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排几人终于不堪其扰,只觉得有些人生来哑巴虽是人体的缺憾,但有些人不是哑巴更是世界的缺憾,不约而同的用一种极为不耐烦的神色一次次的回头警示严松和郭伟伟,想以此来终止二人这种毫无意义的嬉闹。
但这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对方所使用的招数上,对于外界仇视而又隐忍的眼光自是一概不知,严松依旧出手猴子摘桃,郭伟伟也回敬一招黑虎掏心,或者低声笑骂两句,再互相交流几招腿上功夫,全不理旁人是怎样的一种眼光。
优等生与差生之间素来有一道被称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天然屏障,将理性和随性隔离开来,两边不起争执,但也互不交流。自项宇走后三班的差生就已群龙无首,各玩各的,前排几人谁都不敢得罪他们,奈何共处同一个教室,自己又非生耳朵不可,对于噪音总是不得不听,实在无法专心思考问题,但又不便以言语相劝,“谁让你听的?”“关你什么事?”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毫无答案可言,即便说的过又不一定打得过,打的过还要回家反省,耽误学习。思来想去,能达到让他们收敛的目的的,只有通过眼神将想法传达给对方最为合适,当然也不能看太久,不善的对视比不善的言语更容易结仇。
张建阳虽然身为班长,但也知道自己所能管理的人都只是一些想被管理的人,至于严松郭伟伟这样的刺头,不仅不能管,说都不必说。郭伟伟对自己的想法更是明显,那根***说什么也不能给他。
他不声不响,起身出了教室。
郭严二人互使个眼色,撒开了对方的裤裆,低头开始做题,教室里也安静下来。
张建阳再回来时仍是一声不吭,陆果却紧随其后。
窗外的雪已经融了大半,举目远望,尽是安宁与祥和,教室里也是一番安静学习的景象。
陆果什么话也没说,绕了两圈,等孙传伟回来便走了。
孙传伟道:“考试不要说话,刚才是不是主任进来了?有些人真的很不自觉,我教两个班,我还在15班讲课呢,你们有部分同学就在这里说话,不想学习你睡觉也行啊,再要不你请假回家,回家爱怎么玩怎么玩。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说句实在话——但这么说不太好,你们这里有部分同学就是坏,就是在给别人使坏,人家在学习你就在说话,你不是坏是什么?你要是觉得这里不自由,你可以回家嘛,请假回家多好,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待在这里做什么?以前我做班主任的时候,我就让那些同学高二下学期不用来了,给你保留学籍,给你高考报名,留下你的号码到高考我就叫你,然后你再出去找个活干,挣一年钱一年大学基本就够了。
其实现在你考200、300、400分都有大学来要你,你高三上不上都能考个大学。我以前有个学生高一没上完就不上了,高考的时候还是考上了个大学。所以我说你们有些同学在这里就是逃避责任,逃避劳动的责任,不然你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又懒又馋还不负责任,你回家找个活干还可以帮家里减轻一下负担,你想想你一年不来到时候你的成绩也不会变,到时候你考个130、230没多大区别,包括330,说不定到时候还在同一个班呢。我看咱班现在越来越差,就是被你们那几个学生带的,事实上说句实在的,你去工厂打工比在这里当学生好多了,你当学生心灵上受折磨,身体上受折磨,去打工只是累一点,心灵上不用受折磨,还有钱花,晚上还可以凑在一起喝个小酒,你在这里挣不到钱,还花你父母的钱,你挣一年的钱交你大学的学费绰绰有余。当然现在有些晚了,你在高三整天玩,要趴着睡觉,你现在想想是不是赔大了?高二高三两年混下来是不是赔大了?赔了钱还赔了时间,还没有学到东西。
有些同学你也确实应该替别人考虑考虑,可能你不着急,但别人很急,当然你最好也急一急,多考一分是一分,现在出去干活也晚了,干活也挺累的,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吧,学不进去物理学点别的也行。一会儿我就要走,主任可能也不在,别再说话了,保持好纪律。”
这些话直击何小天的灵魂深处,他觉得也许那就是真相,**裸的残酷的真相,流水线上的残次品,是所有体制内达不到标准的人的宿命,二自己也终归只是一个逃脱不了体制控制的小角色,是机器上一寸可有可无的油漆。无论这个世界是如何的绚丽多彩,自己这个层次的人终究是无法窥见全貌的。也许这一代人被赋予的意义就是推动这个世界前进,是长城的背石人,是这个浩大无比的工程的一缕青烟,他们的生命注定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甚至连生命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只是一条程序,组成了这个庞大的世界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仅有的那几个活在世界之外的人,明年天暖时坟上的草也应该要发芽了。
二
“你觉得这段时间数学学得怎么样?”
