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在学校周边的一个小摊子上买的,小推车周围摆了好几张桌子和小椅子,支上一顶大凉棚,吃饭的客人就坐在凉棚底下吃东西或是打包走边走边吃。
高大的榕树形成天然的荫蔽,茂密的枝叶遮挡住炎热的太阳。大石头围砌在榕树周围,供由休息用。宋井桐和俞偲竹一人捧着一碗凉粉,坐在大石头上吃。“你够不够吃,我匀给你。”在动筷子前,宋井桐问他。
他把筷子掰开,拆掉盖子,“先吃,吃不完我给你吃掉。”
一样的话她不想讲第二次,懒洋洋地掰开筷子享用起来。周围很快聚集了一些学生,不拘小节地端着碗就地坐下。俞偲竹偏头向她,她安然自若,神情专注。“喝不喝水?我去给你买。”说罢,他放下吃食,轻盈起身。在耀眼的太阳底下奔跑的身影,热情而炽烈。
俞偲竹很快到小卖铺买了两瓶水回来,一瓶给她,一瓶拧开仰头就喝。随着水灌下去,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有细细的汗珠。宋井桐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她轻轻地笑,清冷也减弱了些,“谢谢你,你姐有你这么个弟弟真的很幸福,太会照顾人了。”
仰头将瓶中水一饮而尽,他拧好盖子,搁在一旁,重新端起东西吃了起来。对于宋井桐的话,不置可否。她没有再说任何话,权当他是因为夸奖而不好意思。
吃到中途,那个可人的女孩子拎着精致的食盒找了过来。笑容明朗,讨人喜欢。
“我找了你们好久,都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在这里。”她挤在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上,把那瓶未开的矿泉水挪了挪,对着俞偲竹说,“俞偲竹,这是我家佣人给我送来的午餐,有好多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啊。”
覃荏苒打开食盒,里面是制作精美的食物。俞偲竹冷漠,看也不看。这姑娘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转头对宋井桐说,“姐姐,你也一起。这么多,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听此,旁边的人微不可察地拧眉。
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还是一声一声喊她姐姐的人。宋井桐保持微笑,礼貌地说,“谢谢你好意,但是我吃得已经差不多了,吃不下了。”她指了指手中的凉粉,已经吃掉了一半过的份量了。
女生默默地转回身,语气中稍许遗憾,“早知道我跟你们一起买凉皮吃好了,这么多的东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吃。”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底下落下一片阴影,小女生委屈巴巴的情态顿现。
宋井桐不忍心,放下手里的凉粉,象征性的吃了一点。
俞偲竹沉默的吃光了碗里的凉粉,站起身去垃圾桶扔掉空盒子。“喂,那水不是你的,要喝自己去买。”他冷声,瞥着女生手里的矿泉水。
覃荏苒动作一滞,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模样冷酷的人。那张脸,如同一场来临的寒潮,冰在脸上凝结。覃荏苒也只是吃着东西口渴了,想着旁边有瓶没打开的水,也就懒得去买了。只是她未曾想到,他居然这样的生气。
巡声一看,宋井桐觉得没有什么。虽然女生没问她就拿了,她也没有注意到,但是水不就是用来喝的么?谁喝不是一样?“没事,别听他的,可以喝。”她言,话语不多。
俞偲竹默了眼她,没再说任何话。用餐过后,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他问她,仿若宋井桐是个小孩子,他是个老父亲般地不放心地道,“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跟我去上课?”
她有些想笑,“没关系,我可以在校园内转一转,等你下课了我们在这里碰面。”
他盯着她几秒,复杂的目光,怀疑、不放心,像极了老父亲才有的心态。稍刻,他叮嘱,“那好,下课我来找你,别到处乱走。”
“嗯。”她应。难道,现在的男生都这般的语重心长么?
