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电梯门开,南庄冲过走廊,胸前的工牌剧烈地晃荡。
办公区域只亮着一盏灯,会议室里的灯则全部亮着,隔着磨砂玻璃,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南庄冲到会议室门口才停下来,喘息着,额头上密布薄薄的一层汗。
隔着门,可以听见邬靖严厉训话的声音。会议已经开始了?
南庄调整呼吸,轻敲了下门,然后按下门把手,开门走进去。
“这么严重的问题都看不出来,你们几个产品经理是不是没长眼睛?!”邬靖说完,发泄似的抓起手边的无线鼠标朝旁边砸去。
啪的一声,不偏不倚,鼠标砸中了南庄的脸,她的额头顿时红了一大片。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在高气压下大气都不敢出。
邬靖依然火冒三丈,想换PPT却没有鼠标,转头看向南庄。
“把鼠标给我!”邬靖的声音高亢刺耳。
剧痛让南庄有点眩晕,可她的神志还是清醒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立刻蹲下身,捡起鼠标小跑到邬靖旁边,双手递过去,然后退到一边。
邬靖也在不断地调整情绪,试图压抑住怒火,她抓起鼠标,又看向南庄:“你怎么才来?去杂物室拿一箱水来!”
南庄跑来跑去一刻不停,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瓶水后,才看到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额头上红肿了一大块,她顿了顿,不露声色地把刘海儿拨拉下来遮住额头。
“现在每一个人都想一个公关方案!”
邬靖喝完水后没来得及拧好瓶盖,说话时一激动,那瓶水啪地落地,水咕噜咕噜往外流了一地。邬靖只瞥了眼,抬起脚避免自己的鞋子被弄湿,然后怒视南庄:“还愣着干什么?快拿拖把来弄干净!”
等南庄弯着腰用拖把吸干地面上的水时,才蓦地明白,邬靖急匆匆地把她叫回公司,根本不是让她来参与讨论的,邬靖只是需要一个端茶倒水和收拾打扫的人。
邬靖瞥了南庄一眼:“桌子底下呢?”
南庄咬咬牙,蹲下来,趴着用毛巾把拖把伸不进去的桌底的水擦干净。
“今晚谁都别想睡觉!”邬靖说完,一直前倾的身子终于往座椅上一靠。
她的目光落在趴着擦地板的南庄身上,微微皱眉,双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行了,你去创业大街帮我买一杯意式浓缩咖啡。”
从银科大厦出来,南庄一路小跑向中关村创业大街。
寒风一吹,她的鼻子蓦地有点发酸。
委屈吗?说不委屈是假的,可南庄不允许自己掉眼泪。
周末晚上的创业步行街灯火通明,旁边就是新浪、优酷、搜狐和新东方。三年前总理来此喝了杯咖啡,刘强东和奶茶妹妹也来此开了家智能奶茶店。
路边的长椅上不少年轻人在激烈地讨论,“云计算”“大数据”“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字眼不时钻入南庄的耳里。整条大街充满了青春无畏、生机勃勃的力量。
在“3W.”给邬靖买咖啡时,南庄看到门口鼓舞人心的标语:“我们不预测未来,我们创造未来。”
店内,乔布斯、比尔·盖茨和马云的画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一瞬间,南庄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昌平北四村。
伴随着村民不断加盖的自建房和飞速上涨的房租,这座面积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城中村,蜗居了十万租户。可据说这里的棚户区改造和整治项目已经启动,拆迁已是必然。
“你明明知道那边马上也要拆迁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搬家过去?”方如喜在电话那头质问。
搬了一天家、收拾得浑身无力的方如凤已经没有力气再解释了:“住一天算一天吧。”
就算不住职工宿舍,以方如凤的工资,她也只住得起五环外城乡结合部脏乱差的农村自建房,在北京,即便没有任何其他消费,光是住,最便宜的每天也要三四十块。
方如凤蓦地有种快撑不下去的感觉。
方如喜听出了妹妹声音里的疲惫,忍不住叹息一声,声音放轻了:“最近城中村大整顿,到处停水停电,你那边受影响了吗?”
方如凤躺到床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停电,但是不让用大功率的电器,电褥子只能用小功率的,我一个室友一直是骑电瓶车上班的,现在电瓶车也没地方充电了。”
“你那边没有集中供暖?”
“怎么可能有?”方如凤笑了声,“以前都是房东烧锅炉采暖,现在村子里到处是‘不买卖、不使用劣质煤’的标语,而且都在推煤改电,房东觉得烧锅炉划不来,就停了。”
方如喜握紧了手机:“那只有一床电褥子,你会不会冷?”
“死不了。”方如凤布满死皮的干燥嘴唇里吐出三个字。
方如喜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方如凤渐渐有些听不进去。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清一色的灰房子如抽屉盒子般密密匝匝地排列,抬头是密布的电线,低头是成堆的垃圾和臭烘烘的水沟,这里完全嗅不到大都市的气息。
“姐。”方如凤蓦地喊出声,打断了方如喜的话语。
“怎么啦?”方如喜莫名地心一紧。
方如凤望着脏兮兮的三轮车穿过喧哗的彩票店门口,一个外卖小哥穿着制服在路边买了一包软双喜,蹲在街角低着头抽着,昏暗的街灯下,人群如蝼蚁,面目难辨。
“我突然发现,这里,和我们老家农村又有什么差别?”
方如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听着。
“如果不是要去城里上班,我根本就不算生活在北京。”方如凤顿了顿,苦笑着继续说,“北京是繁华,可是那繁华,和我有关系吗?就像品牌店里的衣服,我只能隔着橱窗看,不,我连靠近橱窗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地站着,瞥一眼,就低头离开。”
方如喜在电话那头发出无声的叹息。
“姐。”方如凤又仓皇地叫了一声。
方如喜闭上眼,静静地听着。
“即便我来到北京,也只能住在和老家一样的农村里。是不是我再起早贪黑地努力,都无法改变一出生就注定的东西?农民依然是农民,有钱人永远是有钱人。”
方如喜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高喊道:“不!”
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一直住在随时会断水断电被强拆的地方,我会找个好工作,嫁个好男人,给你买房子,有阳光、有暖气的大房子,你可以坐在飘窗上晒太阳、喝咖啡。”
“姐!”方如凤哽咽着喊了一声。
两姐妹的眼泪,同时簌簌落下。
晚上八点,彩票店亮起艳俗的红灯,翟文伟走进去,掏出一百块买了十张“绿翡翠”刮刮乐,坐在塑料椅子上,用桌上的啤酒起子唰唰刮了起来。
“要不要再来五注大乐透?”胖老板推荐。
“来。”翟文伟又掏出十块钱。
大乐透十分钟开一次奖,墙上显示最近一期的最高中奖金额达到了五万元。门口又进来不少打工仔,桌上很快堆满了大乐透的纸片,翟文伟紧盯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数字。
“要是中了大奖,你最想做什么?”胖老板又来搭讪。
翟文伟低头在纸上写下几串数字:“把钱取出来,砸到一个女生脸上。”
每次想到方如喜投向自己的嫌恶目光,还有那刻薄的话语,翟文伟就气得牙痒痒。
“距离本次开奖还有二十秒。”开奖机里传来提示音。
嘈杂的店里顷刻间安静下来,抽烟的人也停住动作。
翟文伟嘴角抽搐着,最后犹疑地选了一个数字,再和彩票店里的所有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大乐透开奖机。
“本期中奖号码是3、9、11、4、6。”
“就差一个数!”
不停有人发出咒骂声。
翟文伟也没中,他抿紧薄唇,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这承载着无数社会底层之人的翻身梦的彩票店。或许像他这样的人,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翻身,也跟中彩票一样难吧?
回家之前,翟文伟先在路边买了一支十块钱的润唇膏。
“文伟哥!”方如凤正在三一公寓外面等他。
一看到他,在寒风中冻得不行的方如凤挥了挥手,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翟文伟心疼地打开大衣把娇小的方如凤揽进怀里。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方如凤一低头,满是少女的娇羞。
为了和方如凤彼此有个照应,翟文伟也搬到了北四村,他做“闪送”收入尚可,租了北四村最“豪华”的三一公寓,据说是以前三一重工的员工宿舍房改造的,月租一千二百元。
客厅、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都挤在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空气不流通,但比起方如凤十三平方米的八人间男女混住职工宿舍,已经很奢侈了。方如凤兴奋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太棒了!这个单间太棒了!”
