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吃暖锅, 还有美人作陪, 简直美滋滋。史朝义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己手下的士兵却很不错,这回也是狠心把自己的良心喂了狗, 才能做出这么不人道的事情。
被他抢了几块肉之后,穿着鹅黄夹袄的美人放下筷子, 手托香腮幽幽楚楚望着他。也不说话,就特么静静的看着他搞事作死。
史朝义让他看的心里凉飕飕的,只觉坐立不安, 原本被风雪吹的冰冷的脸上被热气一熏,生出薄薄的红晕, 被膨胀的欢喜糊住的狗脑子,总算找回了那么一丝丝求生欲。他抬手讨好的夹了一筷子放到叶星天面前的小碟里, 大金毛小媳妇一样温顺暖人:“生气啦?”
若不是怕真的被打, 大概都要凑上去捶肩捏背的伏低做小了。
叶星天眼睛嫌弃的往碟子里一瞥,也不动筷:“说好的同甘共苦呢?人家在风雪中艰苦跋涉,你却躲在美人帐里吃香喝辣。我要是你手下的兵, 大概早晚打死你。”
“呃…不是…”
“呃什么呃, 吃饱了赶紧滚!”
“哎我没啊——”
史朝义试图挣扎,然而并没什么卵用,他还是被叶星天抓住机会一把推了出来。
“啪嗒!”车门在他眼前无情的关上了。
马车里,叶星天拿起筷子,心满意足的霸占了整个暖锅,只觉比之前吃的更加舒坦美味了。
史朝义踉踉跄跄的被推下马车, 险些给地上踩平的雪滑倒,引起周围士兵们一片哄笑。
他边上的士兵扶住他,挤眉弄眼的打趣他,“呦,将军这是惹夫人不高兴了?要不要咱们大伙想个主意帮您哄哄?”
“去你们的!”史朝义笑骂。
他本就是情绪内敛的笑面虎,听到‘夫人’心里更是愉快,哪怕手下的士兵们以下犯上的冒犯,他也完全不生气,只笑骂一声将那搀着他的士兵踢开,笑道,“就算要哄回来,那也得本将军自己来才行。”
“你行不行啊大人?”
有士兵眼珠子一转,高声喊道:“夫人!你就原谅我们大人吧!”
眨眼间,性格爽朗爱开玩笑的狼牙兵们就喊成了一片,“夫人!你就原谅我们大人吧!”
就连史朝义自己都目瞪口呆:“——喂!!你、你们!”
马车里的叶星天更是一脸懵逼,误以为是史朝义暗中授意的少年羞耻尴尬的红了脸,筷子一把拍在桌上怒吼:“史朝义!你给我滚上来!!!”
“——看你们做的好事!”史朝义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忙不迭的再次跳上马车:“夫人你听我解释啊!”
车下的兵士们挤眉弄眼的彼此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猥琐的嘿嘿笑了起来。
有人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咱们将军有点怕婆娘啊……”
众人看来的目光宛若看智障,‘咱们又不瞎。’
不过经过马车里这么一吼与将军的惊慌失措,周围的士兵们心中已经明确了车上那位的威严与地位,不敢把她继续当成随军纾解的玩物冒犯开玩笑。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心里又不免嘀咕,一边行军一边窃窃私语。
“不是说将军与夫人关系不好吗?”
“那马车里想也知道不是大夫人。”
“都说咱们将军不近女色……现在看来是没遇上心里喜欢的啊。也不知道该是何等美人……”
众人顿时一脸神往。
他们的史小将军是史将军的长子,又跟安禄山之子安庆绪自□□好,颇得安禄山父子赏识。再加上长得俊,上面赏赐的美人不知多少,后来甚至是任他挑。
不过小将军并不热衷美色,不然大家也不敢放手任他挑,多数都拒了,有那些拒绝不了的,也基本全都丢在后院里,极少亲近。
在狼牙军中,算是除了曾经的逐日长老令狐伤外最清心寡欲的将领了。
于是大家伙儿不禁好奇,马车上的小夫人究竟是何等的人间绝色,才能打动他们将军那颗凡心。
驾驭马车的士兵听到他们想入非非的谈话,不禁目光闪了闪。
他虽然坐在车子的外面,但隔着厚厚的帘子和木门,依旧能够听到里头隐隐约约的只言片语。从里头的熟悉态度,恐怕是故人归来吧。
再加上将军热情的态度,说不定这些年不为众多美人所动,就是因为心里早有人了。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这些亲兵之前竟然没有发现任何苗头。
叶星天的武功高强耳力也好,外面的窃窃私语全部入他耳中,他们猜得越多,叶星天的眼神就越凶狠,最后咬牙切齿般对史朝义说,“——这就是你的军队?说好的纪律严明呢?!”