“姐姐再见。”覃荏苒边退着边跟她挥手,旋一转身去追俞偲竹。他在前边走,长腿一迈,一步顶上她两步。覃荏苒跑着跟上他,他一声不吭脚步也没缓下来。于是她囔,“哎哎,俞偲竹,你能不能等等我啊?你这人,怎么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太没品了。”
声音飘去,宋井桐看着远处一高一低的背影眨了下眼。覃荏苒这勇气,这执著,她就没有。当然了,她也体会不到小女生那种情窦初开,为一个人冲动拼命的感受。十九年来,她一直循规蹈矩,生活十年如一日,哪怕当时有很多的人向她告白,她也是毫无波澜。而程向阳,是个例外,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
这时校园很空荡,学生们都去教室上课了,不时有三两个人偶然路过。她在光荣栏那里转,看到学生成绩公示时稍加留意了下。想不到,俞偲竹成绩这么好,居然是年级第一名。长相好,学习成绩好,光凭这两点,就已经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了。
说来悲哀,宋井桐想起她高中那会儿,她连自己学校的风云人物是谁都不知道。李叔每天早晨按时送她去学校,下课准点接她放学,她在学校从不主动找人说话,没有任何一个知心朋友。这样的状态说得好听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得不好听的叫做性情孤僻不合群。
曾经有男生为了追她给她送情书,买礼物,送早餐,但是要她说起那些人的名字和样貌,全无印象。她有时总这样安慰自己,有些人不必要请进自己的生命里。因而,她理所当然地不去记住那些人,即便他们曾经对她付出了很多,甚至是掏心掏肺,她也一概漠而视之。
宋井桐的性格,确实不讨喜。所以当她现在回想起她的那段岁月,记忆寥寥无几。
傍晚,晚霞晕染。自行车骑在石子小道上,影子跟随着车的前进而移动。坡上的房子,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那是平凡人家的生活气息。
听到声响,在压水井旁折菜的俞雯微微抬头,“好玩么?”
俞偲竹在安置自行车,她撇下人走过去帮忙,边蹲着折豆角边说,“嗯,很好。中午吃了凉粉,跟你说的一样,特别的好吃。”眉梢染上了晚霞的美,她说话时有些神采飞扬。画面定格在了这么动容的时刻,这年暑假专属于夏天乡间的晚霞,以及亘久不变的情谊。
俞雯也开怀了,停下折豆角的动作,“我念高中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凉粉了,加上一把香菜,半勺醋,两勺辣椒油,其余什么调料都不放,能把一整碗吃下去。”
晚饭在天色渐深时结束,吃过饭后宋井桐去洗澡。俞母在房间里铺上新的凉席和被套,每个边角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妈,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换凉席干嘛?这样的一套多贵呐。”俞雯抱着换下的旧的竹席,微不开心地说着道。
俞母铺好新买的凉席,竹制的凉席散发竹子特有的清香。她又把被单铺上去,整理每个褶皱的地方,“雯雯,妈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早晨我出去的时候,你婶婶她们说,人家姑娘是城里的,而且还是市长的女儿,家庭条件得有多好,你想想,让她睡这样的地方合适么?而且……”
双臂使力向上一紧,抱紧了席子,俞雯有些无奈,喊她,“妈,桐桐不是这样矫情的人,她不介意这些的。”
“好了,别说了。”俞母瘦弱的手去接过换下的席子,“妈是希望你能和她好好交朋友。雯雯啊,你就快要出来实习了,在荥川那座大城市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依靠,万一以后你有个事情,她能帮到你是不是?你信妈,妈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俞雯更无奈,想说些什么又放弃了。她似妥协似安慰地点头头,伸手去理了理俞母额头凌乱的头发,满目心疼,“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她是我的朋友,我和她交朋友不是为了日后让她能帮我什么。”
俞母眼底殷切的盼望,她怎么会不清楚?收回手,俞雯勉强地笑着道,“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日后找一份好的工作,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我爱你,妈。”
俞母抱着换下的席子和被单出去,轻掩上了门。俞雯有些难过地坐在床沿,轻轻地抽泣。犹记得考上大学时,父亲沉重的神情,母亲殷切的目光,亲戚们寄望的眼神,她的身上,背负了许多长辈的期望。有时候她觉得沉重得喘不上气来,自私地想过放弃,每次听到母亲祥和的声音,想起父亲彻夜不眠地工作,她又不能放弃。
宋井桐推门而进,俞雯悄悄地抹了把泪。“洗好了?”
轻松的问话,让宋井桐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出现幻觉了。“嗯。”她注意到换了崭新的被套,“怎么把被单给换了?”
俞雯不想让她分心,找了个理由,“不小心撒了点水。”她挪了些位置给宋井桐,看着她一下一下擦头发的动作。宋井桐停了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有话想对我说么?”
她移开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桐桐,你都跟程向阳在一起两年了,真的就这么散了么?其实我觉得,他还是很在乎你的,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得到。”一直以来,俞雯从来不会干涉半句。她永远只是沉默,轻握着宋井桐的手告诉她,无论她做任何事情她都会支持她,陪伴在她左右。
入睡前,宋井桐想了想说,“你知道么,我总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提前耗尽了下半辈子的运气一样。我总会惶惶不安,患得患失,一面想要对他好,一面又不敢对他好,我怕自己陷进去,我需要保护好自己。实际上,在这方面,我真的很自私,觉得自己是个无比懦弱的人。”
俞雯翻身,睁着眼睛在夜色中感知世界,“你想要的是一辈子,可是又有多少人只经历过一段就是相濡以沫到老的?真的,几率太小了。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害怕,放开手去爱,不要让自己将来遗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