“那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翟文伟目光灼灼地欣赏着少女的娇容。
方如凤的动作停顿下来,笑容凝住,她讪讪地说:“我姐会打断我的腿。”
“别提你姐。”翟文伟皱了下眉,掏出兜里的润唇膏,“擦擦吧。”
“给我买的?”方如凤双眼放光,笑容又荡漾开来,没想到这一笑,嘴唇就干裂开了。
“看看你,嘴唇都干得出血了。”
翟文伟拧着眉,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方如凤不好意思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却没有察觉到翟文伟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她的嘴唇上。看着看着,翟文伟的呼吸变得粗重。
虽然干裂出血,但那嘴唇的形状像猫咪,两边纤细上翘,中间厚实丰满。
“文伟哥,你帮我擦润唇膏吧。”方如凤把润唇膏递给他,仰起脸,闭上眼,嘟起嘴。
那模样简直要命。
翟文伟的手微微发颤,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感觉脸颊有点发红发烫。他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润唇膏,下一秒,猛地俯身低头。
方如凤蓦地睁开眼,满眼的惊惶,睫毛颤抖。
而翟文伟闭着眼,不管不顾地吸着方如凤年轻的嘴唇。渐渐地,方如凤也缓缓地闭上眼,任凭翟文伟抱着她往床上靠近。两人皆紧促的呼吸,泄露了彼此的心声。
两个年轻的身躯紧紧相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只是这样吗?似乎远远不够。方如凤也不是没有过抗拒的念头,只是冬夜太过寒冷漫长,而她太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好。”她紧紧地闭上眼,感受着彼此的暗潮汹涌。
不知是支架不稳,还是螺丝没拧紧,那张木床,两人一动就咯吱作响,像在伴奏。
他的动作毫无技巧,就像雄性动物一样原始粗鲁,而她竟在他的野蛮中感受到一种被占有的满足和欣慰。或许从此以后,在这偌大无情的北京城,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方如凤不知道的是,当翟文伟闭上眼拥抱她的瞬间,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另一个女孩的面容,那是嘴角下沉、一脸凶相的方如喜。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南庄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宿舍的床。
杨培培说:“南庄,你每天都这么累,可别过劳死啊!”
正在淘宝上弄评论返现的方如喜好奇地问:“你主要做什么工作?”
“早上八点半上班,在保洁阿姨来之前,先简单清扫一下地面、擦一擦工位,然后给组长买三明治和咖啡,再给工位间的花花草草浇水、修剪枝叶,上午十一点开始订外卖。”
杨培培和方如喜面面相觑,杨培培问:“那下午呢?”
“下午主要是收拾会议室和卫生间,给项目组的十五个人买咖啡和甜点,下午茶不能重样。组长下午三点要休息,我要提前把休息室打扫干净,把香薰灯和加湿器调好。”
杨培培终于忍不住开口:“所以你一直在打杂?”
南庄猛地坐起来:“我差点忘了,明天项目组的下午茶还没选好。”她掏出手机,掰着手指,“味多美、巴黎贝甜、原麦山丘、多乐之日、面包新语都吃过了。”
杨培培想了想:“怎么全是欧包?还没试过稻香村吧?”
“对,稻香村!”南庄笑着向杨培培道谢。
杨培培翻了个白眼:“这种跑腿的杂活,你竟然干得这么元气满满?”
方如喜丢下手机,冷哼一声:“换作是我,肯定早就辞职了,我才不屑于干这些脏活累活杂活,我辛辛苦苦考大学,211重点本科毕业,凭什么让我去伺候人?简直就是侮辱。”
南庄笑了笑,在手机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稻香村”,一边查一边回答:“我现在是实习期,没资格挑三拣四,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觉得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年轻时最忌讳眼高手低,心态要摆正,做任何事都要追求极致、全力以赴。”
“端茶、倒水、订外卖,要什么全力以赴?”
“如果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就不会感觉到充实。努力,可以从微小的工作中得到巨大的成就感。钱很重要,充实感、成就感也很重要。人生,是每个全力以赴的瞬间。”
方如喜表示不屑一顾:“也许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傻子呢。你就自欺欺人吧。”
“楚南庄,你去把这份资料复印一遍。”邬靖头也不抬地用左手递来一份资料。
南庄正在帮花店师傅搬一大盆散尾葵,手上沾了泥土。可是邬靖的手伸在半空中,她总不能说她要先去洗洗手吧?她只能用纸巾先简单地擦一擦,然后接了那份资料:“好的,组长。”
南庄小跑到复印机前,想要快点完成任务,可按了好几下复印键,复印机也没反应。
“没纸了?”她立刻蹲下来寻找复印纸。
打开柜子,里面只有两个空空的复印纸包装箱,南庄只好转过身去找。担心打扰到大家工作,她尽量放轻脚步,小碎步到走廊尽头的文具室,因为着急,忘记敲门,直接开门进去了。
没想到一打开门,她就看到里面两个前辈正在动作亲密地交头接耳。
被打扰的两个人又懊恼又尴尬,慌忙分开彼此的身体,各自整理衣服。
“对不起。”南庄慌忙退出来,低着头站在门口。
很快那两个前辈走出来,无视南庄,径直走过。
南庄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走进文具室。复印纸只有一箱一箱的,她咬咬牙,抱起一大箱,穿过长长的走廊,刚到复印机旁边,正喘着粗气,邬靖生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楚南庄,你复印一份资料,要一百年吗?”
“对不起。”南庄一边低头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剪刀。
邬靖单手叉腰倚在工位旁边,顺手拿起一把裁纸刀,扔到南庄脚下。
南庄蹲下来捡起,用裁纸刀哗地割开复印纸箱子外面的塑封条,每箱里有三四份包装着的复印纸,包装得很严实,南庄打开侧面,却拿不出复印纸,只能伸手进去抓。
“你干吗?”邬靖抓起手边一个文件夹,啪地打在南庄的手上,“没看到你的手那么脏吗?你这么抓,白纸都脏兮兮、皱巴巴的了。我怎么用?”
南庄蹲了很久,原本就没什么力气了,现在被重重拍了下,一下子跪了下去。
邬靖不耐烦地夺过她手里的包装袋,从里面抓出几张复印纸,先忙着复印自己那份资料,复印机哗哗响起来,邬靖才转过头瞪了南庄一眼:“就你这样,我怎么敢给你正经活儿干?你就继续打杂吧。”
南庄刚想站起来,突然头顶哗地被淋了满头的水,她闭上眼,等冰凉的水从眼皮上淌过,再抬眼看去。那“一不小心”没拿稳水杯的人,正是在文具室里的其中一个前辈。
“啊啊啊,真不好意思啊!刚刚擦了护手霜,手打滑,来来来,给你纸。”
南庄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又仰起脸,接过纸巾:“谢谢。”
她知道,脾气永远不能大于自己的本事。
邬靖倒也公允,对那前辈指责了一句:“这么毛手毛脚。”
南庄心下一暖。
邬靖复印完资料,转过身看着南庄,吩咐道:“对了,你没事就去清理下冰箱,把一些坏掉的东西扔掉,否则冰箱里总是有一股异味。”
“好的,组长。”
南庄顾不上头发上的水,先去茶水间,打开冰箱,清理了一些腐烂的水果。
不承想,她刚刚把一个苹果扔到垃圾桶,身后就传来一声尖叫:“天哪!那个苹果我还要吃的!”
一个女实习生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对不起。”南庄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道歉了。
女实习生凶神恶煞:“麻烦你以后扔冰箱里的东西,先问问是谁的好吗?”
“我担心影响到你们工作。”
“那你也不能问都不问,直接扔掉别人的东西啊!上面的痕迹是我今天早上挤地铁压坏的,根本就没有腐烂好吗?你知道现在苹果多少钱一斤吗?”女实习生咄咄逼人。
“我给你微信转账吧,我赔你。”南庄掏出手机。
“收起你这假惺惺的一套!我们都在工作,就你一个人在闲逛,晃来晃去招人烦!你难道看不出来,组长根本就不想给你安排活儿干?你肯定过不了实习期,趁早走吧!”
女实习生说完,冷哼一声,剜了南庄一眼,踩着高跟鞋高傲地走了。
在南庄的印象中,这个女实习生很擅长利用软妹子的优势,卖萌撒娇获取福利,现在却如此盛气凌人。其实南庄也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看得出来邬靖对她很苛刻、很刁难。
被领导针对的人,大家也会本能地排挤,甚至欺负。
人性使然。
南庄闭了闭眼,突然觉得有点头晕,这才想起来一直忙到下午两点,还没吃午饭。她的那份外卖就在窗台上,早就凉了,南庄走过去,打开一次性筷子,端着冰冷的外卖站着吃。
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艾筱澍的公众号推送到了。
南庄用小拇指点开看,内容不长,加粗的句子是:“脱贫比脱单重要,煲汤比写诗重要,自己的手艺比男人重要,内心强大到浑蛋比什么都重要。”
把嘴里冰冷干硬的米饭吞咽下去,南庄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在文末点了个赞。
从东三环下辅路时,车行缓慢,艾筱澍坐在副驾驶座上,漠然地望着窗外,穿着健身服的壮硕肌肉男正在路边笑着发传单:“健身、游泳、瑜伽,欢迎来免费体验!”
