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陆川便起身,去穿外套。
外套就搭在床尾,他伸展长臂很快穿上,垂眸,又看了江沅一眼。
江沅露出个笑,苍白的脸色,有些虚弱:“路上小心。”
“我晚上过来?”
陆川坐在她床边,轻声问了句。
江沅抿抿唇:“不用了,我家里有人在。”
“他们是他们……”
陆川轻轻地叹了声,突然俯身,一手撑在她床沿,看着她眼睛,说:“如果我也是你家里人,就好了。”
猝不及防,江沅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神色怔怔地看着陆川,好像没能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又好像突然被他这句话给吓到,就那么微微睁圆眼睛看着他,睫毛都不带动的。
陆川忍不住给笑了,手指弯起,刮了下她的鼻尖。
那一下很轻,好像羽毛突然撩过。
江沅还是没说话。
心情很复杂。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这人要是下定决心追谁了,怕是无往不利。这世上,会有女孩子能逃脱他的撩拨吗,应该,少之又少吧。
她又成了个小哑巴,陆川无奈又郁闷,目光一扫,看向了江晨希。
江晨希来了一上午,感觉自己就像个摆设。因为陆川守在床边,大包大揽了所有的事,将她和江志远都给衬托成了闲人,这会儿,江志远也不在,出去接电话了。
她对上陆川的眼神,多少有些紧张。
陆川却难得主动,偏了偏头,下巴指指门口,示意她出去说话。
站起身,江晨希乖乖地跟了出去。
陆川已经穿了羽绒服外套,拉链没拉,就那么敞开,竖起的领子,有几分散漫不羁,开门见山地问出一句让她意外的话:“你们俩不是亲姐妹啊?”
“……”
江晨希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陆川舌尖抵了下牙槽,嗓音因为熬夜有些沙哑:“你爸说的。不过亲不亲的我也管不着,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行了,想娶回家那种。你帮我一把,以后我肯定不亏待你。”
江晨希:“……”
她不知道说什么。
垂眸看她一眼,陆川有点不耐烦了。
江沅就是这样,话少,他却不觉得讨厌,只觉得她又呆又软,可爱死了,到了江晨希这儿,就很烦躁,觉得简直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怎么交流还有障碍?
“给个反应。”
他冲人抬抬下巴,语气不悦。
江晨希“哦”一声:“知……知道了。”
陆川却不满意,又说:“病区外有四个保镖,是为了挡住那些过来求和找事的,你不用管。不过……”
哎呀他妈的真的好烦!
他一开口,觉得自己要叮咛的事情太多了。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感觉自己不在,给这儿留下多少个保镖都不够。
撇撇唇,陆川偏头吹出一口气。
神情烦躁。
江晨希:“……”
她先前一直将陆川当成梦想里的男主角,却仅存于想象,现实生活中,两个人真的毫无交集。这会儿因为江沅有交集了,也并非第一次,她面对人,却还是大气都不敢出。
陆川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耐下性子说:“说一千道一万,你帮我将人照顾好了。别让那些不相干的进来打扰她休息,有些你搞不定的,让保镖丢出去,后果我负责。”
“知道了。”
江晨希点点头,机器人似的。
陆川看了她一眼,脸色还有些嫌弃,抬步进了病房。
江晨希随后跟进去,便看见他微微俯着身子,朝江沅说:“那我走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愣是因为他的语调,显得柔情缱绻。
“嗯。”
江沅点了下头。
陆川直起身,一手抄兜,出了病房。
他一走,整个房间气压都正常了,江晨希舒口气去看江沅,却发现,她一贯冷淡内敛的姐姐,目光还落在陆川离去的方向,神情间,竟有些复杂到让人怔忪的情绪。
好像,很不舍得……
“姐。”
她开口唤了声。
江沅倏地回神,朝她露出个勉强的笑,也没说话。
一时间,江晨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问她:“要不你睡会儿,我帮你看着针。”
“嗯,那我睡会儿。”
江沅的确有点困,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江晨希坐在她床边,帮着看针,闲来无事,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床边挂着的集尿袋和集血袋上。她没生过大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多少有点好奇,眼见江沅睡得熟,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想看一眼。
这一看,大脑突然懵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引流管里,鲜血暗红,从腹部的伤口戳进去,一直钻到人皮肉里。
得疼死了吧?
