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向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我一直生活在她的身边,耳濡目染,学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特别是在做饭的问题上,就喜欢多做,生怕不够,上顿吃不完下顿吃,最后,往往全都倒掉了,倒赚了个忙叨又浪费东西.
我爸做东西往往就不多,我妈有时反反他;
“买时不多买,做时不多做,吃的时候,倒是让我们一个劲地往上拿,听你的,还拿不上去了呢!”
那些年,我们家客人多,我也觉得妈说得对.
小锦则不然,她像我爸,觉得东西够吃就行了,多做毫无意义.
去了大连后,我才知道,人小锦家根本就不吃剩饭剩菜,她家是顿顿做,顿顿清.
可我拿捏不好这个尺度.
我做的量,在小锦看来,那是相当惊人的.
入乡随俗,后来我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只相信电饭锅里那个量杯,宁可少做,绝不多做.
接触时间长了,了解了我的脾气秉性,于磊和我说话也是毫无顾忌心无芥蒂.他说;
“她大姨,你做那么多饭菜,是要喂猪呀?要少而精,什么够吃不够吃的,管吃不管饱.”
面对我一次次的歉意,小锦说;
“真的,姐,你听见谁没吃饱饿死了?只有那暴饮暴食撑着了的.咱妈的优点你不学,你就学咱妈的缺点,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兄弟姐妹多,吃大锅饭吃惯了,咱家才几口人呀,你老做那么多,做多了,怕浪费,再逼着人吃,何苦来的?吃出了一身胖肉,还要减肥,你这是在害人啊!”
我心里也觉得人家说得对,看着自己身上的赘肉,觉得很不好意思.
人家小锦说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什么喝口凉水也长肉,弄了归齐,还是自己的嘴不节制.
可做了这么多年的饭,我还真没有个数.
我和我妈做东西一向就是贪多,过去我们家乱人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爸带回三五个人吃饭肯定不用现准备.
有一次,在小锦家想包包子,在超市买菜的时候,小锦说;
“姐,买一斤豆角就够了.”
我说;
“虽然说不多做,可是这么点,哪里够?也太少了吧?”
“肯定够了,于磊也不在家,就你,我,和贝贝三个人,贝贝能吃一个就不错了,这些,咱也吃不了的.还有,姐,你以为我们家是大锅呀?你都没有地方蒸呢!”
回到家里,大大小小包了快二十个,哪里能吃得了,一锅也蒸不下,两锅还挤挤挨挨的,连着吃了两天.
我越来越发现小锦的会理财,会持家.
怪不得,挣那么少的钱,她却能攒下那么多,拿来家里给我妈还债.
不该买的,她绝不会买,不该花的,她绝不多花.
对自己,她很俭省.
小锦说;
“姐,过日子,这节省和不节省的差太多了.有时,可买和可不买之间,就一定要不买,后来,你会发现,不买,也过来了,也挺好.”
真是这样的,最重要的就是;你人带不带那个架.
小锦的体重,现在早已经清减下来了.
衣着打扮,小锦最喜欢的就是帽子,她也最舍得买帽子.
小锦买的衣服一般都不是太贵,可她整体的气质,感觉,特别是那些特随意的休闲服,越吊而郎当的,反倒是越能衬出她不凡的气质.
于磊喜欢做饭,收拾家,所以他回来后,我会主动让贤,让他去做饭,怎么个掂兑法,怎么个做法,我在一边悄悄看着,偷偷学着点.
活到老,学到老.
人家说得对的地方,我倒是不顽固,我接受,我也想学学.
原来我有个拖沓的毛病,喜欢把活攒在一起干,好象那样集中起来做才有成就感.
可是,人家于磊和小锦干活,都是边干边收拾,干完了,也收拾完了,根本不用花费多余的时间再去清理.
只要思想转变了,无论多大年纪,都会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现在,我就在努力向他们这种先进的方式靠拢.
有一天,要找点什么东西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本我过去写的随笔.不由得翻了翻,忽然间发现了这样一段文字;
我和白莲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等待着汽车开动,可是,这车迟迟不出发.
某个时刻,我一抬眼,就发现了车窗外的爸爸,他的摩托车靠在路边,爸爸伫立在黎明的暮霭中,静静地凝视着我,眼中有着无限的鼓励,期望和安慰,甚至有一丝平时罕见的柔情……
爸爸,可以说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平时没什么事,很少同我们唠喀.
此时,看到倚靠在路边栏杆上的爸爸,正悠悠然的吸着一支烟,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依旧对着我目不转睛……
我的心里酸酸的,我不让爸妈来送我的,虽然很少出门,可我,真的不想把高考,弄得那么隆重.
爸妈已经答应了,可是,爸爸还是在开车前几分钟赶来了,他没有喊我,只是无声地站在那儿……我不经意的一瞥,竟然就看到了我爸.