驾驶座上常年健身的人鱼线男人笑了:“我也开了家健身馆,就在这附近,卢森堡大使馆旁边,一直亏,养着呗,反正我们几个好哥们儿都要健身,自己弄,干净点。”
“北京的健身馆越来越多了。”艾筱澍的语气淡淡的。
“可不是?现在你们女生都有事业、有钱,腰板硬了,眼光高了,加上娱乐圈那些小鲜肉的刺激,你们找男人,不光要有钱,还要有颜、有身材、有品位。男人越来越难做了。”
艾筱澍挑眉:“男人对女人的要求不也提高了?以前只要长得漂亮、能生孩子就行,现在还要求女方学历高、工作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女人何尝不需要三头六臂?”
“也对也对,辛苦了,我的甜心宝贝。”人鱼线男人笑着伸出右手臂,把艾筱澍的肩膀揽过去,转过头在她丰润的红唇上吧唧了一口,然后一脚油门,开到了兆龙饭店停车场入口。
“对了,明天我结婚,你想不想参加婚礼?”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在买白菜。
饶是艾筱澍,乍一听到这消息,也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她微微眯起眼,把视线投向远处,没给自己太多时间,也就两三秒,她就面色清淡、语气平稳地开口了:“明天我要见出版社编辑。”
“就上次派对里那个?要把你公众号上的爆文集结成书?”
艾筱澍有意转移话题:“对,首印和版税都给得不低,准备把我往畅销书作家上捧。”
“畅销书作家?那可与你女主播的身份不符啊。”
“所以这几天我就准备去直播公司辞职,以后专心经营自己的‘人设’。”
“那你那些直播的视频,算不算你的黑历史?”
艾筱澍不太在意:“成功了,才有黑历史;不成功,没人在乎你的过去。”
“宝贝你真棒!”人鱼线男人忍不住又伸出手,揽住艾筱澍的肩膀,试图将她拉过去。
可是这次,艾筱澍不卑不亢地推开了他。
人鱼线男人也没有勉强,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慢慢开着,左右四顾,寻找车位,语调看似不经意地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结婚吗?”
艾筱澍此刻已经缓了过来,心如止水,神情从容:“为什么?”
人鱼线男人咬牙切齿,愤恨地拍了下方向盘:“现在的女人都太狠了,上次她骗我说是安全期,结果怀孕了!”
艾筱澍目光微闪,旋即恢复平静。而人鱼线男人满腹牢骚,愤愤地拆开领带:“之前也有个女人拿孩子逼宫,可她的家世太弱了,我妈给了她九百万元,就打发走了。这回这个,她老爹的公司挺厉害的,算门当户对。而且我爷爷急着要四世同堂。”
艾筱澍勾了勾唇:“不管怎么样,恭喜了。”
人鱼线男人演够了被女人逼婚的角色,这才瞄了艾筱澍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他撇撇嘴,找到一个停车位,一边拐弯往后倒,一边假装随意地问:“以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可笑,这“炮坛”扛把子是准备一再刷新她对渣男的容忍底线?
艾筱澍嘴角嘲讽的笑容荡漾开来:“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人鱼线男人皱了下眉:“你三观这么正?”
“不是三观的问题,”艾筱澍纠正,“我只是有点洁癖。”
不管对方之前有多少前任、之后会不会和别人结婚,艾筱澍的原则是,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是对方的唯一。做不到就换人,反正男人有的是,有钱人也有的是。
“好吧,”人鱼线男人叹息一声,“对了,你不是喜欢玛莎拉蒂吗?这辆车送你。”
艾筱澍也不拒绝:“谢谢。”
人鱼线男人转头瞥见艾筱澍露肩雪纺衫上方精致的锁骨,眯起眼看了看。蝴蝶般展翅欲飞的锁骨玲珑剔透,胜雪的肌肤蓦地勾起他对她身体的记忆,他瞬间感觉血脉贲张。
他咽了咽口水,解下安全带,笑着靠近:“真心感谢的话,最后再让我爽一把?”
艾筱澍蹙眉,伸手去开车门,才发现已落了锁。心脏开始怦怦怦急跳,慌乱感侵袭全身,狭窄的空间,逼近的禽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大脑飞快运转,思索着对策。
“不要再矫情了,我在你身上可花了不少。”
人鱼线男人彻底撕碎了伪装的面具,一把扒拉下艾筱澍的一字领雪纺衫,雪白的肩膀刺激着他的感官,他急切地去解皮带,把西裤往下脱到臀部,再粗鲁地抓住艾筱澍的胳膊。
常年健身的他体力异于常人,艾筱澍自知不是对手,可也不能束手就擒。
在人鱼线男人拽她过去,试图用力地把她的脑袋压到他的腿间之前,艾筱澍用手肘狠狠一撞,再仰起手,使出浑身力气,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人鱼线男人猝不及防,被打得脸偏向一侧,惊愕地瞪圆眼睛。
半晌,他转过脸,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你这贱人,竟敢打我?”
艾筱澍提高音调:“我只是提醒你,我们正前方就有一个摄像头!”
“精虫上脑”的人鱼线男人被艾筱澍这一巴掌打醒了,这才意识到这是公共停车场,随时会有人来,平时他可以不在意,但明天毕竟是他的婚礼,这时候不能出乱子。
他也不缺女人,还不至于饥渴到非做不可。
只是那一巴掌,他还是要还回来的。人鱼线男人骂了几句粗话,提上裤子,扬起手啪啪直接甩了艾筱澍两耳光,恶狠狠地骂道:“贱人!”
艾筱澍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鬓发散乱,她耷拉下眼皮,被打得嘴角瘀青,却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等他发泄完怒火。
此时如果她再反抗,只会彻底惹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人鱼线男人打完了,又指着艾筱澍的鼻子骂了几句粗话,才消了气,掏出烟,点燃了抽起来。艾筱澍想逃,可他不开门,她也下不去。
艾筱澍只能深呼吸一口气,翻出化妆包,对着遮光板上的小镜子,开始补妆。
委屈吗?并不
。想哭吗?并不。想要人前显贵,必定人后遭罪。
这个渣男给她的钱,足够她向直播公司支付解约金。而且他不带她参加那个派对,她怎么可能认识高层次的图书编辑?没有他做跳板,她可能一辈子都混不进那个圈子。
她不该哭,该笑。
人鱼线男人抽完烟,艾筱澍补好妆,两人正要下车,一辆柯尼塞格速度极快地停到玛莎拉蒂的正前方,准备倒车到玛莎拉蒂旁边的车位里。
人鱼线男人一看到那辆超跑,脸上的戾气就全部消散,他笑起来,开门下车,朝柯尼塞格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子打招呼:“莫少,什么风把你这混世魔王吹来了?”
艾筱澍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车窗,冷静地望着与她一窗之隔的男子。
柯尼塞格的车窗降下,乍一看惊艳,可仔细看,艾筱澍还是能看出缺点,那人双眉之间鼻骨太窄,有皱眉头的错觉,高山根带动面部肌肉,微有法令纹,不过,瑕不遮瑜。
莫珝朝艾筱澍这边瞥了一眼。
“你够可以的!明儿就结婚了,今天还忙着撩妹!”
“肥水不流外人田,来来来,给你介绍下,她可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才女!”
人鱼线男人走过来招呼艾筱澍下车,仿佛他们二人刚刚的闹剧没有发生过一样。
渣男都自带一种属性:厚颜无耻。
艾筱澍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同样在下车的男人,颜值不光由脸决定,身材和仪态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这个叫莫珝的,休闲卫衣加慢跑裤穿得很好看,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视线下移,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身上唯一有明显logo的地方。
他手腕上的同轴计时月球表,她认出是欧米茄的,月牙白光漆指针显得低调又奢华。
“中央音乐学院?”莫珝目光一闪,弯腰凑近艾筱澍。
他虽然言语放荡不羁,气场却强大,不容小觑。面对他试探性地突然逼近,艾筱澍努力保持呼吸节奏,不让紊乱的气流怯了场。
“那你认不认识作曲系的楚南庄?”
莫珝的问题,让艾筱澍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却依然平静如水地回视他。
“认识。”她的语调很平缓。
莫珝直起腰,眼角眉梢都带了笑:“那你帮我做件事儿。”
艾筱澍静待下文。
“告诉楚南庄,她的学生证和身份证都在我这儿,让她来我这儿拿。”
艾筱澍从容地望着对方,徐徐开口:“对不起,恕难从命。”
人鱼线男人一愣,皱眉推了艾筱澍一把:“你怎么回事?他可是莫少啊!”
