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不如两清
叶虽钧身体狠狠一震,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了怎样蠢的一件事。他晓得她爱闯祸,也晓得她蛮不讲理,但更晓得她其实心思比谁都单纯。只是那一刻,他看到李婉清被推下河的瞬间,就只剩下了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她的气,气自己没有看好她,气她又不懂事伤害别人。光顾着生气,却忘了理会她当时慌乱解释的神情,一昧的在心里认定了她的无理取闹。
看他骤变的脸色,聂霜紫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的一种情况,但我想,你若是有回头看二姐一眼,哪怕一眼,她都不至于落得那般样子。”
一听她这话,叶虽钧急忙抬头追问:“她怎么了?”
“你果然不知道,她明明就在你身后,你却连她掉进了猎人布置的陷阱里都不知道。”想起聂映梅的样子,聂霜紫皱紧了眉头,抬眸看着叶虽钧:“浣碧坡附近的树林中所设下的陷阱里都有什么东西,你比我更清楚。二姐赌气孤身离开了庄子,你若是不想后悔一辈子,劝你行动快一些。”
叶虽钧的脸色煞白了一下,冷静过来后转身就想离开,但刚迈开一步又回头道:“她不能死在这里,叶某会跟她好好算这笔账的。”
话落再不停留,直接就施展轻功往庄子外而去。
聂霜紫目送叶虽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淡淡的转过目光看着池塘里挣扎的渐渐有些不支的李婉清。叶虽钧所说的她,指的就是这女人。不过聂霜紫也没真的想让她淹死,只是憋了一口火气,既然她撒谎说被聂映梅推下河,那就让她真的尝尝被人推下河的滋味好了。
随后闻讯赶来的林总管和李老板身后哗啦啦的跟了一群人,一看到这场面皆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李老板指着聂霜紫气得发抖:“你你,你这女人,你你……”
你了半天也你不出来什么,最后气得一巴掌拍在身边的仆役身上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小姐啊!”
“是是是……”
仆役们忙应喝着,手忙脚乱的就一个接一个的跳进了池塘里。原本还算宽阔的桥面,因了李老板的大呼小叫,顿时变得狭窄嘈杂起来。
林总管看着眼前这一团糟的场面,觑了眼聂霜紫犹豫道:“聂姑娘,这……”
“林总管。”聂霜紫捋了捋肩上的青丝,目光从池塘里已经被捞上来呈现昏迷状态的李婉清身上收回来,淡淡的看向他道:“马车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李小姐待大夫看过后如无什么大碍,就请她和李老板先回去吧。待李小姐离开之后,另外再准备我的马车。”
她的语气虽是清淡的,却含着一股不容违背的气势。
林总管还未应声,正在察看李婉清情况的李老板闻言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想赶我们走?”
聂霜紫笑了笑道:“李老板误听了,我说的是请。”
这到底有什么鬼的区别?李老板气的一脸铁青,激动的胸膛起伏不止道:“你不过和我们一样是客人,你哪里有资格赶我们?”
“有没有资格,李老板很快就会知道。”
聂霜紫淡淡的回了一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梅花玉佩,对着林总管道:“按我说的做。”
林总管大惊失色,这,这是战家家主战云枫的傲梅玉佩,是战云枫的身份标识。反应过来后,忙扑通下跪道:“林堂遵命。”
采衣在聂霜紫身后默默的看着自家主子把茶庄搞的鸡飞狗跳,惩治完一个又一个,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她家小姐可真是很多年没有这样生气过了啊……
傍晚时分,明素茶庄前还停着一辆马车。聂霜紫站在马车前,眉头微微蹙起。
采衣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再不动身回到城里得深夜了。”
“再等等。”
聂霜紫看着面前的道路,头也没回的道。
李婉清还未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经大夫诊治后确认只是受了些寒之后,就被林总管毫不留情的打包回城了,那时不过刚过午时。
她在庄子里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叶虽钧把聂映梅带回来,心中难免有些焦灼。
采衣轻叹一口气劝道:“小姐若是担心,为何不多留一日,非要今日赶回去呢?”
