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遍了整个镇子,只有一个小诊所,敲开门的时候,那个医生因为醉酒睡得呼噜震天人事不省。医生的胖老婆被他们吵醒,很不高兴,一边咒骂着医生,一边给他们拿了退烧药和医用酒精,就打着哈欠继续去睡了。
回到小宾馆,刘卓东给豆叶喂下退烧药,把刘卓西撵回另一间屋子,他开始给豆叶物理降温。
刘卓东很后悔,他后悔没早点告诉豆叶她妹妹的事,那样,她肯定也着急,但把伤痛分散一下,总比这样一股脑地要好一些。
想到老婆子话里的意思,董欣欣肯定是万念俱灰而死的,那种屈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谁都能听明白这一点,母女连心的豆叶,她怎能不哀恸。
刘卓东只希望豆叶能坚强些,再坚强些。
看着豆叶灰红色的脸,看着她红肿发亮眼皮,刘卓东心里一阵阵地剧痛。豆叶就像个大火炭,凉毛巾擦上去,用不了几下,就会热乎乎的,刘卓东的泪水掉到水盆里,擦拭到豆叶的全身。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烧终于降下去了,刘卓东身心俱疲,但他不敢睡,一直盯着豆叶。
刘卓西焦急地等在门外,他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他想了种种替豆叶报仇的办法,只等着黎明的来临。
刘卓西敲门,好一会儿,刘卓东才来开了门。看着弟弟疲累的样子,刘卓西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大,你看着叶子,我先睡一会儿,到点了叫我。”刘卓东说完,躺在豆叶身边,试了试她的额头,嘟囔了一句:“不烧了。”话音未落,就疲惫地睡着了。
刘卓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豆叶和弟弟,看着他们苍白憔悴的脸,那些凶狠报仇的想法都消失了,他只希望他们能赶紧好起来,从此再也不要经受这些痛苦的折磨。
刘卓东的大方获得了老崔地用心帮助,他早早地赶到宾馆,带着刘卓西去买了两个刷成黑色的箱子。
豆叶挣扎着起来,大口灌下一碗粥,拒绝了老崔建议她留在这里的好意,跟他们一起再次回到村里。
村里来了很多警察,县里和镇子的干部也来了不少,七八个被铐住了双手的人面向土墙蹲着,豆叶见到里面有二癞子和村长。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热情地跟刘卓西和刘卓东握手,感谢他们帮忙破了大案,顺势邀请刘氏集团能到他们这里投资。
刘卓西应付了几句,刘卓东面色很冷淡,问:“害了董欣欣的人呢?都抓住了吗?”
“王大力不在村里,已经去抓了,那个老婆子也被控制起来了。”干部马上做了解释。
赵宪过来了,等干部说完,他示意刘卓东和豆叶到一边。赵宪说:“王豆根带着去挖尸骨了。刘月花和王大力肯定要服刑,现在的问题是王豆根,他还未成年,必须有一个监护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的意思很明白,家里没有大人了,那么,豆根只能跟着豆叶走。
“我把他带走。”豆叶说。刘卓东看看豆叶,冲赵宪点了点头。
“那行,你们自己处理家里的事吧,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就跟我们联系。”赵宪跟刘卓东握握手,就去忙别的了。
豆叶看着刘卓东,刘卓东拍拍豆叶的肩膀,对她苦笑了一下。
村民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的,几个女人和孩子在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在兴致勃勃地议论。
豆叶的奶奶就是刘月花,她被带出来了,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她奋力挣扎着,各种恶毒肮脏的咒骂夹在哭嚎中污染着所有人的耳朵。
一个挺着肚子的警官冲赵宪一挥手,赵宪会意,立刻过去,低声跟架着她的两个警察说了几句。两个警察驾着刘月花直奔一辆警车而去,刘月花被塞进了车厢,然后就没了声音。
豆叶想去铁梨树那里,赵宪拦住她。刘卓东把豆叶领到树荫下,让她喝了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都过去了,我只恨没能早点儿回来。”豆叶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叶子,别那么想,这不关你的事,我很庆幸你勇敢地逃出去了,要不然,我很难想象,你留在这个村里,会是什么样子。”刘卓东把豆叶的头发捋顺,轻声说着。
“妈妈是因为我,豆秧也是因为我,我……”
“不,叶子,这都不怪你。她们肯定希望你快乐地活下去,肯定不希望你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豆叶点头,望向远处:“是,妈妈肯定希望我好好儿的,豆秧也是,我一定得好好的,我还得找到豆花呢。”
“对,我们一起,一起找。”刘卓东揽着豆叶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远方。
