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卓东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豆叶。
豆叶站起来，回望着刘卓东。
豆叶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刘卓东，但现在，看到刘卓东，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卓东穿的是一件旧衣服，还是豆叶跟他一起买的，那时候挺合身的，可现在，显得肥了很多。
刘卓东慢慢摘下眼镜，豆叶看到了他深陷的眼睛，她印象中这双眼睛一直是含笑的，一直是聪慧明亮的，可现在，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灰，只在瞳仁的最深处，闪着两簇火光。
“叶子，你瘦了。”刘卓东的声音低沉喑哑，就像一个曾经丧失了语言功能的人刚刚重新学习说话。
“你也瘦了。”豆叶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只能张大嘴巴，结果，那串苦涩的泪就流进了嘴里。
刘卓东向前一步，手微微抬起，也许是想给豆叶擦去眼泪，但他还是停下了，低声说：“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很好。你要好好吃饭。”豆叶眨着眼睛，用力抹了一下，她不想让泪水模糊了她看刘卓东的眼睛。
“叶子，我要走了。”
“嗯，走吧，我走不了。”
“叶子……”刘卓东痛苦地低唤了一声，紧紧攥着雨伞的手，微微抖动着。
“那边坏人多，要注意安全，你自己不会做饭，要好好学学。”豆叶扬起脸，把最明媚的笑容展露出来。
刘卓东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他想把豆叶装进眼睛里带走。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互相凝视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了万水千山。
李柯赶在孩子们放学前回到了店里，豆叶还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马路。李柯叫了她两声，豆叶竟然没听到。
李柯过去，从豆叶后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路边的自行车，再远一点儿，是过马路的人行横道，车流和人流不断在这里穿梭。
“他走了。”豆叶幽幽地说，像是在告诉李柯，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谁？”李柯没明白，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赶紧说，“哦，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柯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豆叶，你……不恨他吗？”
“恨？”豆叶轻笑了几声，“我谁都不恨。”
“可是……”李柯急着争辩，豆叶摇摇头，说：“李柯，我不想有仇恨，我已经负担不起那些仇恨了。”
李柯闭了嘴，默默地坐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另两个老师先后来了，陆续有学生也进来了，李柯开始忙起来，豆叶进了厨房，开始给孩子们烹制好吃的小点心。
刘卓东走了，在豆叶微笑的目送中一步步走出了她的视线，他曾几次回头，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豆叶就这样送走了刘卓东。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但豆叶总觉得浑身乏力，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霞姐硬带着她去看了中医，老中医望闻问切一套下来，得出的结论是：五内郁结，气血两虚。
交了钱，霞姐帮豆叶拎着一大包中药走出医院，霞姐唠叨着她，豆叶老老实实听着。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是叶青。
叶青的脸色很差，对豆叶笑着，说：“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豆叶摇头，她不觉得跟叶青有什么可聊的。
叶青笑了，笑容凄凉而苦涩：“刘卓东走了，你不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吗？”
“他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霞姐认识叶青，她讨厌这个抢了豆叶男人的女人。
叶青只看着豆叶，眼睛里竟然有了祈求的神色。
豆叶对叶青点点头，跟霞姐说：“没事的。”
霞姐瞪了叶青一眼，对豆叶说：“去吧，我等着你。”说着，“蹬蹬蹬”地走到树荫下，一屁股坐在一个水泥墩子上。
医院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厅，豆叶跟着叶青走了进去，霞姐伸长脖子，一直看着豆叶。
“你很不错，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总有人关心你。”叶青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跟豆叶说。
豆叶也笑了，说：“是，我很感谢他们。”
叶青盯着豆叶，豆叶回视着她。
“刘卓东走了。”
“我知道。”
“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叶青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凉。
豆叶望向窗外，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刘卓东渐渐走远的身影。