莫珝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眯起眼。
艾筱澍挑眉,解释道:“我把莫少你的话转告了,她是来找你呢,还是不来呢?我不想给她压力。所以传话这种事情,莫少还是找别人吧。”
有意思。莫珝扬唇笑了起来,双手插兜,弯腰凑近:“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线男人刚想帮忙回答,莫珝微微扬起手,示意他闭嘴。
多余的人噤若寒蝉,莫珝则笑着直勾勾地望着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女孩。小波点衬衫的柔美中和了亮面褶皱皮裙的硬朗,裙下的两条腿,纤长、笔直、雪白。
她微微一笑:“央音管弦系大三,艾筱澍。”
和艾筱澍他们在电梯口分开后,莫珝一边低头看了看腕表,一边走进那家清吧。
“莫先生。”一路上,侍应生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躬身打招呼。
吧台前,穿收腰条纹泡泡袖衬衫和牛仔窄裙的女子正摇晃着手里的威士忌杯。
额前的秀发扎成细长的麻花辫,让她的头发变得很有层次,也相当减龄。莫珝走上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坐到她旁边的高脚椅上,右手慵懒地搭在吧台上,眯眼笑:“老处女,终于舍得出来了。”
邬靖转过身瞪他一眼:“大种马,让我等这么久,你怎么赔?”
“今晚我做‘牛郎’,让你免费包夜行不行?”莫珝嬉皮笑脸。
邬靖脸一红,轻踹了他一脚:“滚!”
侍应生送来青花瓷盘装的温热毛巾,莫珝抓起来擦了擦手。调酒师过来礼貌地问他想喝什么,莫珝漫不经心地扬扬手:“伏特加马提尼,加冰,两颗橄榄。”
调酒师刚要点头,邬靖插了句:“不给他冰,他胃不好。”
莫珝伸手拍邬靖的头:“在伦敦天天喝你熬的小米粥,胃早就好了。”
邬靖白他一眼:“回北京没少花天酒地吧?肯定又把胃搞坏了。”
“行行行,听你的。”莫珝笑着伸出食指,把邬靖的头发缠在上面绕啊绕,“谁叫你们都是一个月流血七天还不死的神奇物种呢?何况你可是传说中欲求不满的老处女。”
邬靖啪地把他的手打掉:“你的嘴敢再贱点吗?”
“好好好,”莫珝举手投降,“换个词,女强人,可以了吧?”他以手托腮,靠近邬靖,“我说女强人,你今年都三十岁了,自己买了车、买了房,就真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啦?”
邬靖嫌弃地推开他:“我不排斥婚姻,但也不急着结婚,我说过的,女人想要成功其实很简单,降低爱情、婚姻在人生中的战略高度就好了。”
莫珝想了想,耸耸肩:“我不明白。”
“你想啊,不求上一个阶层,至少不能往下坠吧?事业做好了,至少可以保我阶层不后退,爱情可就不好说了,多少人因为爱情陷入深渊,真获利的我是没见过有女性。”
莫珝点头:“有道理。”
邬靖豪爽地把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很多女人对人生大事吊儿郎当,学业上得过且过,工作上敷衍了事,对爱情反而要死要活,是不是本末倒置?是不是十足愚蠢?”
莫珝咋舌:“我以为你们搞音乐的都是世外高人,原来� ��这么世俗啊!”
邬靖大大方方地承认:“再阳春白雪,也是要买房子的。音乐世家也不过是中产阶级,只有咬牙硬扛、迎难而上,才能勉强保住现有阶层不下滑。”
莫珝啧了一声:“何必那么辛苦呢?想提升阶层,嫁给我就好了。”
邬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直勾勾地望了莫珝两秒,蓦地横眉竖目:“嫁谁也不嫁你!再说这种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调酒师送来马提尼,莫珝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就知道你这样的女强人,看不上我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啃老‘坑爹’的小混混。”
“算你有自知之明!”邬靖白他一眼,端起杯子仰起头,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心跳还是飞快,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她最恨莫珝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不娶何撩?
“对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莫珝转移话题。
邬靖把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有个新实习生,虽然喜欢抱大腿,但挺有天赋的,难得的是任劳任怨、不眼高手低,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可惜啊,得罪了我的老师。”
莫珝放下酒杯:“踢她走呗!”
“我一直没给她安排正经活儿干,她整天打杂,而且现在音频中心大部分人都在排挤她,换作玻璃心的女生,早就辞职了,没想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她还不走。”
“那是你不够狠,不如让她背个黑锅,直接开除。”莫珝打了个响指。
邬靖翻了个白眼:“我说莫少,你这么腹黑,你那些后宫佳丽知道吗?”
莫珝又没大没小起来,用食指弹了下邬靖的额头,邬靖怒视他,他大笑。
“说到后宫,最近我有个新猎物,也是学音乐的,肯定跟你有共同话题。”
邬靖眉心一颤,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语调寻常:“那你带来给我看看。”
“现在还没搞定。等我拿下她,肯定给邬女王你检阅!”
嗯了一声后,邬靖垂下头,看到高脚椅下莫珝的那双Tod's的铆钉豆豆鞋,金色铆钉在吧台区摇曳的光影中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刺得邬靖双眼一阵酸涩。
他永远不会知道,如果不能嫁给他、嫁给爱情,她宁愿一辈子单身。
单身不可怜,可怜的是单身且穷。事业有成的单身男子可以是抢手的钻石王老五,有房有车有钱有地位的单身女子,为何就不能骄傲地活着?
中央音乐学院西门。
每次南庄都提醒她把车停得隐蔽一点,可她似乎永远不知道低调,那辆霸气的保时捷就停在校门口,回头率百分之百,还有不少人拿手机拍照。
南庄只能给菅乔染打电话:“您往前开,现在众目睽睽,我可不敢上。”
菅乔染嘀咕了几句不满的话,却还是踩了油门。
到隐蔽无人处,南庄才小跑着上车。
零下五六摄氏度的天气,南庄保暖衣、毛衣、羽绒服、秋裤、雪地靴齐上阵,菅乔染则穿着透视的藕粉色欧根纱衬衫、雪纺裙、高跟鞋,她们好像生活在不同的纬度。
菅乔染白了南庄一眼:“你怎么穿得像农民工?”
“我要在室外走路,穿得少就冻僵了。不像您,从来不受季节影响,家里、车上、美容院里、商场内,暖气都充足,24小时恒温恒湿。”南庄撇撇嘴,一边说着一边不爽地系好安全带。
菅乔染皱眉:“谁让你去实习的?谁让你不开车天天挤地铁的?”
南庄懒得跟她争辩:“言归正传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看看你。”菅乔染挂空挡、拉手刹,转过身,指着南庄的脸,“脸比身体的肤色暗沉了至少两个色号,黑眼圈、毛孔粗大、色素沉淀,下巴上不是痘痘就是痘印。”
南庄刚刚把脸转向外面,就被菅乔染捏着耳朵扳过去,南庄吃痛,龇牙咧嘴地反击道:“你天天去护肤,业务精通,都可以和她们抢饭碗,开美容院忽悠人了。”
菅乔染甩开她的耳朵,伸手摸了一把南庄脸上的肌肤,满脸嫌弃:“看你的皮肤糙的。现在乖乖跟我去做个光子嫩肤。”
“不是吧,又要去?”南庄欲哭无泪。
菅乔染瞪她一眼,从后座拿出一个大盒子塞给南庄:“你是不是女人?给!这是祛痘的套装,两大包酵素洗颜粉,白天用水杨酸,晚上用异维A酸红霉素,还有内服的养阴丸。来来,现在先擦点水杨酸。”
菅乔染说着,就掏出一盒水杨酸倒出一点,往南庄的下巴上抹去。
“不要!我又没洗脸!”南庄拼命往后躲。
菅乔染解开安全带,气势汹汹,扑上来强行扣住南庄的脸,把水杨酸抹上她的下巴。
楚太太,您平时的优雅呢?南庄抓狂地双手扯头发。
“长了个痘痘而已。妈,我真不明白,我才二十岁,就要时不时被你逼着打瘦脸针、玻尿酸、肉毒素,又是眼霜又是神仙水,您竟然还帮我在美容院办好几万元的护肤卡……”
菅乔染又掏出内服药和矿泉水,逼着南庄喝下去,然后苦口婆心地给女儿洗脑:“二十岁开始保养肯定和三十岁才开始保养效果不一样……”
南庄自动屏蔽她接下来的几百字喋喋不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只有两个小时,你非要逼着我去做光子嫩肤,就别浪费时间了。”
菅乔染剜她一眼,换挡踩油门:“其他话你听不进去,但这句你一定要听,工作再累也要按时吃饭不要熬夜。而且要学会舒缓压力,别搞得内分泌失调,长痘痘发胖!”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下个月莫珝的妈妈过生日,你准备准备。”
菅乔染的话让南庄用力一捏,手里的矿泉水瓶哗地凹陷了,她捏着水瓶,脑海里灵光一现:“我有个条件。您答应我,去参加《凡人的演技》的试镜。”
作为一个竞演类综艺,《凡人的演技》为有实力的普通演员和追梦人搭建了一个与业界大拿面对面切磋的真实平台,播出后话题不断,一次又一次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刚巧路遇红灯,菅乔染猛踩了刹车,转过头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这次换南庄苦口婆心地给菅乔染洗脑了,她抓住菅乔染的手说:“现在都是‘流量明星’当道,您比前几期的挑战者演技高多了,如果您试镜成功,上节目引发讨论,我再找炒作团队、‘水军’一起发力,您人气飙升,就可以回归娱乐圈!”
