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视野狭窄的通道模糊了时间, 也许是单调的地道太过无聊, 总之,隐藏在南诏皇宫地下的暗道岔口众多不说,还非常的长。
叶星天刚一开始还想记一记, 后来干脆放弃了治疗。
——算了,想带到哪儿就去哪儿吧, 反正看李倓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杀了他。说不定还能深入了解一下呢。
老实说哪怕他是自找的,居然给人抓住了, 脸上也是很不好看的。
也不知道在无名爷爷那里,会不会降低对他的评价。假如无名觉得他是个废物, 也许他就不会再有这么高的自由度与投资价值。
这就对他原本打算好的发展计划很不友好了。
所以,还是想办法稍微补救一下好了。
七折八拐的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 他们终于来到了出口。
那出口开在险峰上, 对面就是崇山峻岭和洱海。视野从备受压迫的极狭窄,到天高物远的极开阔,心灵上的震撼难以言喻。
叶星天跟着李倓从地道里出来, 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眺望着远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要口花花的再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一把:
“哎我说——”
“小心!”
叶星天:“……?”
“刷!”
李倓一手扯着他的锁链向后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拔剑挥下。
“——铛!”
金铁交鸣声中,一个黑衣人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刀,刀身狭长窄细, 暗红的血槽看上去危险万分。
他之后,六七个黑衣人义无反顾的冲出来。
李倓身边的护卫已经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李倓拉着叶星天后退,冷意幽幽的道:“怎么?内力被封了,连警觉性也一起被丢了吗?”
叶星天盯着那与李倓身边护卫缠斗的黑衣人,心情微妙之极,听到他的话灿烂一笑,“……这不是有阁下在吗?你可是南诏剑神!
不过,这家伙谁啊?这种守株待兔的架势,是你们内部出了叛徒?”
其实倒也不是警觉性真的就那么差了,而是因为对方对他……根本就没有敌意。
李倓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啊,我们内部有个叛徒。”
说着,他的剑架在了叶星天的脖子上,“让他停下吧。”
叶星天:“……”
叶星天举手,无辜与又诧异的道:“……拜托,我算哪根葱啊?人家怎么会……”
李倓微微一笑,和善的打断了他:“他要是不听,就说明你对隐元会并不重要,那么留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叶星天:“……”
叶星天默默收敛了自己智障般的夸张神色,“……看来不承认不行了。”
他扬声,对那些与护卫缠斗的黑衣人大声道:“喂!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那暂时就收手吧!先看看这位王子殿下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也不迟。
——住手!”
随着他严肃的命令,那七个黑衣人居然真的就此收手,为首的那个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平凡而又冷峻的面孔,“少爷。”
是平安。
也只能是身为护卫又因隐元会之故消息异常灵通的平安。
刺杀者与叶星天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认证,看穿真相的李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冷笑一声,用讽刺的口吻凉凉的说,“隐元会果然是神通广大啊。”
诚然,他与隐元会暂时是盟友关系,但不可否认,当知道隐元会的人不仅知道密道的开口处、并且作出堵截的切实行动时,李倓的心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几分忌惮。
‘难道说他所有的行动,真的都在隐元会的眼皮子底下吗?’
‘他们是不是知道更多的东西?’
虽然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但无名在他们的面前,一直有意识的降低自己的威胁性。
——知道太多的人,不免令人觉得不安。尤其是那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的时候。
叶星天似乎没有察觉李倓身上浮动的隐晦杀意,他灿烂一笑,得意洋洋的做出高深莫测的神情,火上浇油道:“没办法,我们是隐元会嘛!
隐元会无所不知!——如果有人想要买消息,而我们却不知道,岂不是很尴尬?这么多年才辛苦建立起来的口碑与招牌,说什么也不能随随便便砸了啊!殿下你说是不是?”