“很可笑是吧，闹到最后，我和他，还有你，都是利益的牺牲品。”叶青轻笑着，她想得到豆叶的认同。
“那是你们，跟我无关。”
“是，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笑料。”叶青呵呵笑了几声，又说，“从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刘卓东，后来有很多男孩子追我，我就假装跟他们好，想气气他，没想到，他不但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告诉那些男孩子我喜欢什么，还帮他们给我递信。”
叶青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声音里时而甜蜜时而苦涩。
“我的心思整天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他呢，看起来不怎么学，可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我越来越紧张，越紧张越考不好，有一次考试抄袭，被老师抓住了，要通报批评，我爸爸请了客才平息了。后来，我只好出国，国外拿学历更简单一些。”叶青搅动着咖啡，慢慢说着。
“国外的时候，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他，他有时候会出于礼貌，给我寄一张明信片。我都留着，他送我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一直留着。”
豆叶垂下眼帘，想到了自己，不知刘媛媛把那些东西都还给刘卓东没有？豆叶有点儿后悔了。
叶青继续说：“回国后，我觉得我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可是，他竟然有了你。”叶青呵呵笑着。
“我们跟你没关系。”豆叶平静地说。
“是呀，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我为了他，重新学习舞蹈，学习烹饪，还学了服装裁剪，凡是你会的，我都会，比你做得还好，可是，他依然不喜欢我。”叶青盯着豆叶，好像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豆叶摇摇头，这一刻，她觉得叶青很可怜。
也许是看懂了豆叶的眼神，叶青自嘲地笑了，说：“是，无论我学得多么出色，也永远不是你。可是，我怎么甘心！王豆叶，你应该承认，我比你更适合他。”
豆叶望向窗外，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叶青也看向窗外，霞姐还等在那里。
“他跟我领了结婚证，拍了婚纱照，但是，他就像在执行一项公务，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没好好看过我一眼，不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不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只要我的手碰到他，他就会在浴缸里泡上一夜。呵呵呵，他很厉害吧。”叶青满脸痛苦，声音不觉得大了，甚至有点儿歇斯底里。
咖啡馆里的客人不多，但已经有人看向了她们。
叶青毫不在意，她自顾说着：“你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吗？我来打胎，我怀了他的孩子，就那么一次，在酒精和药物的刺激下，就那么一次，我就怀上了他的孩子。哈哈哈……”
豆叶猛地一惊：“你把孩子打掉啦？”
“当然，我留着干什么，难道要等孩子生下来，跟他说你爸爸是被你妈下了药才制造了你！”叶青的声音很尖利，服务生已经走了过来。
豆叶站起来，俯视着叶青：“你是个疯子！”
“是，终于有人发现了，我是疯了，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叶青满脸泪水，“我该把孩子留下来的，我后悔了，他一定会怨我，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叶青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豆叶向服务生摆手，从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压在杯下。用力拉起叶青，拽着她走出了咖啡厅。
霞姐已经迎了过来，看豆叶吃力地扶着叶青，她赶紧帮忙。两个人叫到了一辆出租车，豆叶跟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司机可能见惯了各种稀奇的事，叶青的痛哭丝毫不影响他开车，他反而兴致勃勃的，从各个角度猜测着说安慰的话，无非都是为了探知真实的情况。
豆叶不吭声，只把手里的纸巾塞给叶青，霞姐嫌他说话很烦，瞪了一眼又一眼。
没堵车，顺利到了豆叶家楼下，司机殷勤地给她们开了车门，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青，想看清她的脸。豆叶给了钱，跟霞姐扶着叶青上楼。
叶青在豆叶这里住了一晚，吃了一碗粥，两个人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第二天早晨，豆叶早起练功的时候，叶青也起来了。
她看起来好多了，靠着门站着，看着豆叶压腿下腰，看着豆叶娴熟地完成一个又一个标准的动作。
等豆叶收功，叶青鼓掌，说：“很不错。”
“我一直坚持练习。”豆叶擦了擦汗，又说，“饿了吗？我马上做饭，你可以多躺一会儿。”
“不了，谢谢你，王豆叶。”叶青对豆叶笑着，又说，“我想好了，我要走了，去找刘卓东，如果他还是不能接纳我，我就把他还给你。”
豆叶摇摇头，说：“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打扰了。谢谢你。”
豆叶站在门口，看着叶青单薄的背影走下了楼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