她抿了一下唇,忍不住去看江沅。
她脸蛋苍白,即便在睡梦里,眉头也一直蹙着,额头渗出虚汗,细白的牙,紧紧地咬着唇,那一副样子,她只看着,都觉得难以忍受。
从小到大,江沅一直比自己能忍,无论遇到任何事。
想到这,江晨希的眼眶突然有些热,她低下头,抬手在鼻尖揉了揉,听到了身后病房门“吱呀”一声。
江志远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折叠床,放在墙壁边,偏头问了她一句:“睡了?”
江晨希“嗯”了声,问他:“姑姑来了?”
江文秀和丈夫、儿子早上来了一次,带了点生活用品,一起出去吃饭,又想起忘了带折叠床,一家三口返回去一趟又来,走到病房外碰见了江志远,又听说龙锦云跟老太太过来了。
宋佳泽要上厕所,宋康安领着儿子去了,江志远进来放床,江文秀则先下去,接嫂子和老太太。
老太太收了唐琳一百万支票的事,江志远已经听龙锦云打电话说过了。这会儿放下床,连江晨希的问话都没有心情应,转身又出了门。
电梯口,他接到了母亲和老婆。
龙锦云顶着隆起的孕肚,眼眶红透,显然哭过。
老太太却显得心情好,一手还拎着个果篮,看见他便问:“人在哪个病房呢。”
“支票呢?”
江志远克制着脾气,开口问。
老太太一愣,装傻:“什么支票?”
“一百万!”
三个字,江志远直接吼了出来。
面对老太太,他几乎没有这般发过脾气,老太太被吓得一哆嗦,抚着心口道:“说话就说话,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一百万我拿了,你有意见?”
“孩子死里逃生这会儿还下不了床,你拿这种钱?”
“你是不是傻!”
老太太双目圆瞪地看着他,“一百万送上门都不晓得要,脑子被门夹了!什么死里逃生,说的倒夸张,谁这辈子还不受点伤了,一点小伤换来一百万,多值!”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气得江志远说不出话来。
江文秀在边上站着,一头雾水地问龙锦云:“嫂子,谁给的一百万?”
龙锦云一手护着肚子,声音低哑:“有人找到家里了,给了一百万,想私了沅沅的事。”
“那你就……”
龙锦云看了她一眼,眼眶又红了。
她平素都不敢惹老太太,更何况现在还怀着身孕?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拿了支票,她半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先打电话告知了江志远,尔后,便跟着老太太,一起来了医院,想要将这事情给解决了。
她的为难,江文秀一眼看透。
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脸色难看地朝向老太太,一板一眼道:“妈,这钱你还真的不能拿。那几个学生欺负人到这种程度,已经触犯法律了,都得坐牢的,不可能私了。”
“怎么就不能私了了,撤案就好了,一百万,做什么不行,告什么告?!”
“撤不了!”
江志远气得声音都抖起来,“你赶紧把支票拿出来。”
老太太也急了,看情况不对,转身就要下电梯。
江志远拿她没办法,江文秀头大的不行,抬手拦住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搜。
“文秀!”
“放开我,你起开!”
老太太将支票就带在身上,连推带骂,不让她靠近。可惜她上了年龄,力气到底不如江文秀,没一会儿,揣在裤兜里的支票便被江文秀给抢了去。
惊怒交加,老太太身子稳住,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几人耳边。
江文秀顶着个巴掌印,气息不稳,手指抖着,将支票拍进了江志远怀里,转身走了。
她这一天被九中的领导找了好几次,心理压力本就不小,这会儿又看见自己亲妈这副嘴脸,还突然挨了一巴掌,快步往楼梯口走,眼泪都掉了下来。
宋康安带着儿子刚从洗手间出来,便目睹了媳妇被丈母娘扇巴掌的一幕。
他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说什么,牵着的儿子已经挣开他手,小炮弹一样地冲撞到了老太太身上,手脚并用连捶带打:“打我妈妈,让你打我妈妈,你个老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