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们一听, 拘谨地搓搓手。
听说要发的银子是娘娘的嫁妆找人换的散银, 他们将手在衣角上搓干净了,照着官兵们的指示排队站好, 眼巴巴地目视从衙门大门里搬出来的一抬抬箱子。
“每户领二两银子, 领好后登记按手印, 不得喧哗!”
被派下来主事的钦差大臣是皇上的亲信,早先还是聂国公的门生, 因而不遗余力地跟灾民们传达说这是皇后娘娘嫁妆换的银子, 就为了给受灾的百姓建造新的房子住。
“这回沣江受灾的事,皇后娘娘一听说, 立马变卖了嫁妆筹银子, 那学堂里的小公子姐儿们不过三五岁年纪, 也受娘娘影响,将压岁钱都掏了出来。”
“皇后娘娘十万两,算上他们的两万多两,共计十二万两,皇上也开了私库,以私人名义捐银二十万两,如此一来便有三十二万两多。”
等着领钱的百姓听得一愣一愣, 娘娘卖嫁妆捐银子听懂了, 可是什么学堂,什么小公子姐儿们也捐银子了听不太明白。
主事官压了压手,解释道:“皇后娘娘先前在宫里开了一间幼儿学堂,里头读书的都是皇亲贵胄的小公子姐儿们不知尔等是否听说?”
沣江隔着京城天南地北远, 大多百姓都摇摇头说不知。
有一两个书生打扮的面色迟疑说好像听说过,“府学的先生依稀是有说过,可大人,女子自古相夫教子,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竟然公然抛头露面,主张这教育之事,岂不是……牝鸡晨鸣?”
最后一个词儿说得极为小声,那书生低下头去,颇感不好意思,皇后娘娘给他们卖嫁妆捐银子,而他竟然在这边说娘娘坏话。
主事官眉眼一厉,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官兵将那俩书生抓到前面来。
“这话是谁说的?”
书生垂着头,满脸涨红,磕磕巴巴道:“回、回大人,好多学子甚至有名气的大儒先生都这么说……”
“竟有这么回事?”
“皇后娘娘……”,那学子为难地看了眼主事官,脸上神情纠结,他小心翼翼道:“兴许是外人不了解娘娘……”
主事官一挥手,不耐道:“你直说便是!”
“我等此次侥幸逃生,又有皇上皇后的庇护,本不该说皇后娘娘坏话,惭愧惭愧!”
俩学子互相看了一眼,正色道:““京城那片儿我等没去过,正等着明年的春闱下场试试……便不知那里如何,不做评说。我等在沣江州府府学求学,就连府学先生都曾直言不讳说娘娘办学行为不妥当,有失……妇德,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儒洛老先生更说过,在其位谋其政,直指娘娘此举有牝鸡晨鸣之嫌。”
主事官拳头捏得咔咔响,气得脸红脖子粗,眉目炯炯,俨然下一刻这对学子要说个什么大不敬的就要就地揍人的架势。
听得他继续道:“原先学生也是如此认为,现经历一场大灾死里逃生,又有皇后娘娘带着小贵人们捐银救灾,恍然觉得,洛老先生等人说的似乎也不对,学生现在既糊涂又惭愧,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在京城天子脚下,聂国公府根基深,皇后娘娘出自聂国公府,又有镇国将军府撑腰,皇上还是个宠妻的,帝后威严甚重,自然没人敢说皇后坏话。
但出了京城却不然。
京城以外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言论相对自由些,尤其是当朝学子风气开放,崇尚言论自由,并不避讳议论当朝政事或贵人们,如此一来,以娘娘前无古人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赞同,甚至有些人暗地诋毁甚多。
主事官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
皇后娘娘自打在宫里办了那幼儿学堂,恐怕在士林中就名声不太好,他不屑扯扯嘴角,无知之辈!
主事官当年入京拜在聂国公门下,见过幼时的皇后,那会儿娘娘尚且只有六七岁,便能写的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钟灵俊秀至极,皇后娘娘是女子又如何?比起大部分男子,她甚至更为出色!
“你觉得哪里不对?”主事官转头问那学子。
“我等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饥饿无依之时,娘娘的救灾物资便赶到了,尤其是……这些还是以娘娘办的学堂的名义捐发出来……”
两个学子眼眶红红,感慨道:“娘娘虽是女子,却有大丈夫之担当,气魄胸襟远超常人,学生敬服!”
主事官咳了咳,反问道:“那些个嚼舌根的可有人站出来帮你们?”
两人摇摇头,似乎要将脑袋低到地上去,“……惭愧惭愧!”
