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劳动局的人又来检查工作,厂子的法人代表是我妈,每逢劳动局开些什么会,都是我妈一人去参加,回来向我们传达一下上面的指示精神,那些劳动局要求的资料都在我妈的手里。
生产上的事情,我爸抛头露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妈不让我爸出头,以免在哪里又整出问题了,把我爸给牵扯上.
如果真的和劳动局所要求的那样完全吻合,我们家这样的小厂子更是没法干了.
工人今天干完,明天走了,流动性特别大,别说要求给她们上保险,就是工人的花名册都是不断变化的,过去,这样的事情,也许不用我爸出面,我爸的下属都能给摆平了,可是如今,你没什么事,都能给你找出个事来,何况也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办呢?
因为对人员的望多不多,也是由于我爸和我的粗心疏漏, 一个小姑娘的身份证年龄,就和她自己告诉我们的年龄有出入,我们也没有坚持让她带身份证来看.
记得刚搬来家不久的一天,劳动局来检查,这个小姑娘就被查出来了,距离十八岁还有一个月,当时劳动保障局的人说我们家违背了社会劳动保障法,雇用童工,就扔下了一张五千元的罚单,转身飘然离去.
事情不顺的时候,真的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我爸辗转找到了一个过去的熟人,最后罚了二千元了事.
从那以后,只要看上去很稚嫩的样子,上我们家来找活干的小姑娘,我们就一定让她带来身份证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家的厂子规模要求有一个专门的司炉工,还需要有培训上岗证,我们特意找了人,花了四百元钱,给我爸办了个司炉工的证.
我们都成了惊弓之鸟了.
这些年,我爸也没有从前的气势了,劳动保障局的人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我爸一个也不认识,在这些人面前,我爸谨言慎行的,甚至有一点点的卑微.
在办公室稍作停留,我爸径直把这些人带回了我们家里,然后微微笑着以显示着轻松,让我妈拿出那些要求的资料.
我爸让他们在我们那屋坐着等.
我妈拿出了一堆东西,他们一样样地看着,忽然间,那个坐在正位置的人问道;
那个工人招工录用表呢?
我妈拿不出来.
他说,开会强调过了,怎么没有呢?
我妈表示没什么印象了,说
“该有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了,我们都按要求办的呀!”
示意他再看看里面的东西,看有没有落下的.
他说没有,随即就对我们毫不客气地说;
“根据XXX法第XXX条,又根据XXX***X条,对你们家罚款一万元.”
从他们进门那一刻,我们一家人那一张张脸,就有点巴结讨好的味道,希望检查能顺顺利利的通过,可是这句话,弄得我们脸上的表情全部凝固.
一万元,谁能轻易就拿出一万元的罚款?何况一万元钱现在对于我们家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
我妈当时一下子就哭起来了,
“我们上哪里去弄一万元,这个厂子本身它就不挣钱,为什么?还让不让人过了?”
“不挣钱你们家还干它干嘛?”
我心里想,这得问我爸.为什么要这样偏执的坚持,坚持得这样子没颜面呢?
那人接着说;
“我们罚款也是有法可依的,你把那个劳动法的书拿来.”
我妈哭泣着去把开会时发的几本书拿出来,递给了他们,也许希望他们能发发慈悲,有点同情心吧?
他对我们颐指气使,指着其中的两条条款说是他罚得怎么样的正确.
我爸也呆呆地坐在一边,没了主意.我妈则哭得一塌糊涂.
我的劝慰此时一点也不起作用.
下班回家的勤进默默地听了个大概,一下子就掀翻了那张桌子,倒把那个打着官腔,正唬着我们的人吓了一跳;
“你们的嘴可真是大,张口就是交钱,闭口就是罚款的,谁家能有多少钱?就缺少那么几张纸,信口开河就要罚一万元钱?我们交不起,也不会交的,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个人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来说;
“这是谁?他竟然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我一边往外推勤进一边听我爸说;
“这是我侄子,他小婶身体不好,他怕小婶心脏病犯了,一时情急就动了粗,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岁数小,不懂事.”
勤进还不肯退呢!可我却吓得够呛,别再说勤进怎么怎么的被调查了,我们经不起这样一拨一拨的折腾了.
