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喝了姜汤,但是普通将士都没事,只有李长夜身边的近身高手被下了药。
甚至连冯沐晨和欧阳徐都中了招,只有阿扶大概因为喝得不多而没事。
姜汤的用料是随行的军医安排的,煮姜汤的是屈突落的人,喝姜汤也是屈突落建议的
但是屈突落也中了招。
中了迷药,只是失去了行动力,神智却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人,喃喃道:“为什么……”
那人停了脚步,拔出佩剑,微微笑道:“这些年,承蒙主公照顾了。”
屈突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七郎辛苦了,快把李长夜的美人带过来吧!”远处的独孤荣高声催促道。
童尘将目光从屈突落身上挪开,望向挡在李长夜身前的阿扶,正要开口
屈突落突然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佩刀拔出刀鞘,整个人往刀刃上摔去。
童尘目光骤然一缩,急冲半步,双脚却似突然被钉住一般,不再向前。
刀尖撑地,屈突落颤巍巍站了起来,半身鲜血淋漓,双目通红凌厉。
“六年”她哑声道,“我救你、收留你,整整六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黄岗寨三千弟兄吗?”
童尘没有回应。
他挪开目光,看着阿扶,道:“我主无意伤害钟娘子,娘子若是不放心,可以现在就带走钟娘子!”
屈突落被他那一声“我主”刺得浑身发痛,嘶声怒吼:“童尘!你对得起我吗?”
“他不是童尘!”安静许久的李长夜突然勾唇一笑,“知者弗言,言者弗知,和其光,同其尘,昔日锋芒毕露,六年和光同尘,这可是曾经被誉为珠玑之才的韦七郎,韦知言!”
“你骗我……”屈突落努力地睁大眼,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掉落,“你骗我!”
韦知言没有理会她,仍旧看着阿扶,道:“钟娘子昏迷着,留在这里不太安全,娘子还是早些带她走吧!”
阿扶面露挣扎,回头看了一眼。
“阿扶!”欧阳徐扶着山石皱眉道,“你想清楚了,她醒了,你要如何交代!”
阿扶效忠的不是李长夜。
她自己知道,欧阳徐知道,没想到的是,韦知言也知道。
李长夜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韦知言神色一惊,退了一步:“你没有喝?”
“朕怀抱美人,岂能不警惕?”他笑着,温柔地拍了拍怀中人,道,“你再不醒,朕就要死于叛军刀下了。”
韦知言紧了紧剑柄,冷笑道:“她十个时辰之内都不会醒!”
“哦?”李长夜漫不经心地拍着怀里的人,“可是昨晚那碗药,朕没给她喝。”
韦知言脸色瞬变,举剑朝他刺来。
阿扶犹豫着横剑拦了一下,却没有对他出手。
韦知言紧盯着她,低声道:“阿扶娘子,莫要护错了主!”
阿扶神色一怔。
李长夜站起身,叹道:“还不肯醒吗?”
韦知言见阿扶松动,正要继续刺杀李长夜,突然见他怀里动了动
一双纤白柔美的手从大氅内伸出,软软地搂住男人的脖子,语声疲惫:“阿扶不是拦得住?”
韦知言猛然后退。
“朕可指使不动阿扶。”李长夜低笑道。
她仍旧将脸深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要是觉得护错了主,就走吧!”
阿扶脸色变了变,终于向韦知言出手。
钟迟迟醒了,阿扶帮着谁就不那么重要了
刺杀李长夜终究不能成!
韦知言恨极咬牙,开始寻求退路。
长安那边的意思,李长夜一定要死在蜀中,因此独孤荣带了足足五千兵马,将整个峡谷堵得水泄不通。
只是,凭钟迟迟的身手,或许能带着李长夜突围成功,但剩下的人……
他忍不住朝那个持刀而立的女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还没到,便听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暴喝,那个方向,一道身影,如困兽般朝他冲来。
刹那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一个都没抓住。
只是身体自己作了选择。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将刀尖刺入自己的身体。
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刀身没入,几乎只留了刀柄在外。
她也因此离得他很近,抬起头,脸上血泪相融。
血,是他的血;泪,是她的泪。
他抬起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阿落,对不起……
他在她耳畔无声说道。
手松开,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向后倒去。
“杀”他听到独孤荣的号令声,兵戈相击声顿起,而后模糊远去。
倘若李长夜胜了,她和黄岗寨三千弟兄,将成为逆贼同党;
倘若李长夜败了,她和她带出来一千弟兄,都将葬身此地。
他这条命,终究是欠了她……
屈突落没有去看地上的人,抹了一把脸,竭力高呼:“叛贼童尘已经伏诛!兄弟们!给我杀!”
山谷间齐声呼喝响应,震天撼地。
钟迟迟仿佛被这喊声吵醒了,终于从李长夜怀里抬起脸,看了看倒地气绝的韦知言,又看了看峡谷里战况,重新将脸埋进他怀里,心灰意懒地说:“打仗我可没办法。”
李长夜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道:“没事,累的话就再睡会儿。”
她“嗯”了一声,就真闭上了眼。
“陛下?”冯沐晨近身低声询问。
欧阳徐身上带有迷药的解药,他们两人早已解了迷药,只是看皇帝陛下有意借此唤醒钟迟迟,便仍旧不动声色。
但对付韦知言容易,可峡谷间的以一敌五却难有胜算。
李长夜摇了摇头,神色悠然地坐在山石上,怀里抱着个美人儿,看风景似的看着峡谷间的厮杀。
羽林百骑已经退守到他周围,与叛军交锋的只有屈突落的一千人。
而那一千人还在不断减少。
盔甲满地,血染荒草,熟悉的人影一个一个倒下。
屈突落猛地转身一跪,语气铿然:“请百骑护送陛下突围,臣与众将士愿与叛军决一死战,为陛下断后!”
李长夜垂眸看她。
她身上的伤着实不轻,血流满身,染得战袍难辨原色,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撑着身子的双臂颤抖得十分厉害。
已是强弩之末。
李长夜笑了笑,道:“倒也不必死战”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