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和强强回到楼上家里时,勤进没在家,我把那信放在大屋的枕头上.勤进回家肯定是能看得到的.
别看勤进不言不语的,可是有时他也喜欢看热闹,喜欢看那种户外的活动,许多陌生的人,彼此不相识,人家在那里表演,他在边上,也能默默的瞅上一两个小时.
也许是我的心太老成了,什么耍杂技了,动物表演了,我通通不愿看.
有时候,我也想,他怎么和我们在一起就没有那样的耐心呢?
去年的四月十八,勤进邀我们娘俩去看安徽人的马戏表演,就被我一口给拒绝了,也许,此时,他正在大街上的某一个角落里看什么表演呢!
没有耽搁,我就和强强回到了妈家,我不想此时和勤进在这里相遇.
当着我的面,他不会去读我的信,他也理不清他的思绪.有时,我觉得,我对他的世界感兴趣,好奇和他有关的点滴,可是,他好象对我的世界不那么感兴趣似的.
不知为什么,即使已经搬上来几年了,可我的心没有在这里真正的踏实过.
勤进一上班,我们娘俩在楼上,更觉得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妈总让我们回去,我也真的很愿意领强强回妈妈家,妈妈看看孩子,逗逗孩子,我帮着妈妈做做家务,享受着我们家庭里固有的那种温暖温馨模式.
冬天时,我们根本就不回来,天气渐热,我们也只是晚上回来,在楼上睡觉,图个凉快儿,我们楼上的人见到我们回来住了,也会笑着搭讪道;
“这是天又热了,回来避暑来了呀!”
我们也笑着回答;
“是呀,我妈家夏天太热了,孩子受不了,这楼上的温度,有一天,我试了试,时好象是二十三度呢!”
那一天,勤进没有回妈妈家,我也没期望他会回来,那一晚,我们娘俩也没有回楼上去,我要给勤进静静思考的空间……
第二天近中午时分,勤进从楼上回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
总是这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惜语如金.
可是他的行为告诉我他有所改变,他主动来到厨房,竟然抢着要帮我炖黄花鱼,鱼,我已经收拾完了,只需要下锅就好了,平时,我一定不会用他沾手的,可是,今天,我还是给了他个台阶,让他去做.
除了我惯用的调料外,他稍加了点糖,味道还不差.
我爸妈对他炖的鱼大加赞扬,好象一直以来,我炖的鱼都不好吃了似的.
可我了解我爸妈的良苦用心,虽然他们不知道我给勤进写信的事情,可他们打心底里希望我们好……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我的心又软了下来,还是不要了吧?
以前勤进也是这样子的嘛!何苦一下子要他达到那么高的高度,勤进有笑脸的时候,我就忘了一切的不愉快,他一不高兴,我又想起了所有的委屈,只觉得冷冰冰的一切是空。
也许白莲说得对;勤进就是这样子的人,虽说家里困难,可是在家里也是骄贵孩儿,别看我没有他大,可我在家里是大的,所以就比他懂事。
何必太在意呢?不去理他,到时他就会好了。自己何必和他钻牛角尖呢?他现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好的嘛!他比从前体恤自己,他也很爱孩子,他再也不会不管不顾把我和孩子扔在楼上。
有时候,和他生气后,我认为他不会回来,他不也还是回来了吗?你还能要求他一次都不了吗?
两个人之间是没有距离的,你进他就退,你退他就进,现在他已经退了,你也进了一步,难道你还要他再后退吗?人可不能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呀!
不要太多地察言观色,到时他自己也就好了,你也不受伤害,再说,他说什么不对的话,你要当时就反驳,不要一味地顺着他,到时候后反劲。
他还可以吧?他和他哥嫂闹矛盾,都彼此不让步,可见倔强是他们家的天性。
我也劝过他;说;
你看我爸我妈的秭妹之间也有闹点小矛盾的时候,可在大局上还是走在了一起,人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秭妹就是秭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是他没听得进去,足见他的固执,秭妹兄弟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性格关系,他就是这个性格。
不同的性格,两人走到一起,就需要相互磨合,磨合好了夫妻会更恩爱,磨合不好夫妻就分手,自己和他不是已经有进步了吗?他不上来这阵子,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想想这个四月十八的不愉快,我忽然间想起了六年前的这个日子,想到了那一年四月十九和李铁的分手。
不,偏不,即使勤进对我没有了爱,我也不要选在这个日子里和他分手,我要原谅他!