我连忙站了起来,喊了一声”爸……”,声音涩涩的,爸爸打着手势,示意我坐好,我顺从地坐下,只是看着爸爸……车子启动了,我忽然间想哭,
“爸妈,我能不负你们的厚望吗?我能如愿以偿吗?”
这是高考时候,我写的一份心情,原来去阳杨考试时,我爸竟然还去车站送过我,我早已经记不得了.
又看到了这样的一段;
……我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的视力表.
我贴线站定,只觉得那张长方形白纸上黑色的”E”,已经和背景上的纸模糊成一片暗白色了,捂上右眼,我看着医师手里那根小棍所指的方位,这才知道,自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视力表,我虽然背得滚瓜烂熟,可是现在,我根本连它是第几行都看不清楚,更不用是第几列了.那你让我从哪行开始去找第几列?
小棍一点点上移,背过的开始起作用,左眼0.7.
‘看不清,看不清,看不清……’,我一叠声地说着,反正已经看不清了,我快速地做出反应,不想磨磨叽叽拖泥带水的,于是右眼以更快的速度上移,右眼0.8.
实际上,我的真实视力应该也就是0.3,0.4吧,如果不背表的话.
测完了视力,刚想进行下一项,一个矮矮的,瘦瘦的小老头拦在了我的面前,
‘你的视力已经不合格了,还要检查什么?不必了.’
小老头的话登时就砸出了我的泪,我把那张体检表一扔,转过身就走.
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是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倔强的我虽然仍然昂着头,但是必须不停地用手揩眼泪,以使自己能稍微看清一下眼前的路……
风中隐约传来”陈风,陈风……”的呼喊声,可我毅然没有回头,已经不让继续了,难道自己还要在那里死乞白赖,低三下四的吗?不,决不.
为了摆脱落榜以后,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无聊闲散日子,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次考试上.
可如今,无论怎样的结果,都在中途被无情的毁灭了,我恨,我怨……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体检,原来可以给这么多人希望,这么多’明事理’的家,就必定多增加一份收礼的机会.
我们家没有送礼.我妈有那么点意思,被我坚决地制止了.
“我成绩够嘛,凭什么?”
现在,我遭到了报复.
渐渐的,我不哭了,从大西头一直走到大东头,够累的了!
其实这个工作,我本来也不甚喜欢,我喜欢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做买卖.
可是爸妈不同意,我本身又没有那种说干就干,不顾一切后果的行动,就这样搁置我的满怀计划.
从劳动服务站取了车子往家返的时候,正好路过医院.我镇定了自己那气极败坏的情绪,来到了爸住的那个房间.
推开门进去,看见爸正在打吊针.看见我,爸妈一齐问道;
“小风,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们突然被告之换地方了,赶紧打电话给一个熟人,人家回话说;你已经走了,人家喊你,你也不听,”
“爸妈,我让人家给刷下来了,进不去了.”
委屈的泪水在爸妈面前肆意地流了出来……
“哭什么哭?小风,你好好说,爸要听出个头绪.”
“爸,那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些人收了礼,特别是那个小瘦老头,考在前面的不是近视眼,就是个子矮,都不符合招工简章上的要求,我算是白忙活了一场,我就是恨,那个小老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邪不压正,小风,你考在前面了,爸就一定要替你讨回这个公道,一定要让你进去.”
爸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我听得出来我爸隐忍的怒火.
“爸,我可不希望为了我,你破例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下午,爸去了镇**,找到了W镇长……
回来说,我们这些人要重新体验.
我妈说;
“重新体检,也就意味着,小风的眼睛就会通过了呗!”
“是的,”我爸肯定的语气重重的.
“我据理力争,也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我说招工简章上要求;视力在1.2以上,它也没说明是裸眼视力还是校正视力,何况戴上眼镜,校正视力在1.2以上能影响什么呢?不要借此搞什么名堂吧?W镇长听了也很生气,说要重新体检,除了色盲,传染病之外,一律按成绩录取.”
毕竟是爸爸,爸爸的智慧,爸爸的名望,爸爸的不屈不挠……
“小风,爸说过,爸会让你进到这个厂子里,就一定会,放心吧!嗯,我欠我女儿的,我要给她补回来.如果你奶还在的话,她也会很开心的.”
爸的自信让我心服,爸的自信在现实中也一次次得到证实,可我的自信在哪儿呢?
我所有的憧憬都只能默默在心里独自珍藏,拿出来只能徒留怅惘……
……
不知为什么,我的这些东西居然会遗落在这样的角落里这么多年,看到这些,此时的我,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不苟言笑的爸爸对我的爱,竟然也有这样细腻的瞬间……
原来,我们会对别人给予的好牢牢地记得,而对父母的给予,会理所当然的照单全收,并很快选择遗忘,遗忘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我如获至宝,好歹有这个本子,可以让我们再一次细细地感受爸妈对我们的爱,仿佛昨日重现……
曾经有多少亲人之间的这种爱,就这样讷于表达,止于唇齿,掩于岁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