传来轻吟声,心中一动,急问:“陆向左,你醒了?”

“敏子……”

声音虽细如蝇,却让我很激动,醒过来比昏迷要好很多。我重重喘了口气道:“陆向左,你手上能使力吗?如果还能动,就环着我脖子,我背着你走。”

但陆向左却说:“放我下来……”

我没理他,用力将他往背上颠了颠径自向前,耳旁只闻破碎的声音,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敏子,对不起……”

酸涩从心起,陆向左,这句对不起,该我对你说,是我把你拉进了这无底深渊。在这混乱的时空,在这冰天雪地,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我知道,自己跌进了深渊,不只是现实的有形的深渊,还有无形的。心中无比恐惧,肩背上驮着走的这个人如果出事,那后面的路我要怎么走?明明决定要和子杰好好的,早上都还发了短信对他说等他,之前遇见凶徒时也听过他的声音,可现在……

子杰!我在心中呐喊着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