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年九月,我爸陪着身体不适的妈妈去医院检查,依照惯例,妈总会在每次去医院检查完后,给我打来一个平安电话,这次也一样,我顺嘴问道;
“没事吧?妈,哪个地方有点小问题呢?”
我妈说;
“小风,有点问题,你别慌张!刚才医生问我;
‘大姐,你多长时间没打B超了?’
我说十六七年了吧?**手术复查后,我就再没做过体检呀。
医生说;
“大姐,你那么讲究生活质量的一个人,怎么竟然这样不关注自己的健康呢?中年女性一年至少应该体检一次的。你盆腔里长了东西,还不小呢!最好去沈阳大医院或者是丹东的好医院进一步检查。”
听着心里有点犯堵,怎么会有问题呢?并且按照杨山医院大夫的说法,还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呢!
爸妈从医院回来后,我们的情绪都不高。
我给沈阳那家大医院打电话,沈阳的热线电话一直在忙,终于接上了,前台却没有足够的耐心,我问能马上手术吗?她回答说不能,得等得挨着。
后来经历过的一切知道她所言不虚,当时却觉得去省城的路是那么难……过去我妈在医大做手术时,是我大姨夫联系的专家,如今,大姨夫没了,那一季的人都老去了,人脉也断了……
这些年的艰难,也使我们在一定的程度上闭塞了,什么都不明白了,外面的世界都搞不懂了,没熟人,我们想当然地认为,在医大住院难.
还是相信关系呀熟人呀什么的,就不知道没有认识人你照样可以上大医院看病的。
给蓝姐打电话,咨询她,我们去沈阳的话大约要花多少钱,她大咧咧地语气;
“怎么不得个三万五万的呀!那年那个谁谁谁,在医大仅仅做了个小小的鼻炎手术,就花了一两万呢!”
打小就分开的,还真是不近便,蓝姐没有细问我妈的病情,也没有要求我妈去沈阳手术,也没有再深一步的问问,钱凑不凑手的话题,就淡淡的挂了电话,我们家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好象压根就和她没关系一样,也确实是没关系的。
人家有人家的世界,即使她的世界我们不明白。
她和我们之间不是平行线,因为平行线从来也没有过交集,可她,和我们之间是相交线,只是在有过那个交点后,就渐行渐远直至无限远……一个转身,从此两个世界……
她的一句轻轻巧巧的话,不知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难以抉择,心里很生她的气,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近人情这么怪呢?她还真不像是我们家里出来的人,她和我们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她心硬。
我们当时都有点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钱给吓着了,三五万,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还真的是难!
什么了不得的手术?就开一刀竟然要好几万?再说还得等还要排号,我们有点不甘心。
我爸联系的丹东方面很快来了反馈,表哥倒是有现成的妇科医生朋友,表哥联系上后,人家满口答应,并保证在两三天之内就可以手术。
那我们为什么不上丹东?这么方便,离家也近,还有熟人,还花不了那么多钱,再说,我妈的身体一直以来就不太好,常年小病不断,这次估计也没啥事.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丹东。
而我妈,在我和我爸一直闹闹吵吵的氛围里始终静默着,她也认同了我们的决定,只是说了一句;
“唉!我这一生病,还款的脚步就慢下来了呀!”
我们忙说治病要紧,现在怎么还会想着这些呢?
我妈再没说什么。
联系妥了第二天要去丹东。
勤进的卡上有五千多元,我去银行取了出来.
小锦又给打过来一万,她让我妈不要着急,说是治病的钱,她想办法.
我妈除了收拾了一些衣物外,基本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作息。
晚上我妈照例又要洗澡,我爸悄悄地对我说;
“小风,你去看看你妈,看看她需不需要照看着点。”
我偷偷的在后面瞅瞅我妈,没看出她有什么异样,我问;
“妈,用我帮忙吗?”
我妈说不用。
我妈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她拒绝别人把她当作病号。
即使身体不适,她也不会长久的缠绵于病榻哼哼叽叽,不能蓬头垢面的示人,她特别注重自己的形象,在人前,她永远是一付光鲜的样子。
我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不仅因为黑色的衣服能掩住她略显丰满的身材,最重要的是黑色能凸显出我妈出众逼人的气质。
黑色衣服真的分人穿,同样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的效果和我妈有着天地之别,只显得我苍老憔悴……
我妈仍然有节奏的擦洗着自己,我妈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是一个小毛病而已。
“我妈不用我帮忙。”
我退回前屋,我爸忽然间问我;
“小风,你觉得你妈最近瘦了吗?”