菅乔染甩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复出?”
南庄亮出王牌:“您去试镜,我去参加莫珝妈妈的生日宴。”
菅乔染纠结地咬了咬下唇,转过头望向路前方的红绿灯,沉默着,看七十多秒的倒计时渐渐变成十以内的数字。南庄也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她衡量利弊。
终于,倒计时结束,红灯跳为绿灯,菅乔染还没反应过来,车后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嘟嘟的声音把菅乔染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呼出一口气,换挡,踩油门。
保时捷快速蹿出的同时,菅乔染终于开口:“成交!”
“一言为定!”南庄双眸亮起。
菅乔染又开始唠叨南庄和莫珝的婚约,南庄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订阅号。
昨天艾筱澍的公众号推送,是一张治愈系的图片,上面只有一句话:“成年人的生活就是不容易,要记得健康、学业、工作、感情、家庭这五项是一次大考,尽量每项都及格,注意均衡,尽量不要偏科,偏科的人付出更多,收益更少。”
南庄叹息一声。感情、家庭这两门,她可以逃课吗?
临近圣诞节,中关村到处是色彩缤纷的圣诞树和奔跑的麋鹿,互联网巨头的班车都刷成了红色飘着雪花,关联公司送来了圣诞礼物,去哪儿网的骆驼公仔、美团的袋鼠蛋糕……
九艺游戏音频中心的圣诞员工福利是价值七百块的头戴式游戏耳机、一个苹果和一盒杜蕾斯。平安夜,南庄穿着厚重的圣诞老人衣服,忙着分发福利。
“平安夜快乐!”她一边发一边说,口干舌燥,嗓子都沙哑了。
衣服很厚,又有帽子和假胡须,她跑上跑下,满头大汗,背脊湿透。有同事加班,她还要穿成圣诞老人去送水果和零食,最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晚上九点还没吃饭。
她刚刚扒了几口冷饭,邬靖就叫她过去。
“公司给林大神的礼盒,你直接送过去吧。”
南庄愣了愣:“组长,要现在送吗?”
邬靖这才抬起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当然,我最讨厌拖延症。”
没办法,南庄一边换下圣诞老人衣服一边给杨培培打电话:“你今晚有空吗?”
“有节选修课。”
“那算了,我要去你的大神家送礼盒,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
杨培培蓦地尖叫:“我一个小时内到橡树湾!”
挂了电话,南庄小跑着坐电梯下楼,刚出银科大厦就闻到空气中一股烧煤炭般的味道,掏出手机看看空气质量,今天是重度污染,她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口罩戴上。
清河橡树湾。
杨培培跳下出租车,兴奋地朝南庄挥舞着右手:“等很久了吧?”
“没,刚到。”戴着防雾霾口罩的南庄从怀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杨培培。
杨培培摆手:“不戴不戴!没看到我满脸的妆,满脸的人民币?”
南庄白她一眼。
两人挽着胳膊走到小区外面的门禁处。橡树湾是高档小区,门禁很严格,上次杨培培来,恰好有业主刷卡进去,她就跟着进去了,这次可没那么走运了。
“可以让我们进去吗?”杨培培眨巴着眼卖萌。
穿着物业制服的小哥哥一脸严肃:“不行!你们找几号楼几单元几零几?”
杨培培把具体地址说了,物业小哥哥拨打了内部电话,然后说:“那号楼的门禁系统坏了,我们联系不上业主,你们只能打电话让业主出来接了。”
寒风凛冽,气温跌破零摄氏度,南庄裹紧羽绒服,缩了缩脖子,杨培培则一直蹦蹦跳跳地取暖。听物业小哥哥这么说,杨培培转过脸对南庄说:“你联系大神吧!”
南庄哆嗦着掏出手机,手都快冻僵了,没办法发微信,只能打电话。
幸好,电话没响多久就接通了:“喂?”
简单的一个字,被不怀好意地用了第三声,徐徐转折,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玩味。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进不去,需要你出来接一下。”南庄直截了当地说。
林则熙的声音很快从慵懒变得认真:“你在哪个门?”
“南门。”
“我家靠近北门,我走到南门最快需要十分钟,这么冷的天……”他顿了顿,沉声吩咐,“你把手机给物业。”
南庄把手机递给物业小哥哥,不知道林则熙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物业小哥哥回答了一句“好的”,然后挂了电话,走过来帮南庄和杨培培刷卡打开雕花大铁门。
“大神好厉害啊!”杨培培笑着攀上南庄的肩膀,“我越来越崇拜他了!”
说完,杨培培转念一想,又说:“不对不对,他是我老公,老公怎么能崇拜呢?”她拍了拍南庄的肩,开玩笑地说,“快叫我林太太!”
南庄拉了拉书包背带:“林太太,我快冷死了,咱们跑吧。”
404房内,昨天从阳台上收进屋内的袜子、内裤和保暖衣还扔在沙发上,林则熙快步走过去,叠好放回卧室衣柜里,再把沙发上的抱枕一个个拿起来,拍一拍,放整齐。
阳台上堆了很多快递纸盒,看起来很凌乱,他迅速弯腰捡起小纸盒,塞到大纸箱里,再丢到走廊大垃圾桶旁边。玄关处的鞋柜虽然没有味道,他还是拿空气清新剂喷了喷。
幸好平时家里还算整洁,现在不会手忙脚乱。
整理完客厅,林则熙站在立式镜前打量自己,整理了下发型。
睡衣就不用换了,否则太刻意。
他走到赵祈哲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我有朋友要过来,你要不要……”
门内传来一句:“是扎克伯格还是拉里·佩奇?”
林则熙转身离开:“当我没说。”
门铃在下一秒响起,林则熙故意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进开着暖气的室内,南庄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林则熙看到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瘦了”。
“公司给你的圣诞礼盒。”南庄把书包里的礼盒拿出来递过去。
林则熙嘴角略微下沉。就知道她不可能主动来找他。
“先进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南庄旁边盛装打扮的杨培培。
南庄见他不接,就探身把礼盒放到鞋柜上:“不进去了,太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林则熙的嘴角又下沉几分,他把视线投向杨培培:“你进来。”
“大、大神!”杨培培这才挤出一句,满脸通红,“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林则熙不回答,只是给杨培培拿了一双棉拖鞋:“穿这个。”说完他转身往客厅走。
杨培培笑开了花,兴奋得连南庄都不顾了,蹬掉马丁靴换了鞋,这才想起来,抬头拉了南庄一把,低声说:“南庄你进来啊!你不是冷死了吗?”
正竖着耳朵听门口动静的林则熙,自然把杨培培的这句话听进了耳里。
“不了,我在外面等你。”南庄的声音紧跟其后传了过来。
冻成这样还不进来?林则熙嘴角下沉的幅度再次加深。
“你傻啊?走廊那么冷,进来有暖气。”杨培培坚持。
南庄压低声音,调侃说:“不用了林太太,我不想做电灯泡。”
林太太?电灯泡?林则熙一皱眉,嘴角抽搐,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那边厢,杨培培无奈地看了南庄一眼,双手捧起鞋柜上的礼盒,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大、大神,请问要把礼盒放在哪里?”
林则熙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指了指餐桌,又问:“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杨培培双眼更亮了:“都可以都可以!辛苦大神了!”
林则熙转身去厨房,拼命忍住,却还是不自觉地瞥了眼门口的南庄。
她嘴里呼出白气,对着交握的双手哈了哈气,再掏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傻瓜,走廊上的灯光那么暗,也不怕伤了眼睛?瞎了算了。林则熙腹诽着,身体却很诚实,他走到墙壁的开关旁,想要打开玄关处的灯,给看手机的南庄照明。
可是又不能太明显。为了不被南庄怀疑,他啪啪啪地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玄关处的灯骤然亮起,照亮了南庄的手机屏幕,屏幕没那么刺眼了,南庄抬起头看了看灯,然后继续低头看手机,并没有朝林则熙这边瞥一眼。
到底在看什么?那么入迷?林则熙恨得牙痒痒。
骨节如竹的手指挑选了一款口感偏甜的玛奇朵放到胶囊式咖啡机里,再放好咖啡杯,按下按钮,等待咖啡香弥漫的时间里,林则熙忍不住透过百叶状的木质隔断窥探南庄。
她刷着手机,蓦地打了个哈欠。
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林则熙想起刚刚凑近看到她有黑眼圈。傻瓜,那么拼干吗?
他心里某块柔软的角落蓦地被触碰了。
让她早点回去睡觉吧。这么想着,林则熙把咖啡倒入两个纸杯中,端给杨培培:“你们在路上喝。”
杨培培接过咖啡,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路上喝?