史朝义却听的美滋滋,却因叶星天满目怒容不敢露出眉开眼笑的神色,连忙安抚哄劝道,“现在离稻香村还远着呢。若是一味赶路,未免太过孤独。
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一群大老粗,要是跟他们计较,早晚被气死。”
叶星天:“我看你听的很开心吧!”
史朝义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哪有!我这就去叫他们闭嘴!”
叶星天心塞的捂脸:“……算了。
既然你的士兵们不介意,就在上面老实坐着吧。”
反正他从换上女装装成有主的‘姬妾’,就早已做好会被议论的准备了。
一切都是史朝义那个狗比的错!!
如果不是他那个坑爹的提议!如果不是他的提议!
等着吧!早晚报复回来!
……
从长安到稻香村正常情况下急行军大约一个多月能到,但有风雪封路中途又有天一红衣遗祸的毒人滋扰,等到史朝义与叶星天赶到稻香村的时候,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老无名留下的探子出来接应他们,瞧见那辆画风不和的马车目露迟疑:“这是……”
史朝义俊美文弱的脸上露出苦笑,无奈道,“史某年过双十却无一子傍身,处的又是刀枪无眼的战场,家中老人十分担心,因此强命我随身携带姬妾,若有万一,好歹留下一支血脉。”
隐元密探目露同情,理解的点头,道了一声“得罪”,便将那马车抛到脑后,引领着史朝义等人往村中去。
“……无名大人已经在村中搜寻几天,但那些贼人躲藏的十分隐蔽,又有大雪掩埋踪迹,十分难寻。
无名大人说,若是大人带来的人手足够,还请尽快封锁稻香村,以免那些人狗急跳墙,逃了出去。”
史朝义点头,温和郑重,“烦你回告老先生,大燕与隐元会同为盟友,自当共同进退,老先生尽管放手去做,史某必将全力以赴。”
隐元密探点头,“多谢。”
又跟他说了一些如今稻香村的详细情况,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了伤痕的残破村落之中,“大人,到了。”
史朝义态度极好的道,“多谢指引。史某很快就会派人封村,你且回去找老先生复命吧。”
那人得了承诺心满意足的走了,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史朝义对他家主人的称呼始终都是看似恭敬有加的“老先生”,而不是“无名先生”。就像他没有意识到,史朝义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帮助‘隐元会’,而不是‘老先生’。
也许在他的意识里,帮助‘隐元会’与帮助‘老先生’代表的含义都是一样的,但显然,这只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史朝义心中的‘隐元会主人’与‘无名先生’,坐在他擦身而过的马车里。
史朝义目送隐元密探走远,屈指轻轻叩了叩马车,温言道,“到地方了,下来吧。
外面风雨大,戴好斗篷。”
很快车门推开,一只与屋顶的积雪一样洁白、比积雪更加细腻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史朝义轻笑一声,目光温柔的接住那只手,从马车中扶出一位身材高挑娇娜的女子。
‘她’穿着温暖厚实的皮裘,外罩严严实实的斗篷,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微低着头颅遮住了脸庞。
她不安的抓着史朝义的手,如小心翼翼的探出洞穴的小动物般怯怯的左右看了看,指着其中一家声音娇软的撒着娇:“——我要住最大的那家屋子。”
众士兵:“……”
不,小夫人,求您别装了,咱们早就知道您是个河东狮母老虎了。
直面“撒娇”技能攻击的某人可不知道属下诸位那一言难尽的心情,知道也只会巴不得更多人对心上人心生‘误解’敬而远之。
叶星天轻轻摇着他的手,史朝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给他摇散了,沉重的骨头都轻了两百斤,轻飘飘的飞到天上。
他不可遏制的目露温柔,语气十分轻缓,“好,我们住最大的那家。”
那满目深情脉脉不悔,也只有戴着斗篷并无心关注的叶星天本人看不见。
将搜索探查以及修建临时驻地的任务指派下去,史朝义有些紧张忐忑的提议,“他们收拾好住处还要一会儿,你在车中大半天,想必也闷得紧了。我瞧这村子雪景不错,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如何?”