“哼。”李倓冷笑,剑尖在他下颌下抬了抬,“不必油嘴滑舌。
本王暂时并不知道‘小叶公子’在隐元会与隐元主人面前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必身价不菲。想要我留他一条性命,就要看隐元主人愿意花费多大的代价赎买他了。”
锐利的剑尖贴着细嫩如婴儿般的肌肤,一颗殷虹的血珠滚落出来。
叶星天的眼神,有一瞬间泄露出极具攻击性的血腥暴虐,就像被激怒的睡狮,满是想要将冒犯者撕碎的狂暴。
但他到底不是最初那个受不得杀气与“伤害”刺激、全凭本能反击的野性少年了。
暴涨的杀气只有一瞬,眨眼间少年又变成了一幅插科打诨试图强行“混熟”的模样——每当他受制于人,偏偏暂时无法反抗的时候,他就会本能的藏起獠牙装出无害的模样——他笑嘻嘻的道:“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像您这样的人,即使没有我,我们家大人也很乐意与你合作呀!
要不要先放了我,我给你们带个信儿?”
李倓当然没有错过叶星天身上那一瞬间泄露出的森然暴虐的血腥气,他不生气,反倒十分高兴,异乎寻常的愉悦让他好心情的收了剑。
——只凭那孩子身上刚才所泄露的那股杀气,李倓就可以断定,眼前少年的真面目绝非善类。
相对于当年人们盛传的小叶公子,他更贴合现在的“血影魔君”的称号。
作为一个广义的反派角色,他欣赏这种也许可能为自己出力的邪恶角色。
哪怕这个黑暗少年是别人手下的,大家都是盟友不是?目标差不多就可以做朋友嘛!
确定了叶星天的阵营与在隐元会的地位,李倓心情大好。
他收起剑后,手上一推,居然把叶星天推出去,对摘了面巾的平安露出运筹帷幄的自信笑容,“把他还给你们也不是不行。回去告诉隐元主人,隐元会欠本王一个人情。”
刚刚做下赖上李倓、试图深入收集情报补分的某少年:“……”
叶星天给他推了一个踉跄,平安之后的黑衣人连忙迎上来,扶住他试图把他护到身后。
“我没事儿。”少年手臂轻轻一挣,示意他们放开他,微妙的不甘心的回头向李倓道,“……你就这么把我放了?不怕我们门主回头不认账?这交易什么的,我们门主可没答应啊!全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而且你之前不是想收拢我做你的手下吗?这就放弃了吗?
你看我任务都失败了,回去说不定还得受罚,说不定就动心了哦!”
“哼……”李倓嗤笑,看着他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智障:“——你莫不是以为,本王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冷血十三鹰?”
叶星天:“……”
叶星天默默扭头,看向全神戒备的平安,一脸的‘要你何用!’。
前·冷血十三鹰·现·平安:“……”
平安默默拉起面巾,遮住了自己的脸。
叶星天叹气:“唉……那就没办法了。今日的招待,在下铭记在心,回去必会向大人好好禀报,告辞!”
叶星天等人走后,李倓身边的护卫皱着眉头,心情纠结的低声问道,“……主子怎么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难道主子真的……对叶姑娘有想法?
李倓的心腹手下们基本都知道,他们家智勇无双的主子对藏剑的那对兄妹态度十分微妙。首先他对当年的小叶公子的能力十分欣赏,一直关注不说,还早早的做出吸收招揽他的准备。
甚至提前留出了他的位置,当年在枫华谷的时候,还做出了‘随时可以来找他’的诺问。
对叶甜甜就更不得了了,态度友好亲切的简直不像他们认识的主子。那种耐心和温柔以及叶甜甜下落不明的震怒,让所有知情人情不自禁的心惊胆战。
他们这些看在眼里的知情人,对主子跟那两兄妹的爱恨情仇,私底下没少暗搓搓的八卦……
所有人都觉得,主子欣赏叶星天的能力,虽然小了点,倾慕叶甜甜……虽然小了点不说,还是弟弟名义上的未婚妻。
——但小怎么了?!君不见甜甜姑娘的魅力有多大!半个长安城都是她的爱慕者!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弟弟的未婚妻又怎么了?!又没过门!就算真成了弟媳妇又怎么样?!就连如今的圣人,大家还都说杨妃是他儿媳妇呢!可见在皇家,某些时候,伦理并不是那么重要。
虽然有些不爽,但不少拿主子当天神看的死忠分子,倒是很希望甜甜姑娘到主子身边的。
……本朝皇族似乎都是痴情种子,最具代表性的——老有抢走儿媳的圣人,中有为了江湖侠女放弃身份地位的永王,少有当年相思成疾闹的满城风雨的小世子……
假如能够和自己心仪的姑娘组成家庭再生下两个活泼可爱的少主子,主子一定会开心许多吧!