我说没有啊,近期我妈一直那样啊!
我爸沉吟了一下,好象是舒了一口气,说;
我觉得也是,那就彻底没事了。
我悄悄地问我爸;
“怎么大夫还有什么疑问吗?不就是一个瘤子要做去吗?”
对于Ca,我们脑子里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奶奶是在八十六岁的高龄寿终正寝的,姥姥姥爷觉得岁数不大,可也是在接近八十岁的年龄离世的.
“没事,没事的。”
我爸急忙安慰我,
”今天下午我找了二院的许多大夫,他们看过B超片子后都说没事,我觉得他们也是有一定的水平的,没事的,小风,你放心吧!”
有钱和没钱的作派都是不一样的.
过去,我爸妈去丹东,阳杨赶个礼,走个人情的,也经常是自己开着车或者雇车去.
现在,正处于还债的节骨眼上,我爸妈都没有雇车的打算,还是小锦打电话来;
“爸,你和我妈去丹东看病,拿那么多东西,坐客车太不方便了,你先雇个车,回去我给钱.”
妈去丹东时我才发现,儿女多了也真挺好!你看头些日子我二妈病了,家里做饭的姐姐嫂子除外,儿子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上医院陪护的人也有的是,一个人可以几天轮一次。
可是我们家,能去陪我妈的只有我爸。
强强以十几分之差没有考上阳杨的重点高中,最终上了杨山的普通高中.
虽然是普通高中,可是,杨山高中的管理出奇的严格,严格的都有点过份了.
我在那里上学时,学校的管理是松散的,不知从何时起,学校的管理开始严起来了,并且走了极端.
不知从哪年起,还兴起了送考节,杨山的人,自发送高三的学生去阳杨高考.
每年的六月五号,学校开动员大会,鸣礼炮,警车开道,载满高考生的车辆在杨山主街上缓缓行驶,接受全镇人民的注目礼,那场面,太隆重了,隆重的我都不敢去想强强高考的那一天……
我心底里其实很不喜欢这么隆重的仪式,作为一个家长,我都有这么大的压力,那么孩子本身呢?
高中的孩子太苦了,一个月才有两天的休息日,其余的日子天天上学,两头不见日头,不,夏天的早晨也许能看得见阳光吧?
中午回家来能多待一个多小时,下午放学来家,对于强强来说,只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过去吃饭慢吞吞的强强,现在也练就了五分钟就能把饭吃完的本事,然后马不停蹄地回校上晚自习.
我整天必须围着强强转,不能离开杨山一步.
勤进上班,强强上学,我得全天候的按点做饭,在家等待着我爸妈的电话。
晚上,勤进懒得动,从初三开始,无论冬夏,每天晚上,强强要放学时,我便会提前出现在我们家后面的大道上,早早地支起手电筒,让强强在从光明到黑暗的转换中,因了这束光而有勇气,感到温暖……
我爸给我打来电话;
“小风,你放心吧,丹东大夫的诊断结果和杨山是一样的,你妈没啥大事,手术完就好了.你不用惦惦着,老打电话,你们在家里把强强照顾好就行了,让他吃好用好,好好上学……我和你妈在这里,你们也不用挂着,你姨姨们,你三舅天天都会来医院,你表哥表嫂也经常来医院,一来就带那么多好吃的,多得我们俩根本就吃不完,你七哥七嫂那天来看你妈,给带了那么多大蟹子,吃剩下的都让他们拿回家了……”
原来我也没往坏处想,我爸的话更是让我的心稳当.
从妈妈的电话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妈的病态,她也反复嘱咐我,她不在家这些日子,让我照顾好强强的饮食起居.
我妈还和从前一样对我叨叨着,来来往往的人的每一处细节,有时对我说,我爸出去了,我爸在哪里,以及我爸的什么动态,老夫老妻在这时用上了,我妈在精神上又彻底依赖上了我爸,他们两人的感情好象回复到了从前.
我妈手术前,我七哥七嫂给捎去了几十斤活梭子蟹,做为送给大夫们的一点心意,让我爸的腰板再一次挺直。
“你七哥七嫂一分钱也没要……”
打电话过来时,我爸的声音里充满着骄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