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伊来到F大学所在的C市,下火车后第一个迎接她的是热,被火烤一般的热。
她背了一个书包,一只手拖着一个大箱子,另一只手抹去额头和鼻尖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刚走到出站口,她就迫不及待地寻找祝羽深的身影。他说过他暑假有事会提前返校,到时候会来接她。她在上车之前就告诉了他列车到达的大致时间,可是现在却没看到他。
她抬头发现有一条红色横幅高高立在半空,在人头攒动的出站口非常醒目,上面用金黄色粗体印着“热烈欢迎F大学文学院xx级新生”字样。于是她就兴冲冲朝那条横幅走过去了。到了跟前,颜伊才发现横幅下面站了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在说笑,她走到他们面前,愉快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原来他们是文学院派来迎接新生的学长学姐。按规定,颜伊要出示录取通知书和证件表明身份。
递出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低落。薄薄一纸通知,只印了寥寥数语,用来证明她这十几年寒窗苦读的成绩,难免显得有些敷衍。通知书正文左上角手写了她的名字,末尾落款处盖了F大学的钢印,这一头一尾的安排,有先有后,有轻有重。她想这大概是对她“及第”的嘉许,也是对她的警醒:你只是众多学子中分量轻得可以被橡皮擦去的一个!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踏上列车之前拨通了白老师的手机,告诉了她自己考上F大学的消息。白老师说很高兴听到她的喜讯,还带她到家里吃了午饭,然后把她送到车站。临别前,颜伊想到自己去年落榜复读时,并没有告诉她,于是鼓起勇气问了白老师一个问题。
“白老师,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你现在的学生比我强多了吧!”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能有像你这样的学生,是我的骄傲,恐怕今后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啊……真的吗?你哄我开心的吧!”
“真的,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不擅长说谎!”
去年高考落榜后,颜伊没有哭,但此刻白老师的话却轻而易举就让她泪眼朦胧。恰好车站广播里在催促乘客上车,她强撑着微微扬起嘴角和白老师挥手道别,转身时泪水夺眶而出。
颜伊一路上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好像它们是在提醒着她,过去的一切都会离她越来越远,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情感,即使缺憾连篇,也都再也不能重来一次,即使妙不可言,也都再也无法继续相伴,只留下一点耀眼而模糊的痕迹,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被触景生情的人来怀念?又或许,刚刚离开就已经开始了怀念。
一个戴眼镜的学长看了看颜伊,又看了看她的通知书,之后让身旁一个学姐带她离开出站口,到了一辆大巴车跟前。她正弯下腰打算把行李箱拖上车,她刚一使劲,一双手伸过来帮了她一把,结果她卯足了的劲扑了个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大力气,快把自己摔倒了!”
颜伊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祝羽深汗涔涔的笑脸。
“啊,你怎么才来?”
“哦,我坐学院里迎新的大巴来的,本来应该赶得上接你。结果路上车子出了点状况,就来晚了。幸好,你们文学院的大巴还没走。”他说着看了看周围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嗯,是啊!”
“你一个人出远门,路上也不**全,家里人没送送你?”
“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来上学嘛,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那就好!看来你比我能干。想当初我第一次来学校,姨妈还陪了我一趟。”
“没办法,你命金贵,像我这种草民,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祝羽深笑了笑,耸耸肩没说话了,他帮她把行李放好,又示意她在座位上坐下。因为还要等着后来的新生,车子停着没启动,也没开空调,所以车里热得像蒸笼一样。而且陆陆续续有人上车,各种聊天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感觉气温也在随之越来越高。
“你的同学有没有在这边上学的?”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掌往脸上扇着风。
“我不知道啊!当时拿录取通知书时没碰到几个人,而且我也好久没上过QQ了,没跟他们联系。只知道莫莉和雪沁报了省内的大学,据莫莉说,好像班上大部分人也都报了省内的学校。”
“看来你选择F大学,牺牲了很多珍贵的友谊啊!”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带了一丝遗憾的口吻说,“那你以前的同学呢?”
“呃,那就更不知道了。等我这边安顿下来再通过QQ问问吧。”
“其实我也跟你差不多,当时很多同学都留在省内,要么就去了北上广,来这里的很少。”
“那你当时为什么决定要考F大学呢?”
她一边问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杂志,递给他当扇子。
“因为一直培养我到高中的美术老师,他来了这里的美术学院任教,他说这里挺适合我,也在我专业考试时给过很关键的指导。”
“啊,原来是知遇之恩!那现在觉得值吗?”
“值!当然值!何况现在你也跟着我过来了,更觉得值了!呵呵!”
“你倒是值了,希望这里的文学院也值得我不远千里而来!”
“放心吧!文学院是F大学最出名的四大学院之一,在全国也是知名度很高的!而且我之前就替你来试听过课了!”
他坐在她的右边,摇着手里的杂志朝两人汗湿的脸上扇着风。
“试听课?什么时候?”颜伊很惊讶。
“嗯,我前段时间去文学参加过社团活动,大概是三四月份吧,具体时间不记得了。那时候恰好听到一位教授的唐宋文学课,当时教室里不但无虚席,连后面的过道都站满了人啊!讲得可精彩了!”
“人多就说明讲得好?而且就只听了一节,其他课呢?”
“当然了,我还向文学院的同学打听了一下,说大部分教授都很不错,而且人也很好,从不会因为缺课就给不及格。人家还跟我说,如果要说有缺点的话,那就是有个别老师年纪大一些,普通话讲得不太好,听课有点吃力。反正,你已经来了,很快就知道了!”
“也是,就算不好,也是我自己愿意相信你,才往这‘坑’里跳的,你也没逼着我来……唉!”颜伊故作哀怨递地看了看他,不理他了。
这时候车上已经坐满了学生,祝羽深正要解释什么,突然听到司机师傅操着带有浓重地方味儿的普通话在喊要开车了,于是他赶紧和颜伊告别,说他今天是来帮忙接新生的,得回美术学院的大巴车上,不能陪她到宿舍去了,让她到了宿舍给他打电话,然后就匆匆下了车,还转身笑着朝她挥挥手。
颜伊望着他跑开的背影,突然有些失落。在这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城市,她一心为他而来,然而他的世界里除了她,似乎还有许许多多更重要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