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川的夜晚,阵阵微风吹拂而过,清凉中略带寒意,清风率先发出入秋的讯息。虞清埘已先一步离开,余下的三人出了酒店,虞清绝去取车,宋井桐和程向阳等在道上。待人一走,程向阳把宋井桐的手揣到口袋里,她猝不及防,下意识想要甩开,被禁锢住了。
“乖,别动,放到口袋里捂一会不冷了。”程向阳讲话时,牙齿有点儿磕碰,上下唇哆嗦着。冷的人是他,宋井桐都看到他的手和唇发紫了,他却还要故作大方把地方腾给她暖。
轻而易举把手抽出来,而后宋井桐握上他的手,一同放进口袋。程向阳惊愕,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宋井桐略微躲避,不去对视他的眼睛。程向阳忽地明白了什么,笑容洋溢,两排洁白的牙齿很是抢眼,“桐桐,桐桐。”他只叫她,却不说话,揣在口袋的手牢牢握着,不放开。
宋井桐被程向阳指腹的寒意冷到,平时他的手掌很温暖的,现在好冰,比她的还要冰。“很冷么?”无疑是关心的口吻了。
“没有。”程向阳只有在这时才会死要面子,死鸭子嘴硬逞强。在宋井桐的注视下,节节败退,败下阵来,才老老实实回答,“我从小体质寒,什么都不怕,就怕冷。”颇不好意思,说完还偷瞥了她一眼,只见宋井桐神色如常,微微颦着眉,没有要笑话的意思。
“桐桐,到了冬天,你都陪着我好不好?”牙关紧咬,还是招架不住牙齿在打架,咯咯地响。想必是真的怕冷,怪不得别人现在还在穿短袖,程向阳就已经开始穿薄薄的衬衫外衣了。原来不是为了耍酷,彰显个性,是为了御寒。宋井桐沉默不言,他继续纠缠不休,“桐桐,你答应我吧,有你在,我的世界都是温暖的盛夏。”
“多穿点衣服,能进入炎夏。”虽然宋井桐这么说,但是她已经默许了,没有松开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虞清绝把车停在路旁,鸣笛声响了好几声,不见人过来,不悦地降下车窗,从窗探出头来冲他们喊,“还走不走了?要不留你们在这卿卿我我个够?”
程向阳置若罔闻,牵着她慢吞吞走过去。宋井桐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傻子,知道冷还走得慢吞吞的,冷死活该。到了车旁,虞清绝气了,故意把车锁落下,报复性般让程向阳在冷风中多站了一分钟,才给开锁。
带着寒气挤进车内,程向阳坐在宋井桐身旁,顺手关上车门,前边的副驾驶座倒是空了出来。程向阳调整一下坐姿,带着威胁跟开车的虞清绝道,“三子,你等着,看我下回还给不给你解围了,你就该让哥把你好好修理。”
虞清绝也学程向阳先前的样子,假装没听见,正儿八经地开车,不搭理他。程向阳一气,瘪着嘴,不是与惹他的人生气的人闹腾,反而半斜着身子低下头靠在宋井桐腿上,以脑袋蹭她腹部,撒娇似的讨要安慰。宋井桐彻底崩溃,翻了个白眼,忍耐住才没用力推开,只是低下身体,在程向阳耳边轻语,“赶紧起来。”
程向阳不理,耍赖皮抱住宋井桐的腰,脸贴在她肚子上,活似一挂件,而且是超级沉的那一种。虞清绝在前视镜里边看得清清楚楚,连宋井桐无奈的表情一并吸纳眼底。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贼兮兮扭回头。
宋井桐被这个眼神整得心里瘆得慌,一把把程向阳推开。他幽怨地盯着宋井桐,委屈巴巴地望着,宋井桐如免疫了一般,镇定自若。程向阳只好拉下脸,“桐桐,我冷,你让我靠一靠。”感觉是有虞清绝在,程向阳说话的声音少了一点平时的撒娇赖皮劲儿,收敛了许多。
总归,还是听到一声闷笑,从前边传来的,虞清绝在笑。宋井桐的脸蹭地晕染了,只觉脸丢大了,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身旁这个人。宋井桐对程向阳做了拒绝,还挪了挪屁股,靠向自己那边的车门。程向阳沉沉地哼了一下,怨气冲天,像指责负心汉似的,“桐桐,你个狠心的人。”
宋井桐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程向阳也静了些,头倚在靠背上,偏向她这一遍,一瞬不转地睁着眼看她。宋井桐招架不住那款款的眼神,撇向窗外,看着霓虹闪烁的街头。并不是宋井桐不愿搭理他,是她实在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与任何人有过多亲密或者肢体接触,这跟她受的教导多少有关联。
车子缓缓驶进绿荫小道,在道上停了下来。一开车门,寒风吹过,宋井桐一个哆嗦。道了声谢后,宋井桐拉开车门下车,不料程向阳也跟着下来了。虞清绝坐车上没动,从后视镜可以看到两人的举动。
从绿荫道到女生寝室楼,只用五分钟时间不到,程向阳完全没有必要下车,还遭受一阵冷风。于是,宋井桐让他回去,道,“上车去,别送了。”
程向阳没听她的话,并肩走在旁边。宋井桐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只好加快脚步,快点儿走。他跟着,到了寝室楼下,宋井桐道再见,他点头,没动,宋井桐催促,“到了,你快点回去。”是催促,更多的是心疼,但因为她向来清冷平淡的语调,听不出来关心。
“桐桐…”程向阳喊她,宋井桐转身要走的,回了头,额上细碎的发被风吹起,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极了温暖的盛夏。程向阳喊她又不讲话,抱着手臂冷得微缩,却没走,宋井桐眉头一皱,“要说什么?”