最后他们留下话,让三天之内把钱送到劳动局.
怎么办呢?依照惯例,又得找人了,可是现在,我们求人都求不着.
我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建议我们找一个人,那个人是劳动局的,当初他的工作还是我爸给促成的,他和我们家有点转折亲,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爸自己都忘了,这么一提,他才想起来.
好在这位转折亲也没有忘恩,经过他一番斡旋,最终只罚款五百元了事.
可是他问我爸说;
“小叔,你们家谁把桌子给掀翻了呢?”
我爸忙说;是老五.
“老五那孩子溜精八怪的,这次的事处的可不怎么样啊!”
我爸在电话里又假装责怪了五哥几句.
后来,劳动局的人来说;
“你们家那是谁,那么横,我们干工作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上一个这样式的,你有话好好说嘛!有些事,你好好地和我们商量,你这样对着和我们干,那是两回事,这次,不是那个XXX,你们家这钱,真的是少一分也不行的.”
我表面上赔着礼道着歉,心里说;
“那还不是一张嘴两层皮吗?见熊的就欺负,看见我爸不能行了,谁都想来踩上一脚,既然要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冠冕堂皇,那现在怎么也不罚款了?真的想撕破你们这些人可恶的嘴脸!”
事后,我爸对我妈说;
“勤进那孩子就天生不是个会说话会来事的主,可是你看他,心里有咱们呢!他见不得你受委屈!他看见你哭,他还来脾气了,把桌子都给掀了,把我都给吓了一跳,不过,也震震那些狐假虎威的,欺负咱家没人似的.”
我妈也点头称是.
我爸也有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实在是需要买一件了.
有一天,我妈陪着我爸去商场挑衣服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工商局的人.
这下子,他以为我们家有钱了似的,不久,就来到我们家,挑这儿挑那儿的毛病,后来婉转就提出了让我爸给他买点什么的意思.
我爸答应后,有时过年过节的,他还是不断地暗示,不断地索要,虽然数目不算太大,可是,对我们家此时,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即使对他这种小付出,有时没按时交上款项,他也会一脸严肃的指责我们交钱的不利,好象从不知道我们的不易,他的小勒索.
厂子它总是没什么起色.并不断欠下新债.贷款是一年比一年多,保人是一年比一年难找.
那一年,我爸想起二哥二嫂,让他俩去给贷款,我们家给作保人,贷款的名义是要上一个烤房.
我里里外外地办着这一切,当那个银行主任签完字后,冷不防地问我;
“你们要贷款干什么呀?”
我当时刚刚勉强记住这个名目,含混其辞地说出了”烤房”两个字.
他肯定也不太明白,顺嘴进一步问道;
“那是干什么用的呢?”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好象干坏事被人给抓了个现形,我平生最干不了的事情就是撒谎,
“就是给车喷漆用的.”
好歹他已经签完了字,好歹他没有再往下问,我拿着那张单子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
二哥二嫂也知道我们家是没有办法了,也知道我们不是能打赖的人,否则谁会给别人贷款呢?
回到了外面.
把所有的单子交给了二哥二嫂,我在楼下等着二哥二嫂拿钱给我……
当二嫂把钱给了我,和他们道了别,我赶紧骑车往家里赶,家里的工人正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去给她们开工资呢!
有时,大连的钱一到帐,我们马上就要去银行把钱取回来,那钱在银行里都待不上几小时,真是一百个地方等着那钱用,那钱也从来都是被取到只剩个位数……
也许是来的钱太少了,我们对填支票这一项业务总不是那么熟练,见到我们家的帐户上从来也没有多少钱,那个银行的柜员有的也看客下菜碟,高兴了会帮我们填填单子,不高兴了,会直接把单子扔给我们;
“重开吧,这张作废了,怎么填多少次也记不住呢?”
可我们有时候,真的就没有那个志气,没脑性,会再一次记不住.
怎么脑袋也像是生锈了呢?
现在我爸只要是接了活,工人有活干了,他就心里满足了,上下午都会在小店里打麻将,我们怎么劝他也不听,开资时又得到处借钱,交税什么的也没钱,反正我们家再一次深深地陷入了没钱的困境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