何小天面露难色,学习成绩仿佛成了他心口一道崭新的刀口,而身处痛楚之中,细聊刀口的由来实在是一种折磨:“别再聊学习了,郁闷。”
苏龙潜点点头,不愿强他所难:“考试呢?明天就要考试了你有什么感想?”
何小天想都不想,下意识的回他:“没什么感想,爱怎么着怎么着。”
苏龙潜便不再问,只是惋惜:“以前咱俩成绩差不多,不是你在我前面就是我在你前面。”
刘培根走到何小天面前,把一张饭卡交给他:“把这卡给老付。”
这张饭卡的正反两面都用胶带贴上了木色的纸,两面都有手写的字迹,一面写:我以后一定会找一个像你那样的老婆——孙启航
一面写:假如我不放手,等多年以后,你会恨我,怪我,或者感动——S.X.E.
一面是得不到的白月光,一面是甩不掉的蚊子血。
三
“你看到了没?”
李朋回教室时眼中望向吴珍珍所流露出来的憎恶,证实了几人还不成熟的臆想,只是身为局外人如何也推测不出产生这其中变化的具体因由,但即便只当成笑话看也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浑身舒畅。所谓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李朋所受失恋的影响几乎夜夜难眠,日渐颓废,从前马振基给予了他肉体摧残,成为了男生中为民除害的英雄,如今给了他精神摧残的吴珍珍,几乎也成为了另一种形式上的英雄。
“看到了。”黄子敬点点头,又道:“狗男女分了。”
何小天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黄子敬道:“刚才李朋给吴珍珍写纸条她都不屑看了,直接扔地上了。”
何小天回头看那二人,果见李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条,但捡起来后还是执着的又扔到吴珍珍桌上。吴珍珍那气质,又给他扔到地上。李朋又捡起来扔给她,吴珍珍又扔到地上。
李朋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弯腰捡起,吴珍珍厌其烦却又无可奈何的一次一次扔掉,二人就这样处在了一种僵持的循环之中。
王文强也回头看着,忽然目光越过那二人,见辛红也看向这边,大约是刘峰的方向。一时兴起,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了刘峰:刘峰,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你快回头看,我正看你呢。——辛红
刘峰回头看一眼,正巧就与辛红四目交汇,一时气血上涌,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奈何辛红的长相实在令他提不起生理上的欲望,结拜为异性兄弟都嫌磕碜,当即回信一封:我现在只想学习,我想等考完试放假再说。
四
朱德福道:“明天第一场八点开考,也就是你吃完饭要立刻进入学习状态,七点四十五再收拾东西去考场。
再有几件事我要强调一下。第一是考试期间教室的卫生,明天早上吃完早饭再打扫一次,把地面也拖一次——当然也包括宿舍。每次考试都是政教处严查的时间,那不仅仅是分,那还是钱。
第二是咱们的考试一定要用黑色中性笔答题,如果答题纸没印题号一定要写题号,不要答错位置,答出线去,一旦答出位置,全部作废。答题纸不能折叠,一旦折了就扫不进去了。
再一个是各科中出现的问题,每个人的水平通过这几次的拉练也都看出来了,不要期望考得太好,水平都已经摆在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正常水平发挥出来,所以题目一定要审好,做不出来的就是做不出来,不要一直纠结,该放过去就放过去,先把会做的做出来,然后再一步步的做难点,你能把分数做的和拉练一致就算全过了。
这是我们今年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了,也是你们亲戚朋友都在关注的,我们过年的喜报就是以这次考试为标准,只发给进线的和进步十分巨大的同学,进入前十名的还有特殊奖励,奖励相当于奖钱。考试期间心态一定要放稳,潍坊出题一般不会太难,但是有些科目也还是有可能很难,比如物理数学。如果难,所有人都难,难的时候线也低,不要慌,所有的问题都有对应的知识点。世界是公平的,创造出麻烦的同时也以一定会创造出解决麻烦的方法,同样的,既然问题能被创造出来,就一定会有解决方案,难题也不会太多。有同学一慌脑子就空了,有同学反映前几次拉练后半个小时脑子基本不想事,你要稳住,史上曾出现过一本线490分的情况,当时有人一出考场就哭了,只要你到那时候能放平心态,多做对一个题都有可能是清华北大。
咱们还有三个自习,明天上午一个,考完语文复习下午要考的。明天晚上整整一晚上就按照第二天的科目复习,有老师可能过来辅导,有老师可能不来,第二天考完立即收拾考场,把书搬回来接着上课。今晚我开完班会女生把地扫一下,男生把垃圾倒掉,那一摞摞的卷子放到小黑屋,别扔垃圾箱里。明早把语文好好背一背,休息要和高考一样。高考谁睡不好谁考不上,每年都这样。
把黑板上写八个字:忠诚应考,拒绝作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