有时妈妈会透露出对勤进的不满意,她说;
“勤进眼里怎么一点活也没有呢?一点也不知心疼媳妇儿,什么活也不知道帮着干点,一个男人再怎么不能干,叫起来还就是比女人强,你看你爸,什么累活让我去干?再说咱家有什么活?还不就是砸点煤往家拎点煤倒个脏水桶吗?就非得让媳妇拎呀?”
我说;
“妈,你可别再说了,他不干就不干吧。我干也没觉得怎么的。你是没瞅见,他在家也不干活的。他眼里压根就没有活,让我老婆婆老公公和哥姐给惯的。”
我妈说;
“真没有个好惯,那是个姿态问题。”
“妈,你说勤进孝顺我婆婆吧?可是那次在他家里,天下着大雨,我三哥没在家,我老婆婆出去拿柴禾,我看见时,我婆婆头顶着一块塑料布,一扭一崴地往家走,我赶紧跑出去给接了过来,我老婆婆一叠声地说没事没事不用不用。
勤进在炕上躺着一声不吱,不知他听没听见,依我的经验,听见了他也习以为常了,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的。有些时候,我们注意到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有些时候,我们说的话他其实都没有听清楚,也懒得去弄清楚,他不愿摊事.对于生活中的有些事,他选择屏蔽,我现在才发现,其实勤进有时倒有些像是遗世独立的人,不沾人间烟火.”
真的是不一样。要是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家,那出去拿柴禾的人肯定就是我,而决不可能是我爸妈。
“唉!两路孝顺法。我姑娘没意见,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你们好,我们看着也好,不过,小风,你妈不会跟着你一辈子,你受累的日子在后头呢!”
当我一桶一桶往楼上拎煤时,我曾经认为谁干都无所谓。偏偏有一天遇上了那位阿姨,阿姨说;
“陈风,让勤进干,你是个女人,该男人干的活就应该让男人干,你不要凡事抢在头里。”
可是我希望勤进主动意识到要干活,他却总也不注意。我也是懒汉子干法,总愿用大桶拎。那天下楼去拎煤,竟像做贼似的,我怕遇上那位阿姨。
后来,我试着提醒勤进,他倒也是马上就下去拎,只是你不提醒,他很少会主动想起。
我改变了……我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子在意勤进对我的感情.
我觉得自己应该粗枝大叶一些,自己就少生气,我也不过分对勤进嘘寒问暖,只把事情做到得了.
现在,我可以和强强轻轻松松的去妈家,再也不用紧张,他会回来吃的,不回来吃我也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呢?他是一匹马,人说属马的人最喜欢自由自在无牵无挂,那么就随他去好了,他也不会做出格的事,为什么要管他,要在意他呢?
这样子一想得开,勤进似乎却更在意我了,很少再有从前的种种不愉快,我倒也有几分好心情,勤进也变了,他不再象过去那样愿意情绪化了.有时和勤进开玩笑,我会半真半假地说;
“如果有一天你发达了,厌倦了这个家,告诉我,我会给你让路.”
“如果我不想失去家呢?”
“除非我不知道,知道了,立马分,不会掉一滴眼泪.”
“那你当初为什么流泪?”
“那时候没想开,不成熟,现在终于想开了,真的……”
现在我比勤进更实际.勤进许多不切实际的空想被我一次一次说得幻灭,使他更接近于现实,我不再不好意思说他,我也不再掩藏自己的观点.
那天,勤进对小锦说;
“小锦,能不能在大连那儿给我三哥找个活干?”
“姐夫,不好找呀,一夜宿费至少是十元钱.”
“十元不贵.”
勤进没数地说.