“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聂霜紫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烦心不已,等到确认聂映梅无事,她就会马上回城。
话落不久,前方道路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不多一会一匹马驮着两道身影快速的奔跑进视线里。
看着那终于在道路尽头出现的叶虽钧和聂映梅,聂霜紫轻吁了一口气,这两人总算是回来了。
骏马在马车前停下,叶虽钧矫健的跳下马,接着把聂映梅从马上扶下来。
“聂姑娘。”
两人站定,叶虽钧看着聂霜紫微微点头。聂映梅靠着叶虽钧,面对聂霜紫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来就好。”聂霜紫微微一笑,对着聂映梅道:“二姐,我马上就回城去了,你的脚伤不轻,在茶庄里多疗养几日为妥。”
聂映梅听言抬起头来拉住她的手:“贱丫头,我……”
聂霜紫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脸上仍挂着轻淡的笑道:“二姐不必担心,今日的事既是误会,我也不会放在心里。再者,那也不算什么。”
比起以前她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鞭子,那尚未打在她身上的一鞭当真是算不得什么的。
聂映梅身体一僵,半晌不知道回什么好。聂霜紫对陇云伸出手,后者把捡回来的长鞭递给她。
拉起聂映梅的手,将长鞭放进她手里,聂霜紫敛了笑容轻轻道:“二姐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们彼此之间隔阂那样深,这样的事发生一次又一次,我怎么就能不生气?我哪能不生气呢?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大度的人。我气过怨过,但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在为难我自己,也就让自己看开了。你总觉得难以置信,宁愿说服自己我是在演戏,反而比较能接受。这些我也知道,但我真的不在乎。”
她说着放开她的手,缓缓抬眸与她对视,勾起一抹浅笑来:“我等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要清楚告诉你,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也不愿意自己有朝一日欠了你。是我叫你出来,无端让你遭受这份灾难,那我便替你了断了这桩误会。你把鞭子拿回去,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聂霜紫说完也不等聂映梅说什么,只是偏头对叶虽钧嘱咐了一句:“叶掌柜,二姐就劳烦你费心了。”
带叶虽钧点头应允后,便上马车而去。
直到马车缓缓行动起来,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聂映梅才握着拳头咬牙道:“她这是什么态度嘛!自以为是的说完自己的话就走了,难道看不出来我也有话要说吗?”
拳头无奈的松开,眉头却皱了起来道:“我不是想要骂她,也不是想要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我是想要道歉的,跟她说对不起,可是,可是却……”
可是却说不出口。这一句对不起说出来了,就意味着她不仅承认这次是她错了,还有连带着以前也都一起承认是她错了。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对贱丫头承认,一直一直都是她错了呢?
叶虽钧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温笑道:“下次再告诉她吧。”
聂映梅睁大眼睛:“下次?”
“嗯。”叶虽钧点点头。
等到下次,等到她再长大些,拥有几分像聂姑娘那样的胸襟和聪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凡事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夜晚逐渐深沉,凤城里三三两两灯火如豆,万籁俱寂。
一翮推开账房紧闭的门,果然不出意外的在里头找到司漠的身影。
一步跨进去,抱臂来到桌案前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想在账房里窝到什么时候?”
正在算账的司漠头也不抬的道:“马上就算完了。”
一翮斜着身子靠在他桌上道:“都说了陇云这两天陪姑娘出城去了,你还窝在账房里,真打算在这住下来了?”
拨算盘的手一顿,司漠眸光幽深的动了动,低沉道:“这两日账房是真的忙。”
“账房以前更忙的时候,也没见要劳你司大总管的大架,这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一翮丝毫不给面子,不耐烦的道:“你就承认你是在躲着陇云那丫头吧,不然怎么会每次她一回来你就不见人影?这次更绝,知道她要长留在王府里之后,你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后院里忙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一翮说着挑起浓眉又道:“我就纳闷了,我这妹子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这么不待见她?”
司漠沉默不理会他,自顾的算着自己的账。一翮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锲而不舍的问道:“莫不是你暗地里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陇云的事,怕她找你算账才这样?如果真是如此,那更没有必要了,你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我去找陇云说一声不就好了?你放心,我跟陇云关系好得很,绝对会给我面子的。”
关系好得很?司漠皱了皱眉头,放下账本,抬头看着这脑袋少根筋的家伙皱眉,他一点也不想跟这家伙分享自己那一点不好为人所知的心事。
若是告诉这家伙,半点忙也帮不上就算了,还会把他的事弄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他可就更有的头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