他的死忠心腹们是这么想的,甚至早就已经暗中做好了弄死永王世子的准备。可惜,还没等他们家主子纠结出“抢还是不抢”的结果来,叶甜甜先出事了。
兄妹俩就这么少了一个。
主子一方面因此迁怒她的兄长叶星天,一方面又有些关照纵容,甚至连当年留给叶星天位置都没撤销……大家看在眼里,微妙的有种爱恨交织的即视感。
不过……把叶星天收拢到自己手下什么的,这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主人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呢?
李倓是个正经人,哪怕他会和别人的老婆‘夜谈国事’,他走的依旧是“争霸天下”的事业线,可从来不知道那些表面不声不响的家伙对“谁是自己的真爱”这种极为私人的感情问题那么关注。
于是,仅仅知道大伙儿对自己对叶星天的看重不满、还以为是嫉妒、完全不清楚手下们实际对那对兄妹怀抱着怎样令人无语凝噎的复杂想法的李倓,很正经答道:“留不下的。
可以被利益打动的人,仅仅只是因为双方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并非不可取代,所以可以评价论估,继而择优从之。
但如果其中一方不可替代呢?
——你觉得从我们进入密道、隐元会收到消息,并抢先一步堵在出口,大约需要多久?”
手下:“这……”
虽然他们在密道里拐来拐去确实浪费了一些时间,但隐元会赶来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隐元会的主人无名,一向是个狡诈阴险的家伙,他就像一只毒蜘蛛,密密的织下一面面网,却绝不允许自己轻易暴露在人前。哪怕是无害的——在确定确实失去反抗之力、并绝无可能逃出去之前,所看到的也多是他的傀儡。
他是如此的谨慎。
本王与他合作多年,他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举动。
——像今日这种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告诉本王,本王一直处在他的耳目监视之下的行为,从未有过。他也不可能那么蠢。
可此事确实发生了。难道是某些人擅自行动吗?
哼……”李倓冷笑,“胆敢如此妄为的家伙,早就被无名处理了。不然隐元会还能做到那么大?
他们不可能是擅做主张,除非所有人都清楚,叶星天比那些规矩更重要,重要到宁可暴露的地步。”
更何况,当初结下同盟时,为了表示彼此的诚意,无名本尊难得的出现,在他的身边,李倓曾见过今日为首的那名黑衣人。
无名的亲卫,当年的冷血十三鹰之一。
以无名的个性,得多重视才能派下自己的心腹亲卫亲自为叶星天保驾护航、甚至是不惜表明自己的危险性警告他的地步?
是的,在李倓眼里,隐元会的人破天荒的直接堵在密道出口、彰显自己的危险本质,毫无疑问是对他的警告和威胁。
——不要对叶星天下手的警告。
……这才是他那么随便就把人放走的真正原因。
他还不想跟无名翻脸。
而且,他并没有忽略叶星天不小心说出的“错句”。
‘你看我任务都失败了,回去说不定还得受罚,说不定就动心了哦!’
所以说,在叶星天的印象与观念里,哪怕他给无名捅了那么大的漏子,也只是……可!能!受罚吗?
这种纵容与宠爱,已经不是对可塑之才的“欣赏”可以解释与衡量的了。
他疯了才会往自己老窝里放一个无名的探子。
——如果说原本李倓很想收服叶星天给自己干活了,那么现在别说大门了,连窗户缝都不开!
防火防盗防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无名:日常背锅……
…………
这回把无名气到内伤的是平安。
平安:……少主遇难前去救援,有毛病吗?(主子只是说不要让少主接触黑暗中的事情,没说不救他啊!我就是护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