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在他身上徘徊几秒,又移开,斥责都省去了。“那种风花雪月的地方,你要去,没人拦着你,随你便,自己看着办?”确实是任之由之的态度了。
程先生接着起身哄妻子去了,剩下他在大厅,所有解释这么被程先生给压下去了,有口难辩。
一个城市的早晨,总在专属于其独特的味道和记忆之中焕发生命力。藏在宋井桐记忆深处的是这座城市早晨初醒的面容,空气中飘着各样手工早点的味道,叫喝的贩卖声响亮回肠。这里撇去了大城市的急躁与快节奏,一切悠悠慢慢而自得其乐。
宋井桐披着大衣站在庭院门前,同样站着的,还有骑车贩卖早点的老大爷。他熟练地将糕点包到纸里,方方正正的包装极其端正。
边找钱边把包好的糕点给她,那双手,麻利地动作着,两不误。宋井桐转身回屋时,没忘笑着祝福,她说,“谢谢您,祝您新年快乐,生意兴隆。”
老人家喜出望外,友好回应,一脸可敬可爱的褶皱。
换下鞋子,一室温暖。电视机前的三个大男人,兴趣相投地聊着一样的话题。见她走进来,慈爱地一望,又投入新闻早播当中。
慕筠端了一锅熬好了的浓稠的粥出来,放到桌上,忍无可忍又忍住了,“吃饭了。”她轻声说,添好了粥,解开买回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卖这个糕点的老先生年纪大了,使不动石磨,很久才做一次,能吃到也是一种运气和福分。”
和谐美好的一天,在早晨拉开序幕。
早饭过后,他们都去了罗老先生的讲座,又只剩下两人在家。宋井桐照例去喂罗余和萤火,一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近,萤火踉跄地迎了上来。奶瓶才接近它,嘴巴紧接着咬了上去。
笑容瞬间绽放,眼里的清冷变得柔和。她一只手给萤火举着奶瓶,一只手腾空出来给罗余梳理毛发,温柔得不像样。
她似有所语,在喂食完之后萤火自己钻到了她怀里,吃饱餍足之后开始跟她撒娇。抱着萤火,她靠墙坐下,一双长腿笔直。“萤火,你说,他已经到家了么?到了的话,那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报平安。”她脸凑近萤火,一脸迷茫状,“是不是生气了?不想理我了?”
萤火睁大眼睛,无辜的呜咽。她又笑了笑,“你看我这是怎么了嘛,瞎想什么?”真是的,人在的时候,她不愿意搭理。人走了,开始无限地担心,不是自相矛盾么?
客厅热闹的谈笑,“看我来得真不巧,每一次都这样,人走光了才过来。”
巡声,宋井桐僵硬地停住了脚步。两人聊天,她出现打断不好,不出现又不好。慕筠招手,“囡囡,来,过来。介绍李奶奶给你认识。”
她听话地走上去,经过茶几时低身将奶瓶放下。“李奶奶,新年好。”冷淡而礼貌的打了招呼。
被称做“李奶奶”的人点头。她须发斑白,精神状态极佳,神采一举一动之间大方光彩。“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般大了,长得又高又漂亮。”她夸赞,从头到尾的喜欢。“当时我跟你奶奶说,将来一定长得不得了,这么一看,果真没错。”
宋井桐不适应她的热情,不过,她没表现,恬静地隔着疏远。眼前的样貌,她想不起来是谁,不贸然接话。慕筠提醒她,“当初跟奶奶一起上琴艺班,总爱穿红色衣服的奶奶,她还教过你弹琴呢,忘了吗?”
转瞬,慕筠跟老太太说道,“你教囡囡弹琴时,豆丁点儿小,加之后来你过来总是跟他们回家的时间错开,见不着,陌生了,记不住,莫见怪。”
李奶奶宽宏大度,她笑着去拉宋井桐的手,亲昵随和的姿态。她不好拂袖,礼貌地听随。李奶奶从包里拿出红包塞到宋井桐手里,“拿着,奶奶给你的压岁钱。”
分量很足的一个大红包,她没敢收下。李奶奶爽朗不拘一格地笑,自顾自地塞进了她的口袋,“没事,奶奶给你的,收下。”
宋井桐不再推脱,“好,谢谢奶奶。祝奶奶福**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不拢嘴,她跟慕筠说,“这孩子,真心会说话,讨人喜欢。”
谈笑之间,宋井桐离开到厨房洗水果。两人聊得尽兴,欢畅愉快。她偏头一看,慕筠笑得淡雅,真心实意找到了知音般的随心所欲。
宋井桐淡淡地笑,为慕筠开心,有人陪着,她不用那么的孤单,子女不在身边时的空寂随时都有个人诉说。
桌上的奶瓶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她问道,“罗余是不是提前生了?”