“亲我一口。”程向阳笑盈盈的,呼出的气体成银白色雾气,有种莫名的傻劲,“你亲我,亲完我就走。”
宋井桐没犹豫,轻轻在他额上蜻蜓点水带过,又快速离开了。程向阳一笑,敏捷地拉住了她,“桐桐,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不愿意走么?”程向阳问,没等宋井桐回答,他倒自己先说出来了,“因为你都不关心我,我冻感冒了,看你还敢不关心。”
又气又恼,宋井桐想骂他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在看到他那样望着自己时,那一刹那,宋井桐生生止住了将要脱口的指责,放柔了声音,“我错了,你回去吧。”不知,本是冷漠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改变时,是不是真的沦陷了,找不到退路了?
“真乖。”程向阳拿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凉飕飕的,比先前更凉。宋井桐没拦他,在他手下来之后径直转身上楼,她知,只有自己上去了,程向阳才肯走。走到第一个阶梯时,听到他的声音,一下一下踏入心底,“桐桐,晚安。”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时,程向阳才转身,一个健步快速跑到车旁,在副驾驶座位置坐下,冷得瑟瑟发抖。虞清绝调高了温度,无比的鄙夷,从鼻孔里冷嗤几声,不满地说,“不就几分钟的路,她不会走还是怎么着,用得着你去送?”
程向阳不喜欢听这话,一个冷眼射过去,用一模一样的句式回怼,“不就让你等了几分钟,你赶时间还是怎么着,唉声怨气的?”
虞清绝差点儿没忍住上前凑他一拳,自己会说这话,完全是出于好心,可倒好,被倒打一耙。别人都说谈了恋爱,有了心尖后会重色轻友,可程向阳这重得过分了吧,说一句也不让。虞清绝真想把他撵下车,省得闹心,一想到要是撵了,自己睡哪儿便作罢,“行行,我怕你了,不说了行吧。好好宠着,使劲宠着,尊严、脸面什么都不要要了。”
“开你的车。”程向阳扔了这句话。摸出手机,在对话栏停留,思索发些什么。
虞清绝瞥过去,一嗤。论倒追的典例,非程向阳莫属。也不是说家世不好,没钱没颜,像程向阳这样条件的,勾一勾手指头都能招来一大堆女生,想不通为什么非想不通要在一棵树上吊牢。并且,那棵树,还是一棵浑身布满刺的刺桐树。不想说的,忍不住提醒,“我哥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别粘得太紧,换谁都会烦。”
程向阳不耐烦地搪塞,不过还是把手机关掉了,“哎,三子。”虞清绝打方向盘,专心致志,到了红绿灯路口时扭头看了一眼,问干什么?程向阳道,“听说嫂、叶柳,准备订婚了,咱哥没什么行动?”虞清埘那么爱叶柳,舍得放手,让她和另外一个人结婚?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虞清绝脸上结一片阴霾,眼尾冷冽挑起,事不关己,“搞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听到那女人结婚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差人给那女人制定婚礼流程,婚纱什么都给定做好了。那女人也不害臊,居然能心安理得接受了。懒得去管,两个人都有病,病得还不轻。”虞清绝说完,意有所指看了程向阳几眼,像是连同程向阳也一起骂进去了。
程向阳沉思着,没大听清。他在寻思,虞清埘还爱着叶柳,纵所周知的。既然爱,为什么不把叶柳绑回来,还要让她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假装大方祝福她?试着问,“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哥这人他会讲?”虞清绝没好气回。他对叶柳印象是不错的,甜美开朗的一个人,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和他大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的恩爱虞清绝是有目共睹。曾经,虞清绝还一度地庆幸,终于有一个人治住了他冷漠不开窍的大哥,不至于让他大哥一人孤独终老。结局,往往出人意料,往往以残缺收场。提出分手的人,是他的大嫂,叶柳。任他大哥如何挽留,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狠心狠到极致。
问不出什么,程向阳干脆捣鼓起手机来。虞清绝冷冷撇了过去,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睨了一会,继续开车。
宋井桐刚回到宿舍,包都没放下,陈玉书贼兮兮上前来了,双手同时也缠了上去,“桐桐大宝贝,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分明是早已知晓做什么去了,特别笃定的语气,偏却明知故问地套路宋井桐的话,还并不高明。
把包里的小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宋井桐回,“吃饭去了,怎么了?”