刚刚还让她们进来,转眼就让她们走人?大神的心思果然难测。
她缓过神来才说:“谢、谢谢大神!”
林则熙并没有回答,转过身,打开餐桌上的礼盒。
游戏耳机、苹果……杜蕾斯?杜蕾斯是南庄额外加的?顷刻间,一个念头闪过林则熙的脑海,他的目光变得肃杀狠厉,周身气息冷酷逼人。
一旁的杨培培转身正着急地往外走,结果一时慌乱,咖啡猛地泼洒到粉色羽绒服上,浓黑的颜色顺着羽绒服的防水面料滑下,滴到杨培培的袜子上,她忍不住啊地叫了声。
“去卫生间洗洗。”林则熙接过两杯咖啡,放到餐桌上。
“对不起!弄脏地板了!”杨培培蹲下身想去擦地板。
林则熙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不怒自威:“去卫生间!”
杨培培动作一顿,缓过神来,立刻站起来小跑着去卫生间。
门外,目睹杨培培尴尬场面的南庄皱了皱眉。这姓林的,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冲?又被触及逆鳞了?
南庄目送杨培培的身影消失后,视线才落到餐桌边的林则熙身上,两人的目光生生地撞在一起,南庄皱眉,看到那幽深眸子里正在极力压抑的怒火,她莫名其妙。
“不就洒了点咖啡,你何必这么小气?”
林则熙眉心微颤:“你大方,大方到把你老公送给别人!”
“闭嘴!”南庄生怕被杨培培听见,慌忙打断他的话。
林则熙咬牙:“你就这么怕别人知道我是你老公?”
南庄被那灼热的目光盯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背脊莫名地一阵发寒。
林则熙原本是半倚在餐桌上的,骤然起身,迈开大步朝南庄走去。餐桌摇晃,桌上的咖啡在杯中猛烈地荡漾起来,有一杯比较满的,甚至溢出了纸杯,啪啪洒落。
南庄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逃。
她倒不是怕林则熙,只是怕待会儿杨培培出来,林则熙当着杨培培的面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南庄也没有跑,只是转身往走廊那头走。
不管怎样,先避开杨培培再说。
林则熙也不换鞋,就穿着棉拖鞋走出门去追。
电梯门开,有一家人带着孩子回来,热热闹闹的。南庄穿过那家人,继续走,林则熙也穿过那家人,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从开始掩人耳目地慢走,到渐渐克制不住地快走。
脚步越来越快,彼此的心跳都在加速,呼吸越发急促。
快走到尽头了,两人的步子越来越紧,对方的呼吸近在耳畔,南庄本能地推开门走进漆黑的楼梯间,下一秒林则熙也推门而入,南庄的手腕被攥住,背部嘭的一声撞到门上。
楼梯间的感应灯蓦地亮起。
“你又发什么疯?”南庄喘息着,被迫仰头与之对视。
林则熙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一点点跟她清算:“送礼盒就送礼盒,为什么还要叫上杨培培?”
南庄吃痛,怒目而视:“还用问吗?她喜欢你啊!”
林则熙钳住她下巴的手指蓦地加重了力道,声音有些沙哑:“既然想把你老公让给别人,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进屋来撮合?”
南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想让你们单独相处,有什么问题?”
“所以连杜蕾斯都给我准备了?”
南庄愣了愣,知道他误会了,公司送的东西,他误以为是她送给他和杨培培用的。
可南庄也不屑于辩解:“怎么?一盒不够?”
林则熙的理智濒临崩溃,他猛地扣住南庄的后颈,下一秒,鼻尖压上她的鼻尖:“你又想惹怒我?”
他鼻翼里呼出的灼热气流带着他特有的浓烈气息,侵占了南庄的全部感官。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力推他的胸膛,把自己从他的呼吸中解救出来。
刚才的缠斗,让她的领口敞开,冷风钻入。
她唰的一声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林则熙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你准备怎么向杨培培解释我和你的关系?”
“除了结婚之外,其余都实话实说啊!”南庄大喊。
林则熙眯起眼:“怎么说?”
南庄知道今晚不说清楚,他是不会让她走了。
“我们都在北师大附中,除了校运会我给你送过一次水,就没什么交集了。你高三回原籍之前来找我,我本来很奇怪,可你说你只是想随便找个人聊聊,碰巧遇上了我。”
林则熙听着听着,脸上愤怒的表情渐渐被一种难以觉察的失望所代替。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碰巧?他的手指甲悄悄抠进掌心。
南庄并未察觉他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还在继续回忆:“后来我们一直没联系,直到我大三回北师大附中参加校友会,我被灌多了,迷迷糊糊中只记得我吐了你一身——其余就没什么了。就跟杨培培说这些。”
林则熙给出的反应,是往别处扫了一眼,有了过渡,再重新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不准备说校友会那天晚上我们单独在酒店过夜?”
南庄气恼:“你够了没有?让开!”
林则熙伸出手臂,挡住她的前路:“撮合了我和杨培培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南庄担心自己和林则熙消失太久,杨培培会产生怀疑,所以急着回去,可想走又不能走,她快要气疯,不假思索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还能怎么办?和你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哗地撕碎了林则熙残存的理性。
南庄尚在气头上,并未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伸手想推开他再往外走。
林则熙很快让她接下来的动作被扼杀于无形,他双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啪地死死压在墙壁上,与此同时,他的脸再度逼近,眉峰如双刃,寒气迫人。
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刺啦刺啦作响。
瞬间,南庄意识到危险,大口喘息着,低下头,把口鼻埋进羽绒服高高的领子里。
“楚南庄,是你逼我的。”
林则熙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唇接触到羽绒服冰冷的拉链,迫近的动作骤然停顿,缓了缓,他依然直勾勾地望着她,然后张开嘴,蓦地咬住了她羽绒服的金属拉链扣。
牙齿和金属发出轻微的叩击声,在寂静的楼梯间清晰刺耳。
南庄瞪圆了眼睛。
他睫毛颤了颤,咬住拉链扣往下拉,拉下来两毫米,就发出咔的一声,四毫米、六毫米……他不急,慢慢地往下拉,一点点凌迟她的神经。
南庄想反抗,可双手被他用双手困住,双腿被他用双膝压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宰割,瑟瑟发抖。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胸口难以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拉链一点点被拉开,她的鼻子先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然后是鼻唇沟、上唇、下唇,当她的嘴唇完全露出来时,一阵寒风吹来,她的唇一哆嗦,就被吸入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用力躲闪,一出声,才发觉声音已沙哑:“不……”
他的唇又攻上来,南庄接下来的字句已无法倾吐,被迫卷入唇齿的交战。
唇舌开疆辟土,强硬近乎蛮横地肆虐、吮吸,甚至是噬咬,就像一只饥饿已久的兽捕获了它的猎物。南庄僵着背无力动弹,只觉唇齿剧痛,无法呼吸,浑身发麻。
她闭上眼,脚趾不自觉地向内蜷曲,膝盖颤抖。
若不是他紧紧压着她,她早就站立不稳。
狂野而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的感应灯蓦地熄灭。
漆黑寂静的楼梯间,仿佛被世界遗弃的角落。他反反复复玩弄着她的唇,每次她以为他已经闹够了,要放开她了,结果这一波过去,下一波又汹涌来袭。
不够,再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永远不会腻烦,就想这样一直蹂躏她到天明。
渐渐地南庄的大脑开始混沌了,神志开始模糊不清,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飘浮在虚空中,整个身体的精魂都被他索取,掏空了。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若不是到了后面,连林则熙都双腿发颤站立不稳,恐怕这个吻根本没有尽头。
夜渐渐深了,窗外楼下,是小区里的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身的数千个小灯泡开始闪闪发光,那璀璨的光芒射到楼梯间里来,变得像萤火虫一般暧昧迷离。
终于,他喘息着放开了她,踉跄着抓住旁边的扶手,低着头,耷拉下眼皮:“以后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而她无法再保持刚才的姿势,整个身体顺着墙壁往下滑,瘫坐在地上。
两个人都在歇斯底里地纠缠后,再无一丝力气。只有远处圣诞树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投射到黑暗的楼梯间,在两人的脸上掠过,照出彼此又红又肿的唇。
哗啦啦,卫生间传来水流的声音。
黑色针织衫上缀着五颜六色的小毛球,搭配白色水洗高腰牛仔短裤,裤下是灰色打底袜,这就是杨培培在羽绒服下的衣装。不光打底袜,白色短裤也沾上了咖啡。
这条短裤她可是第一次穿,当时在商场咬咬牙八折买的,杨培培一阵肉疼。
不立刻清洗就洗不掉了,杨培培脱下牛仔短裤和打底袜,只穿一条内裤太冷了,她瞥见卫生间有一条类似于浴巾的毛毯,顾不上那么多,借用一下吧,抓过来围住了臀和腿。
她洗完牛仔裤,再洗打底袜时,门啪的一声被打开。
头戴着厚重的耳机的赵祈哲,浑然不觉卫生间里有人,径直走进来。杨培培啊地叫了一声,转过身,和赵祈哲对视。赵祈哲的视线很快落在她下半身的毛毯上。
“这是你的?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杨培培的话音未落,赵祈哲走过来,抓住毛毯一扯。
“啊!”杨培培尖叫,夹紧双腿,双手去抓毛毯。可她的力道怎么比得上赵祈哲?
