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躲得好好的,这么一个趔趄,便引来了水阁外一道视线。
那道视线只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便挪开了。
钟迟迟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转身要走
“迟迟呢?”水阁中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怎么还不过来?”
这声音一入耳,钟迟迟鬼使神差地转回了身,从隐藏处挪了出来。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围着水阁一圈的暗卫都已经盯上了她。
这时候再跑,就不是只有崔离一个人知道了。
钟迟迟暗叹一声,双臂抬起,从树上飞跃而下,堪堪落在了水阁前。
水阁中的宴席主位上,云安长公主已经退了下来,白衣金绣的皇帝陛下正支肘于案上,手里捏着一只酒盏。
看到她时,勾了勾唇角,同云安长公主谈笑道:“阿姐的府邸太大了,明明进门前朕嘱咐了迟迟要跟好朕的,一个不小心她就跑丢了!”
云安长公主陪笑应是。
这话说的……
钟迟迟都不敢进去了。
皇帝陛下说话,萧怀璧和元五郎都乖巧地低着头,沈三知却一直在盯着她看,尤其在李长夜的话说完后,慈和温善的脸色变了变。
不知怎么,她被沈三知盯得有点心虚,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假装没听到李长夜的话,和崔离一起在水阁外站岗。
但李长夜怎么会让她如愿?
将酒盏往桌上一放,双眸微弯,亲切无比地抬手招呼:“怎么还不进来呢?阿姐不是外人!”
可我是外人啊!
钟迟迟心里嘀咕着,还是往里走去。
她一路走向李长夜,沈三知便一路盯着她看。
沈三知待她一贯疼爱,几乎到了千依百顺的程度,当年她不过玩笑了一句“浴火草怎的不浴火”,他便将培育了七年的浴火草一把火烧光了,那是她完成得最莫名其妙的任务。
别说他从来没用这种目光看过她,就是看别人也没有这样严厉过。
可不知怎么,被他这么看着,钟迟迟心里还真的有点心虚,比李长暮看着她时要心虚多了。
于是在皇帝陛下伸了手臂来搂她时,她下意识地躲开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御座一侧,乖巧垂眸,为皇帝陛下斟了一杯酒。
李长夜看了她一眼,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沈大夫医好了太后,朕还没好好谢过呢!”李长夜含笑看向沈三知,待沈三知目光移来时,将手中酒盏一放,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命令道:“斟酒!”
沈三知目光陡然一缩。
钟迟迟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一边提起酒壶,一边偷偷朝李长夜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李长夜倒没有装没看到,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就着她的手握住酒壶,自行满了一杯。
他干净利落地松了手,拿起酒盏:“这一杯,朕敬沈大夫!”
沈三知淡淡地看着他,举杯缓道:“草民愧不敢当!”
云安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笑道:“沈大夫在民间素有医仙美称,这次又医好了太后,可见医术高超,不若陛下招了沈大夫入太医署”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云安长公主对着两道齐齐射来的目光,背脊上硬生生逼出一层冷汗。
“草民医术浅薄,医好太后不过是侥幸,不敢与御医比肩!”沈三知淡淡道。
李长夜勾了勾唇角,道:“朕也料沈大夫云游自在惯了,不愿拘于一地,那就赐金千两,教沈大夫继续造福四方民众去吧!”
钟迟迟忍不住觑了他一眼。
人家好歹刚医好太后,不用这么急着赶人走吧?
李长夜对她的眼神很敏感,立即回了她一眼,明晃晃地流露出皇帝陛下此时不爽的心情。
“造福四方倒也不急”沈三知放下酒盏,悠悠笑道,“草民初到长安,又得遇故旧,正想多逗留几日!”
李长夜阴恻恻地看着他:“沈大夫在长安还有故旧?”
沈三知目光一转,落在仍旧乖巧低头的钟迟迟身上,徐徐一笑,神色温柔至极:“草民与陛下身边的钟娘子三年前结识于蜀中,如今重逢于长安,幸甚喜哉!”
水阁内静了片刻。
钟迟迟忍不住扶额。
沈三知以前多体贴的一个人啊,怎么三年不见,变得这么乖戾了呢?
“迟儿可是累了?”皇帝陛下柔声问道。
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接了下去:“既然迟儿累了,朕和迟儿就先回宫了,阿姐只管继续,可不能因为朕坏了兴致!”
说着,直接拉着钟迟迟站了起来。
“依草民看,钟娘子似乎有些不适,不如让草民为娘子诊一诊脉!”沈三知起身迈了出来。
李长夜将人往身后一拉,似笑非笑道:“沈大夫医术浅薄,怎能与宫里御医比肩?迟儿是朕心爱之人,朕还是带她回宫召御医诊治吧!”
钟迟迟原本被他那一拉扯惹得有些不快,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好笑,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听说沈大夫现在住在元府,元府离这儿可远呢!陛下就替我做个好人,派人送沈大夫和元五郎回去吧!”
李长夜正装着柔情款款模样,自然是满口应下:“好!朕都听迟儿的!”
被皇帝陛下这么一闹,夜宴不可能继续了。
元五郎和沈三知直接被派了奉宸卫护送离开,萧怀璧也顺势告辞,回了隔壁萧府。
钟迟迟随着皇帝陛下上了御辇,纱幔刚刚垂下,便被捉进怀里
“迟儿有什么话要说没?”他笑得温柔和善。
没了沈三知盯着,钟迟迟觉得轻松多了,盈盈笑道:“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李长夜柔声笑道:“朕以为迟儿惦记着萧三郎的安危,想着朕要是不做点什么,保不准迟儿要同别人玩什么英雄救美。”
钟迟迟“噗嗤”笑道:“早知道陛下要来,我就和陛下一道了!”
李长夜咬了咬牙,笑道:“和朕一道,岂不是没机会同故旧叙旧了?”
钟迟迟乖觉地圈住他的脖子,娇娇软软地说:“陛下不要误会了,我也是来了才发现长公主宴请的是沈三知!”
“哦?”皇帝陛下半信半疑,“你和沈三知究竟是何种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