“哦,懂了。”陈玉书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冲李兮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李兮不屑地扭过一遍。陈玉书追问,特贼,一瞧就是有意所图的,然而慢慢地磨着,“和男神一起么?”
宋井桐点头,塞了一包果干给她,低头继续整理东西。陈玉书接过,看了一眼上面不认识的德文,又问道,“男神领你见家长去了?”两只眼睛放光,八卦气息十足。宋井桐这才抬眸,眼里闪过疑惑,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去吃饭了?”
“兮兮说的啊。”陈玉书神经大条,一下就把一起八卦的对象供出来了。要从陈玉书口中套话,收买都不必,稍问一下什么事都会全盘托出。一如此时,还事无巨细,“兮兮和她男票路过荥川国际大酒店时,看到你和男神了,还听到男神说什么叫你不要紧张,只是见个面而已。她想叫你的,看到你进去了,没叫。”
那边,李兮不悦地瞪着陈玉书。就知道陈玉书这大嘴巴,封不住口,忒不严实,没料到漏风漏成这样,没多久就把她出卖得一干二了。
“只是去见他一个朋友了。”宋井桐淡淡地说,递了一袋果干给李兮,而后走了两步,把另一袋放到俞雯桌面,自己倒是一袋没留。主要是,她很少吃零食,正餐正常吃饱就好了,对零食的念想不大。
刺啦一声,陈玉书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了一片,满足得眼睛眯了起来。嘴里边吃着,边说道,“我以为男神带你见家长去了。”陈玉书要给宋井桐喂一片,宋井桐让她自己吃就行,不用分享。陈玉书这心吧,也真是大,说起话来让人不该怎么讲,说傻没心机也不为过,她凑到宋井桐耳边,“见朋友也行,至少说明男神是把你放心上的,想让你去接触他的朋友。桐桐,你知道吧,兮兮她男朋友一次都没把她带出去给他朋友见过呢。”
声音小一点还好,偏却,陈玉书说悄悄话的声儿也蛮大,一个宿舍又没多宽敞,李兮自然也听到了。“陈玉书,找抽呢。”李兮吼,也不管脸上敷着面膜。
陈玉书一抖肩,一脸无辜。
在她们嬉闹的空余,宋井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消息,未接来电是吃饭时候打来的,消息是在八分钟前发来的。宋井桐点进去,是程向阳给发的,“桐桐,我到家了,不用挂念。”清冷的脸转过一丝暖意,几秒后才退出消息窗口。去看来电,发现竟然是季骅。
季骅?自从上次篮球事件后,他没再联系宋井桐,她以为他生气了,不理人。不过,宋井桐是庆幸的,不理也好,免得要处理季骅对自己的感情。她倒是希望,季骅不联系自己,不联系,说明没了对自己的想法,这样于谁都好。本着礼貌的原则,还来了两通,宋井桐回拨过去,响了几下接起来了。
“桐桐,你回宿舍了?”
“嗯,你打电话给我有事?”有种无形的疏离,不曾欣喜也不曾太过冷漠,就平淡的,语调清冷。
“没事,只是听说你今天实践考核,我关心一下。”电话那边顿了顿,“考得怎么样?过了没有?”
宋井桐换了左手拿手机,蹲下身打开衣柜,用右手脱掉衣架子,取出衣服,边回道,“成功通过考核。”季骅滞了两秒,她这边听到他沉默的呼吸声,之后才听到话筒传来的话,“桐桐,恭喜你。对了,庆祝过了么?”
实话相说,或是猜透了下一句,一点机会也没给,宋井桐说,“谢谢,程向阳给我庆祝过了,刚庆祝完。”关上衣柜,终于把一会要穿的衣服收拾好了。
那一边,季骅眼里的光暗了些许,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苦笑。程向阳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没庆祝过?只是他一时恍了神了,才存有希望,“那好。你刚回来,去忙先,我挂了。”一如预想那样,宋井桐挂了电话,没有片刻的停顿。季骅握着暗下去的手机,眸色渐沉。可能吧,每一个人对得不到的,总是念念不忘。
将手机放桌面充电,宋井桐拿衣服进洗浴室洗澡,出来时,灯已经熄了。陈玉书心地善良地给留了台自己的小台灯照着,免得黑漆漆磕着碰着,宋井桐巡着微弱的光线往俞雯床上一看,人还没有回来,她问,“雯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宿舍楼的规定,熄灯时间也就是封寝时间,楼下大门不会再给进人,俞雯这是回不来睡觉了。
窝里探出陈玉书凌乱的头发,将睡未睡,“上班去了吧?今天她好像值晚班。”闻言,宋井桐眉一皱。陈玉书看出她担忧,说道,“别担心了,她能照顾好自己的,早点睡吧。”
宋井桐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床上。一个女孩子家家,在网城上班,披星戴月回来,怎么都不让人放心嘛。拿起手机,宋井桐给俞雯发了一条消息,发完消息后过了有五分钟,依旧没动静,倒是程向阳来了信息,道晚安的,每天不落,“晚安,我的女孩。晚安,桐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