赵祈哲一把扯下杨培培下半身的遮蔽物,转身就走。
原来他是来卫生间拿毛毯的?可是他没看见她只穿着一条内裤吗?
杨培培忍无可忍,套上羽绒服勉强遮住臀部,追上去一把抓下赵祈哲的头戴式耳机:“你耍流氓!”
赵祈哲转身,皱眉,伸手去抢耳机。杨培培一把将耳机抱在怀里。
“还给我。”他面无表情。
杨培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先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赵祈哲开始不耐烦,“我只是拿走我的毛毯而已。”
杨培培咬牙:“你没看到我在用吗?你肯定是故意想看我的内裤!”
赵祈哲越来越厌烦:“你们女生内心戏怎么这么多?我只是要用毛毯了,所以拿走了,就这么简单。”
“你狡辩!”杨培培气得指着赵祈哲的鼻子。
赵祈哲懒得搭理,伸手又来抢耳机。杨培培拼命躲闪,两人拉扯间,杨培培一个没站稳,倒向沙发,赵祈哲趁机去抢她怀里的耳机,她不甘心被抢,伸手钩住他的脖子。
啪的一声,赵祈哲重重地压在杨培培身上,沙发瞬间深陷。
下一秒,玄关处的大门口传来脚步声,杨培培抬眸看去。
门竟然没关?
幸好不是林则熙,是穿蓝色制服的外卖员。那年轻的外卖小哥当场愣住。
“啊!”这一次杨培培的尖叫,称得上惨烈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光着双腿被男生压在沙发上,画面这么辣眼睛,不被误会才怪。
外卖小哥终于缓过来,把外卖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一个劲儿地道歉后,外卖小哥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没忘记啪地带上门。
在杨培培推开赵祈哲之前,赵祈哲已经淡定地站起身,拿走耳机,径直走到玄关处取外卖。杨培培此刻已经火冒三丈,冲上去拦住拿着外卖准备回房间的赵祈哲:“今天你不道歉,就别想走!”
赵祈哲似乎已经忍耐到极致,一把推开她:“是你把我拉下去的,又不是我压上去的。该道歉的是你。”
杨培培瞠目结舌,见过情商低的,没见过情商这么低的。
她不服气地拽住他的胳膊:“你从来都是这么‘直男癌’?你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赵祈哲转过身:“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感受?如果你只是我室友的普通朋友,很少会来,那我不需要和你交好;如果你是我室友的女朋友,经常会来,我更要和你保持距离。”
杨培培瞪圆眼睛:“所以你就只有逻辑没有感情吗?”
“我是个程序员,说话就像程序语言一般直接明了,指令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深层的含义。现在我给你一个EOF指令,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拜拜’。”
人类?杨培培嘴角抽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蓬头垢面、一身邋遢睡衣的男生:“等一下!你这样不会打扮、不会社交的人,竟然也能在社会上混下去?”
赵祈哲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回答:“因为我掌握技术,互联网所有的一切,只有通过我们程序员,才能实现。我不需要打扮,也不需要社交,打扮和社交对我来说,不但没用,而且浪费时间。”
杨培培忍不住喊了声:“那你注定和你的电脑孤独终老!”
赵祈哲耸耸肩,啪地关上门之前,丢下一句:“比起我最爱的PHP(超文本预处理器),人类真是麻烦而愚蠢。”
杨培培:“……”
楼梯间,南庄站在玻璃窗前,看到上面映出的自己红肿的唇。她和林则熙消失了这么久,现在嘴巴肿成这样回去见杨培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不是有口罩吗?
她生平第一次庆幸北京有雾霾,戴着口罩也不会太突兀。
南庄推开楼梯间的门,深呼吸一口气,戴上口罩,遮住红肿的唇。林则熙从后面走出来,南庄怕他同样红肿的嘴唇也露馅,就把另一个新口罩递给他。
他不接,视线转向别处。
南庄只能收了口罩。
走廊的感应灯亮起,她没走几步,自己脸上的口罩就被林则熙抢去了。
搞什么?南庄蹙眉。
林则熙面无表情,把尚且带着她的温度和气息的口罩戴到自己脸上,继续往前走。
南庄脚步顿了顿,忍下一口气,掏出新的口罩戴上。
她永远猜不透林则熙的心思。
而林则熙呢?他在口罩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瞬间整个肺部都充盈了她的气息。她嘴唇触碰过的口罩内侧,此刻正贴合着他的嘴唇。
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刚才楼梯间的吻,仍在继续……
回到404,林则熙也不取口罩,看都不看杨培培一眼,直接回了卧室。
南庄则依然戴着口罩站在门口,叫杨培培:“我们走吧。”
杨培培已经用电吹风吹干了牛仔短裤和打底袜,她被赵祈哲弄得情绪很乱,也顾不上去问大神为什么不搭理她,匆忙来到玄关处穿上马丁靴。
“南庄,你们刚刚去哪里了?这么久?大神为什么突然戴上了口罩?”
“在楼下看圣诞树。”南庄顿了顿,解释说,“今晚雾霾好严重。”
朝阳区,酒仙桥,星城国际。
《凡人的演技》这一期试镜的� ��容是《甄嬛传》。菅乔染饰演的是皇后,虽然菅乔染比剧中饰演皇后的蔡少芬还要小四岁,不存在年龄太大的问题,但她还是没有太大把握。
化好妆后,菅乔染拿着剧本在角落的沙发上看,隔着屏风传来女生们的讨论。
“听说有个四十岁的老女人也来试镜,满脸的玻尿酸、肉毒素,恶不恶心人?”
“是啊,那么老了还跟我们抢饭碗?还TVB,早就过时了。”
字字入耳,可是菅乔染面无表情,继续看剧本。
甄嬛进宫以后,皇后故意将她安排在惹眼的承乾宫,好令华妃树敌。华妃果然上当,醋意十足地将甄嬛挪去碎玉轩。而碎玉轩从前住的芳贵人小产正是皇后害的。
菅乔染要演的是皇后和她的心腹剪秋的一番对话。
很快有场控过来喊菅乔染上场,菅乔染从容地站起身,路过那两个背后嚼舌根、此刻惊诧又尴尬地瞪圆眼睛的女孩,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向舞台。
剪秋走过来对菅乔染说:“碎玉轩就是从前芳贵人住的地方。”
甄嬛此时刚刚被封为莞常在,很得宠,皇后应该像憎恨纯元一样憎恨她。
菅乔染的表情带着压抑的憎恨:“莞常在是皇上中意的人。”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楚御明和别的女人优雅调笑的样子,不由得委屈又悲愤,越想越恨得牙痒痒。
她缓了缓,压抑住怒火,目光变得麻木又冰冷,继续说下一句台词:“既然那个地方很冷僻,就送些桂花过去。”
皇后这句话真正的意思,菅乔染明白,翻译过来就是——碎玉轩那地方曾经被咱们埋了麝香,甄嬛是皇上的心上人,不能让她有孕,快去弄点桂花,把麝香气味遮一遮。
所以表面上菅乔染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其实暗藏杀机。菅乔染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自己手撕那些“小三”的画面,眸中的阴狠越发凌厉。
接下来还有几段台词,可是副导演突然喊了“cut”。
“菅乔染对吗?不用再试了,直接晋级,你下下周上节目,没问题吧?”
复兴门桥洞下的免费公用厕所。
方如喜没想到竟然能在北京遇见同村的蒋姣兰,蒋姣兰也是她中学时的同学、闺密。
那个记忆里穿着校服坐在操场单杠上晃荡着双腿、和她同岁的女孩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孩子。她在这个厕所当清洁工,一家三口蜗居在厕所下的地下室里。
“啊,你也到北京来了?”一开始方如喜也很激动。
蒋姣兰兴奋极了,非要留方如喜吃饭。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她儿子在上铺玩塑料玩具,蒋姣兰就在下面蹲着炒菜,没有抽油烟机,狭小的房间顷刻间充满刺鼻的油烟。
方如喜不停地咳嗽,可平时太寂寞的蒋姣兰还在喋喋不休地倾诉,话题无非物价高涨、钱难赚、孩子不听话。方如喜插不上嘴,只能附和,硬着头皮听着。
他们吃饭的时候,不停地有人进来上厕所,空气不流通,隔音效果差,褪裤声、拉链声、提裤声、撒尿声、大解声、放屁声、冲水声……不绝于耳。
方如喜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可蒋姣兰和她儿子早就习以为常,在那些如厕的声音中吧唧着嘴,喝着汤。
方如喜突然觉得胆战心惊。
如果高中时,她和蒋姣兰一起辍学去附近的镇上打工,那她现在也会如出一辙吧?