豆根回来了,他看起来很兴奋,有人嘴快,告诉他奶奶被抓走了。他不信,看那排蹲着的人中没有,就飞跑回家里,马上又跑回来,站在那里嚎哭。
豆叶顾不上他,她看见了那两个大黑箱子上。
刘卓东扶着踉跄的豆叶,走到那里,一个警察要拦,赵宪冲他摆摆手。
豆叶抚摸着箱子,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妈,豆秧,我是豆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们都不等我。妈,豆秧……”
豆叶跪在那里,把脸贴在箱子上,低声哭着,那一声声呼唤,让刘卓东心如刀搅。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年长的阿姨过来,抹着眼泪,劝豆叶:“丫头,别哭了,这大太阳的,把尸骨放在这儿可不好。别哭了,哭病了谁给她们下葬呐。” 又有人过来,跟着劝。
刘卓西也过来,眉头紧皱,努力抑制着眼泪。
刘卓东用力拉起豆叶,赵宪过来,低声对刘卓东说:“王豆秧的尸体还没完全腐烂,你们最好火化后带走。另一个掩埋很浅,只剩白骨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刘卓西看着弟弟说:“都化了吧,我们带着骨灰盒走。”刘卓东点头。
“那好,我们先带走做进一步检验,你们稍晚一些去领。”赵宪冲另几个警察一挥手,马上有人来抬走了箱子。
警察把那一溜犯罪分子都带走了,围观的村民开始大声议论,有人幸灾乐祸地说:“王大力也快,他再一抓起来,就好了。”
有人推着豆根说:“还不去找你姐姐。”
豆根过来,站在豆叶身边哭。
刘卓西看他不停地吸溜着鼻子,把一包面巾纸塞给他。豆根拿着纸,大哭着叫豆叶。
豆叶抽出纸,给他擦眼泪擦鼻涕,哽咽着说:“豆根,别哭,就剩咱俩了,别哭了。”
豆根吸溜着鼻涕,看着豆叶说:“你是豆叶?”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姐。”
“你有钱?”豆根不哭了,问豆叶。
“嗯,有,我带你走,供你上学。”
“奶奶说你有钱,让你给我买吃的,买衣服,还让你给我娶媳妇。”豆根边吸溜鼻涕边说,句句不离钱。
豆叶点头,说:“ 先好好上学。”
“你给警察钱,让他们放了奶奶。”豆根很强横地命令豆叶。
“她犯罪了,只能进监狱,别难为你姐姐。”刘卓东皱着眉头,尽量耐心地跟豆根说道。
豆根翻着眼睛看刘卓东,刘卓东说:“你也不小了,跟我们走吧,长大了想回来再回来。”
旁边有人说:“豆根,还回来啥,去城里多好,还有汽车坐,你姐姐有钱,你也跟着享福。”
领着豆根又回到家里,看着破败的院子,豆叶再次落泪。她想找几件妈妈的遗物,却一件也找不到,豆根说全都被烧了。
豆叶觉得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带走的了。
豆根从奶奶的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包,里面有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要把它们带走。
出来的时候,一群人围在门口,有人提醒:“丫头,房子这么放着可不行,里面的东西不拿走会烂掉的。”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刘卓东和刘卓西,他们也不知道。
一个年长的老汉说:“丫头,让王三牛住吧,他娶媳妇了,正好没地方住。”
豆叶对王三牛有印象,他是个很老实的人。
豆叶同意了,马上有人找来了王三牛,他答应一定好好收拾房子。
在村里人的目送中,豆叶带着豆根,坐进了汽车。
汽车驶过村口的大石头,豆叶想起自己摸黑逃跑的那一夜,那时候自己满怀希望,而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跟这个村子永别了。
接下来的时间,豆叶没时间悲哀,她被顽劣的豆根折磨的没有身心俱疲。
刚坐上车没多久,他就把鼻涕抹在了前座的椅背上,豆叶只好用湿纸努力擦干净。没一会儿,他就嚷嚷着难受,刘卓西只好慢慢地开。豆叶给他打开窗子,他学会了,就开始不停地开了关,关了开,没一会儿,又大喊着难受。
刘卓西只好把车停下,让他下来透透风,刚停下,他又说没事了,让赶紧走。刘卓东给他一瓶水,他嫌这个矿泉水不好喝,想喝饮料,刘卓东答应给他买。
豆叶一再告诉他难受了就说,如果要吐,一定提前说。
还没嘱咐完,他就吐了出来,豆叶来不及找东西,只好用手接着,可是,仍然弄得哪里都是。
刘卓东和刘卓西都安慰豆叶,赶紧清理车。吐完了的豆根,更精神了,不停问东问西,豆叶根本没精神回答他。看豆叶难受的样子,刘卓东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他。
路过一家饭馆,豆根就开始嚷自己要饿死了,应该赶紧去饭馆吃饭。
“豆根,别闹了,再坚持一会儿。”豆叶声音虚弱地劝他。
豆根开始闹,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拿出撒泼的样子,手乱拍,脚乱踢,座套被弄得脏兮兮的,谁说也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啪”,一巴掌扇过去,豆叶火了,冲他吼着:“豆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