叶星天的身价在隐元会高昂到令人望而却步,但如果是属于个人的势力自己查出来,却并非如此。如今他幼年真正的身世依旧掌握在隐元会的手中,但八岁之后的江湖经历,却摆在许多大势力的案头。
其中‘稻香村’三个字,曾被重点标记。
血影魔君的江湖经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毫无疑问是拿下白帝城。
也是在白帝城令人胆寒的、近乎屠城的狠辣之举,让他一跃成为黑白两道都不想招惹的人物。
每年以大仁大义之名讨伐黑道的正道大侠不知道有多少,可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血影魔君的面前大放厥词。叶星天走出去,哪怕是正道也最多是装作视而不见,从来不敢当面出言羞辱。
别看武林上好多大事件黑白两道似乎都不爱带他玩儿,但同样,他要做什么,也几乎没有任何正义感过剩的‘大侠’跳出来阻止。
而那些自持身份与风度的名门望族,甚至会敬如上宾以礼相待。
还有他在瞿塘峡收编的那些山贼水匪——叶星天灭了白帝半座城,里面不知有多少他们曾经的亲朋好友,他们心里就没半点想法吗?可血影魔君常年在外面晃悠,也不见不空关归顺的恶匪上蹿下跳的造反。
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归顺血影魔君吗?当然不是,只是不敢蹦跶。
白帝城的血,铸就了血影魔君无人敢惹的威严。
而传说,血影魔君叶星天之所以对白帝城下手,其背后的原因正是白帝城的宫傲两次进犯‘稻香村’。
白帝城对稻香村下了手,于是叶星天便让白帝城付出了千百倍的代价。
没有人愿意惹一个疯子,尤其是一个百倍奉还心狠手辣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疯子。
作为大燕的将军、暗恋叶星天多年的死忠爱慕者,史朝义自然在暗中密切关注着这种种情报。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完全不在乎某人屠城的血孽滔天,只关注到‘稻香村’与心上人的深刻渊源。
他知道,此时故地重游,小天的心情必定复杂之极。尤其是给稻香村众人报仇雪恨之后的现在。
他不敢直白的说出来,但他想,小天必然需要一点时间,四处走走以慰亡灵。
至于他自己……
——四舍五入也算跟着情人回老家见爷奶了!反正小天确实被稻香村收养过。
‘……瞧瞧?’
叶星天抬头,定定的瞧了他一眼,举目四望。
稻香村,是他记忆最初的地方。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常。哪怕他自从离开,只回来过一次且被刘洋爷爷伤了心,对于这个地方,他依旧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但此时,记忆还停留在原处,现实却早已物是人非。
就如他之前所指的那家、所谓最大的屋子,就是稻香村的村长刘洋爷爷的住处。
那也是他记忆中的,……第一个‘家’。
但此时,那间屋子里没有爷爷,也没有奶奶,有的只是早已破败荒芜的断壁残垣。
被强盗打破,被叛军焚烧,假如不是门前的青石台阶未变,连叶星天自己,都认不出这是自己曾经的家。
他的心里不可遏制的难受起来,满心的酸涩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他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落泪的软弱丑态,急忙低下头,刻意放柔的声音有种绵软悲伤的喑哑:“那就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小叶子老惨了。大家都不带他玩。尤其是王遗风。
——恶人谷积极保唐,然而作为十大恶人之子,小叶子一直都是自由行动,恶人谷没有任何调令。哪怕当年去南诏,也是他自己跑去的。他说要去,师公王遗风才等了他。
大佬们总有那么一种即视感——血影魔君桀骜任性,很可能一言不合掀桌子就是干。就像传说中的平头哥一样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