所以她从来不相信“读书无用论”。一张高校文凭,不能确保让人站上顶峰,却会让大多数人免于跌落谷底。学识影响眼界,眼界决定格局,而格局影响人的一生。
就算这个社会的阶级壁垒难以打破,人的努力始终有无法冲破的天花板,方如喜也始终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始终相信努力奋斗的意义。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方如喜想找个话题掩饰自己吃不下饭的状况。
“以前是送外卖的,一到高峰期,订单直接塞过来,给后台打电话说受不了都不行。先是出了两次小车祸,一次撞在树上,一次为了避开三轮车,整个人飞到马路牙子上了。”
“怎么回事?”
“催单电话来的时候,不能不接,接了就容易出事故。”
“公司没赔偿吗?”
“他没敢跟公司说,说了不光没有医药费,还要扣他的钱。可把我心疼得哦,他自己摔出去了,爬起来不看自己,先去看保温箱里的外卖是不是洒了。”
方如喜叹息一声:“但是送外卖赚得多吧?听说赚得比很多白领都多。”
“可是都是卖命啊,送外卖,时间就是生命,我老公就经常违规逆行,因为逆行罚两百元,但餐没按时送到被投诉的话,就要被罚两千元。”
方如喜想,以后要对外卖小哥温柔点,别催单,多点耐心和体谅,还要多道谢。
蒋姣兰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就是因为逆行,出了严重车祸,腿没保住,现在只能在报刊亭卖杂志。”她说完,快速地扒拉掉剩下的饭,“待会儿我要去给他送饭。”
原来她老公是骑摩托车赶时间出的车祸,方如喜蓦地坐立难安起来。
她记得方如凤说过,翟文伟在做“闪送”,也是骑摩托车,也是赶时间。
方如喜忍不住掏出手机,给方如凤发了条微信:“下班了吗?”
“没呢,怎么啦?”
方如喜在对话框里输入:“我今天遇见蒋姣兰了,她老公送外卖出车祸断了条腿。你说‘闪送’和送外卖是不是差不多,都很危险?”
辛辛苦苦打完字,准备点“发送”,可方如喜的手指突然停在了半空。
不对啊!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很讨厌翟文伟吗?她不是一心想拆散妹妹和翟文伟吗?翟文伟的工作是否危险,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方如喜飞速地把对话框里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然后回了两个字:“没事。”
离开那家公用厕所时,蒋姣兰依依不舍地拉着方如喜的手。
她的眼眶里甚至蓄满了泪水:“你还会来看我吗?”
方如喜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可她知道,她不会再来了。她们都长大了,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何况她在北京自顾不暇,无力接济他人。曾经两人再要好,都回不去了。层次不同的人,是没办法做朋友的。
门当户对、人以群分,不是仅仅指爱情,友情亦如是。
回到宿舍时是晚上八点半,宿舍里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因为没有开灯,方如喜打开灯后看到艾筱澍贴着面膜躺在床上,吓得差点惊叫出声,缓过神来才拍了拍胸脯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没出去?”
艾筱澍一动不动:“今天做了下巴假体植入。”
“你的下巴很漂亮啊,而且还前翘。”
“但是略短,而且肉松,打再多玻尿酸都效果不明显,只能做手术。”
方如喜咋舌:“看来你不光对你的人生不将就,对你的长相也从不将就。”她耸耸肩,“我可不会做任何整容手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且我觉得肯定有副作用、后遗症。”
艾筱澍不准备跟她争论。
很快南庄和杨培培一起回到宿舍。
艾筱澍刚刚敷完面膜,坐起身,用指腹轻轻按摩面部促进精华吸收,随意地瞥了南庄一眼:“南庄,我问你。”
南庄正在抢杨培培的辣条吃,辣得张开嘴哈气:“什么事?”
“你怎么认识莫珝的?”
南庄嘴里的辣条差点掉下来,她慌忙咬住,转身抓起桌上的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水,才把恢复正常的目光投向艾筱澍:“工作上认识的,怎么啦?”
艾筱澍审视了一下南庄的表情,她能感觉到南庄的不自然,但并不在意。
“没事,”她收回视线,看着镜子,继续轻拍脸颊,“但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我想拿下莫珝。”
南庄咀嚼辣条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皱了皱眉,担心艾筱澍通过莫珝发现自己的家庭背景,但也暗自高兴,如果艾筱澍和莫珝成了一对,那她就可以借故找碴儿、破坏联姻?
这消息的信息量太大,南庄喜忧参半,情绪复杂地说:“那你加油。”
银科大厦,九艺游戏音频中心,会议室。
“听说女娲英雄被削弱了!那英雄确实太强势了,法师对线打不过,突进强杀过不去,脆皮后排轻松秒!所以很多玩家投诉。官方还出致歉书了!”
南庄一边用抹布擦会议室的桌子,一边听一个前辈分享资讯。
关于致歉书,南庄在九艺游戏官方微博上读过。
“针对这段时间女娲在战场上给大家造成的不良体验,我们深表歉意,也感谢大家的积极反馈,希望调整后的女娲,在正式服更新时让大家有更好的游戏体验。”
南庄点赞转发时写了一句话并@九艺游戏官方微博:“女娲最初的设定,是为了更极致地营造她作为创世神需要表现出来的等级感,现在既然有了削弱,我认为女娲的登场战歌和游戏音效也应该有相应改变。”
前辈们还在热烈讨论,门被推开,邬靖走了进来,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南庄收起抹布,准备去开投影仪。
邬靖蓦地拽住她的胳膊:“你等一下。”
“组长。”南庄站定,点头打招呼。
邬靖直勾勾地望着她:“在微博上建议修改女娲战歌和音效的,是你吧?”
南庄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反馈到音频中心了:“是的,组长。”
南庄本以为邬靖会表扬她心细如发或者工作积极性高,没想到啪的一声,邬靖把手里的文件夹狠狠地摔在会议桌上,声音刺激得在场所有人脸色微变。
“你凭什么这么做?”邬靖高亢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议室里。
南庄蓦地浑身一颤。
有的人屏气凝神为南庄担忧,但更多的是嘴角勾笑准备看好戏。
“凭你是音乐学院还没毕业的学生?凭你是音频中心一个打杂的实习生?凭你是一个在《至尊荣耀》里等级还没到白银的玩家?”
当着全项目组的面,邬靖一连串的反问嘲讽,让南庄咬住下唇,握紧拳头。
“我们音频中心的活儿已经够多了,没做好的有一堆在等着,做好的时不时出几个bug,大家都在加班加点拼命地干,你倒好,不但不帮忙,还要添乱,主动揽活儿!”
南庄头垂得更低了,语气诚恳:“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之前给我发的你编的那些战歌,都是些什么烂曲子。风格不搭、力道不够!你自己捉襟见肘,还要主动请缨,是想让我们全项目组为你鞍前马后?”
感受到大家投来的或同情或落井下石的目光,南庄咬紧牙关,静静听着,并不辩驳。
邬靖气还没消,音量不减:“上头说了,在后天正式服更新之前,音频中心要拿出女娲的新战歌和音效,最近我们还有几个项目在同时推进,楚南庄,你自己揽的活儿自己干,干不好就走人!”
听完这段话,南庄心头的羞愤蓦地一扫而空,她眉头舒展,握紧拳头。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她真的感觉这是好事,至少,邬靖给了她真正的工作。
她并没有太大把握,但她会竭尽全力去完成。一件事如果有六成的把握,就要勇敢地去做。她知道很难,可是机会往往会伪装成困难到来。
退出会议室,南庄先把抹布送到卫生间。
她刚要在走廊上拐弯,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对,就在我的文件柜里面,是一条印花的丝巾,爱马仕的。”
紧接着传入南庄的耳膜的,是保洁阿姨的声音:“对不起岑总监,我真的没看见。”
走廊一侧是落地玻璃窗,南庄抬头,看到窗上映出的岑德咏修长的身躯。定制西装外是驼色马海毛大衣,胸前简约的银质领带夹,戴在衬衫从上往下数第四颗和第五颗纽扣间。
他的衣着、气质虽不如楚御明奢华无度,却也精雕细琢,很难挑出毛病。
“岑老师。”南庄迈开步子走上前。
保洁阿姨先走了。岑德咏转过身,轻易地克制住了眸中本该闪现的一丝慌乱。
“那条丝巾,是我母亲的吧?”
南庄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所以说完后,静静地等待岑德咏缓冲。
而岑德咏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线条优雅的唇扬了起来,配合眉心的痣,大叔邪魅的气质呼之欲出。
然而他只是笑笑,并未开口。他也在等待,她既然亮出了筹码,下一步就是开条件。
南庄也不故弄玄虚,很快发了直球:“关于女娲英雄的新战歌和音效,我需要您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