慕筠拍了下脑袋,“嗯。提早生了,跟你聊得开心,要你不问起,我都不记得跟你讲。要不要去看看,生了个‘大胖小子’,圆乎乎的很是可爱。”慕筠拉人站起,接着说道,“取了个名字,叫萤火。”
老太太边走边接话,“这名字不像是你跟罗教授的风格。”
谈及名字的由来,慕筠不知该如何解释寓意。她给老太太讲起了程向阳,一脸惋惜。
老太太深表同情,见机插缝,“有可能你喜欢的,人家姑娘和罗教授不喜欢呢。哎,我那外甥,我跟你提过的,记得吗?他现在回来过年了,在家里呢,要不我让他过来。”
慕筠警惕,温婉睿智的人瞬时间老谋深虑。“让人过来干嘛,接你回去?刚来就走?”明知故问,岔开正题。
萤火果然是新晋的讨人喜爱的利器,一见着,老太太爱不释手。她抱在怀里,不顾萤火扭动地抗议。话题自然延续着,没因慕筠的故作不懂而放弃交谈,“别装了,你听懂了不是吗?我那外甥不错,身高一米八几,长得又高又瘦,温文儒雅,待人随意又谦和。你不是说了嘛,多交个朋友没错的,何不让她们交个朋友。再说了,小辈之间能把我们的友谊延续下去,不是美事一桩?”
慕筠一笑,见招拆招。“你是看中我家囡囡了吧?怎么改不掉你爱搭线的毛病?”
李奶奶唇语回击,反问道,“那你说你是不是受益了?”
慕筠折服,“好,你让人孩子过来。”她拽住了李奶奶的手,叮嘱道,“别说你的那一套,说点别的。”
老太太把萤火放下,一脱身,萤火躲到了罗余的怀里。不知为何,也许萤火怕生或者排斥其他的人,除了让宋井桐抱,合着其他人哪怕是慕筠它都会抵触好一会儿。
慕筠拍了拍它脑袋,佯装生气地教训它,“萤火,你再这样,不给你吃东西了。”
萤火躲得更深,害怕的戒备,呜嘤地缩成一团。慕筠无计可施,她只好向罗余抱怨,“罗余你看看,这小子是连他的主人都防备。”
那旁电话温润的男音,“奶奶,我不去,你说的人我没有兴趣。”反抗的力度照样儒雅。
老太太面上挂不住,她捂着电话看慕筠。慕筠淡然地笑着回望,但是,心底暗暗地较出分数,且是极低的分数,碍于老太太的面子自然不说出口。尚未见面,他便如此说话,对她这个护短的人而言,自然视为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老太太压低声音,走得远了些,不容抗议地坚决,“臭小子,我已经答应了我朋友了,你想让奶奶在人面前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么?别说了,过来。”
再无反驳,那边低沉地应下,不甚情愿。
态度气得老太太血压飙升,她压着性子冷静下来。对着慕筠时爽快的笑,不觉尴尬。“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有些失常。”
不解释则好,一解释倒显多余。老太太意识到言多必失,机巧地换了话聊。
水果整齐地摆放在果盘里,苹果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不完美不精湛的刀功,却无处不彰显着用心。起码心诚,于是无人在乎她的笨拙。
老太太的喜爱更甚一层,直接摆在面上了。她拉过宋井桐的手,爱怜地握着不放,“奶奶越看你越喜欢,怎么有长得这么水灵又体贴的孩子?怨不得慕老师总跟我说你的好处,时不时惦念着你。这般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
宋井桐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手,她不善于应付老人家直白摆在门面上的喜爱,“奶奶,我忘了拔手机充电线,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天。”她礼貌地俯身,找了个理由离开。
其实,现今的大多数人,与她一样,面对陌生的长辈尤其是喜爱自己的不熟悉的长辈时,手足无措。虽然,知道她们的喜爱是纯粹的关切,也明白她们需要晚辈的陪伴,但总在明白与选择之间,大多数人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黑色的车停在了院子不远处的道路,车上的人,静坐着已有十来分钟。催促的电话响起,老态龙钟依旧活力,“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到?”
他望向远处碧绿的栀子树,古朴的房子是年轮的经染。遇见的人,需要修行太多的缘分。而他,冥冥之中,与她的缘分,注定匪浅,注定纠葛。
捏紧手机,回道,“已经到了。”
车子再次发动,朝着那处院子开去。见到他,不知她是喜是惊。大概,无喜无忧,一湖泉水,不兴波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