排在前头的百姓都听见了,虽然前头有些话听不太明白,但不妨碍他们感恩,学子跪倒下去那刻,前面百姓也跟着跪了下去,口呼“皇上万岁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后头百姓不明所以,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对受灾后一无所有的百姓们来说他们只需知道一点,是谁给他们银子重建家园,谁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大灾后的百姓大都衣衫褴褛,神色孤苦憔悴,可此时双眼却都发亮,那是日子有了盼头重新有了指望的神采。
百姓们排好队小心翼翼接过官兵递来的银两,紧紧握在手心里,就怕给搞丢了。“谢谢,谢谢皇后娘娘,谢谢皇上,谢谢大人。”
“还、还有小贵人们也该谢。”
褚稷看完沣江州府传来的折子,当朝朗笑了一声,“皇后送去的银两已经到达沣江受灾最重的州府,如今地动逐渐平缓,百姓们已经开始重建房屋衣舍了。”
褚稷回宫的时候,这么跟聂珑说了,还将那俩学子的事说了下,嗤笑道:“那些个专耍嘴皮子的,不干半点正经事,成天嚼舌根,这种人便是参加了科考朕也不会录用!”
聂珑正绣着小衣裳,她已经怀了两月,肚子尚未显怀,但大约是心理作用,总能隐隐感觉到肚里有个血脉相连的小家伙正在生根发芽,乖巧安静地躺在她肚子里。
聂珑抬头看了眼肚子里小反派他爹大反派皇帝气呼呼的俊脸,“世人都说女子就该深锁庭院,相夫教子,我不认同这种观念,也无意去打破枷锁,然本宫乃一国之母,便是天下子民之母,教导孩儿有何不可?”
她绣着小虎头,轻描淡写,“更谈不上什么牝鸡晨鸣。”
“大惊小怪。”
隔天这话儿有意无意从宫里传了出去,众人恍然大悟,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学堂里那些小崽子们可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子民?她开个学堂教导孩子何错之有?
得了,这事儿有了皇后娘娘自个儿有理有据的反驳,学子们心服口服,又听说沣江之事第二批赈灾物资便有大半儿是皇后自己掏的,跟着学堂里的小团子们和皇上才跟风捐银子的。
这事儿传开来,皇后娘娘自嫁进宫里来,名声算是彻底立稳了。
先前总有人说皇上专宠皇后,被皇后蛊惑,也是后头皇上自揭其短方才了事,后来又有皇后惊掉众人下巴办学堂一事,皇后的名声着实一般,有人说皇后除了出身,便无可取之处。
你现在在说这话试试?
除了被呸一脸,还能落着好?尤其是在沣江一带,皇后的名声瞬间高至顶点,甚至比皇上还响亮些。
那些个后宅妇人们见此,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且不说皇后娘娘借捐银已是得了多大名声,那是多少银子都换不回的好名声!
就说那些皇室宗亲家的小崽子们,先有皇上圣旨褒奖并赏赐端砚,后有现在一个个三五岁的娃娃们名声竟然比一些朝廷命官还要响亮。自家孩子怎么就没这好事儿呢,自小有了好名声,以后甭管是科举还是当官,好处多了去!
对小老百姓们来说,朝廷当官的那么多,数不都数不清,也记不过来,顶多记得青天大老爷父母官,可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五岁的小团子们是彻底出名儿了,叫他们都记住了。
不光是沣江的百姓,就连京城周围的百姓们都知晓了,皇后娘娘学堂里的贵人小团子们个顶个品行好,是难得的权贵家族出来的好团子!
这些小贵人们既不仗势欺人看不起寻常穷苦百姓,也没有那些纨绔习性,品行一等一的好,都是善良可爱的好团子!
“听说刚封的盛王世子攒了好久的银子,全给捐出去了!”
“可不是,盛王盛王妃不待见世子,世子吃顿饭都困难,更别说攒银子,攒这么多银子肯定不容易,由此可见世子年龄虽小,教养品德却很难能可贵!”
“还有栾郡王府的,禹亲王府的,恭亲王府的……”
“这些全都是皇后娘娘学堂里的,娘娘果真会教书育人,这些小贵人们日后铁定有大出息!”
总而言之,在沣江和京城老百姓们眼里,皇后娘娘学堂里那些小团子们都是善良可爱的好团子,别人权贵家的团子都是妖艳团子,半点儿也比不上这些好团子!
没捐银子,没上皇后学堂的“妖艳团子们”:……???
隔天皇上御案上折子就有好几本隐晦问皇上还能报名宫里的学堂不?问这话的是先前没报名的那些皇室宗亲。
大臣们则有人光明正大在折子上提议说,有道是有教无类,不应区分出身,皇室宗亲家的能上学堂,他们为何不行?
不怕死的大臣抗议,他们家也有小崽子要上学啊,不能搞区别对待!请皇上跟皇后娘娘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把门槛调一调,叫三品以上朝廷命官家的孩子也能上宫里学堂?
褚稷看完折子给气笑了,“正事儿没干几件,想得倒是美!”
这边褚稷刚说大臣们正事儿不干,那头大臣们的后院夫人们开始摩拳擦掌搞事了。
这年头好名声儿,谁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三次元事情告一段落,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和安慰,谢谢!爱你们,(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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