“勤进,你说的那话都能让人笑死,十元不贵?十元一宿一月就得三百元,吃呢?最省最省得不得二百元?你以为那里遍地是钱哪?三哥一没文凭,二不年轻,能在那里找个什么活?一月总共能挣多少?再说家里老人怎么办?你说那话怎么一点也不考虑呢?”
勤进不语.
有一天,勤进的心情很好,我终于试探着问了一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勤进,你那个同学好象并不太漂亮,只是清秀,说真的,她不如你,对她,你永远都有着一份牵念吗?”
......勤进没有作声,他低下头,垂下眼睑,他的沉默让我觉出了自己的唐突,可是在我的并不期待中,他却抬起头来,却不直视我的眼睛.
“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那时候,他奶家很困难,她家也不能算是太宽裕,可是实习那段日子,她天天悄悄递给我一包双马烟……那时候,真是纯情得很.”
“我和她谁对你更好?”
“那怎么比较呢?”
“我是说结婚以前.”
“都好.”
我听了一点也不像过去那样生气,心酸,我的心没有一点的不平衡,我很平静.
勤进的目光看上去很柔和,也许阴差阳错,生活就是这样子差强人意,自己虽然爱勤进,想让勤进摆脱穷困,可实际上,我们还是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体验着没有多少钱的难处……
为了强强,也一定要有钱,我心里想,让强强能爱他所爱,不用为钱困扰.我现在很能理解勤进的心情,讲起过去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我就觉得自己是那么清新单纯,整个世界都柔和了…..
两情相悦的爱情多么美好!
我和勤进有两个共同爱好;一个是写写划划,只是如今他不再写,我偶尔拿笔他也理解.另一个是看体育节目,而且喜欢的项目也很相似,这一个夏天,我们整个地关注亚特兰大奥远会去了.
……
刚把早饭做好,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二嫂,
“二嫂,进来呀,”
“陈风,你爸昨天开车肇事了……”
我的心一下子翻了个个.
“你爸没事,没伤着人,你爸车追尾了.”
“真的吗?二嫂,我爸真的没事吧?没骗我吧?”
我眼里噙着泪.
“真的,昨天晚上车被拖到你二哥那里,我想告诉你们,你二哥说没事,不告诉他们吧,省得惊一下.”
二哥去年就自己干了,如今已经独撑门户一年多了.
“二嫂,你进来坐一会呀.”
“不了,陈风,你早早收拾回家吧.”
领着强强回了家,二妈也在.
“妈,我爸怎么样?”
“没事,有惊无险,小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早上强强他二妈说的,可把我吓死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没事的,你爸只是把脸撞肿了一点,胳膊擦破了点皮,唉,一身玻璃碴子都擦不掉,我问他当时怕不怕,他说当时哪来得及怕呢?”
“我爸哪去了?”
“到交通局,保险公司办什么手续去了,他呀,什么时候都待不住,你爸这次算命大.”
“是呀,妈,我爸心眼太好使,你也是,吉人天相,妈,我爸这些日子凡事就是不顺,肯定是心情不好,精力不集中开车的原因.”
“嗯.”
过了一会儿,二妈走了.妈接着说;
“唉,小风,你爸这次多亏没事,要是有个一差二错,我可怎么办?我只有不活了.我后悔也会死,我对你爸的依赖性可是太强了.”
看了妈一眼.
“妈,我也想说的,你别整天唠叨我爸,我爸太不容易了,我们对他太不想理解了,里挤外压,你唠叨他也心烦呀!别说我爸耳根不清净,弄得我跟舞女之间都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说起她们来,恨得咬牙切齿的,其实我爸能和她们怎么的?再说我爸也不跳了,别埋汰我爸了,坏运气的.”
“是的,我再不吵他了,你爸昨天也说;家有贤妻,不遭横事.
我老怀疑他跳舞,有时来气竟然也说,他要是不好,那么我也就不能活了,你爸他也很生气,外面工作压力又太大,有时觉得都没意思.”
“妈,你看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多年的风霜雪雨全走过来了,又何必要硬怀疑我爸呢?别那样了,妈,我看你有时也苛刻些,谁知道呢?我可不愿勤进整天守在家里,老看脸有什么意思?”
“不会了,小风,我再也不唠叨他了,你爸他太累,太不容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