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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颜宿

来到墨王府前,她其实去找过扶桑了解了下王爷大侠的情况。虽然在扶桑的描述里,他就像个只是任性挑食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厌食症大多是心病,并不是没有来由就这样的,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所以,这件事就不只是饭菜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而是饭菜能不能治好他的心病的问题。

可昨日跟庖辉他们聊过,才知道以往那些厨子别说摸清王爷大侠的口味喜好,就连他的面也没有见上多少。基本上都是他们做好饭菜,然后等着司漠送过去。可倘若王爷大侠是那种饭菜摆在那里就乖乖吃的人,又何必有寿宴上的那一出?

既然想解决问题,她就只能去找问题的源头了,所以昨日她就打算好了要自己去接近王爷大侠。原本以为会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司漠,谁知道他听了那一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词不达意的话,竟然轻易的就答应了。

聂霜紫不得不感叹,他的理解能力真强大。

“姑娘,到了。”

左拐右拐,穿过大半个墨王府,两棵紫薇花树后,一座幽静的院子映入眼帘,司漠的脚步也适时停了下来回头对她道。

聂霜紫停下脚步点点头,目光打量着这个宽阔却静的有点过分的院子。苏垣住的院子无疑是这座府里最好的一座,令她意外的只是这院子修在王府最深处,除了穿过亭台楼阁的流水声,栖在枝桠上的鸟鸣声,竟半点人声也没有。长风拂过无边院落,显得一片寂寥。

黑石小径旁的假山后摇摇晃晃飞出一只蝴蝶,石下的花丛一阵抖动,昼风庞大的身体从假山后跳出来,挥舞着两只前爪兴奋地扑蝶。昼风刚追随着蝴蝶蹦蹦跳跳而过,足靴轻踩过光滑黑石的声音轻轻响起来,苏垣的身影也从假山后踱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墨色的长发未束,仍是一袭黑衣,整个人就像擦不去的浓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两个人,他目光微抬,扫过司漠看向聂霜紫:“你来做什么?”

聂霜紫赶紧提起手中的食篮,笑道:“我来给王爷送早膳的。”

苏垣淡淡的看着她,转眸对司漠道:“你做了多余的事。”

聂霜紫摸了摸鼻子,装没听见。

“属下知罪。”

司漠行了个礼,认罪倒是爽快,只是神色里却没有半分知罪的感觉。

“进来吧。”

苏垣收回目光往荷塘处走,语气淡淡的道,似乎也并没有不悦。

司漠向聂霜紫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聂霜紫则脚步一抬,跟在苏垣身后。

昼风似是扑蝶扑的不耐烦了,放弃蝴蝶转而回身在两人周围跳来跳去,更时不时拿鼻子嗅嗅聂霜紫手中的食篮。

聂霜紫抽着嘴角把食篮抬高,生怕它一忍不住就扑上来抢食了。

和昼风眼神激烈对战时,苏垣已经停下了脚步,聂霜紫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走进了荷塘中央的小亭里。周围碧叶连天,许多荷花已经结了小小的花骨朵儿在风中微微摇动,可想像的到再过段时日荷花簇簇开放的情景。

转目去看苏垣,却见他已经在亭子里坐下,倚着白石砌成的栏杆望着亭外的荷塘,眸子沉沉的,似在想着什么。

聂霜紫走进两步,斟酌着唤道:“王爷?”

苏垣回头看她一眼,低头翻开书本淡道:“把早膳放下就行了。”

聂霜紫把食篮放在石桌上打开,昼风早已等的不耐烦,爪子趴在桌子呜呜的叫着,她便取出给它准备的烤鸡。

于是昼风欢快的叼着烤鸡跑远了。

把粥和菜摆好,聂霜紫看着苏垣道:“王爷不打算趁热吃么?”

苏垣抬头扫了一眼他的早膳:“没有酒。”

聂霜紫一愣,苏垣抿唇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本王用膳都要喝酒么?”

“这个……说了。”迎着他探视的目光,聂霜紫又赶紧补充道:“但是一大早就喝酒我觉得不好,王爷应该改掉这习惯。”

“无妨。”苏垣淡淡偏头,朝亭外唤了一声:“一翮。”

“属下在!”

耳边听到男人回话声,聂霜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身旁就多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吓得她赶紧后退两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早上被采衣撞见洗澡的那个护卫队长……

这人出现的真诡异啊,她都没看清楚他怎么来的。

苏垣重新低头看书,吩咐道:“去颜宿那里拿瓶酒来。”

“是。”

一翮低声应道,转身时身体又化成一道黑影。

“一翮是墨王府最好的暗卫,武功只在本王之下,有这样的速度不算什么。”

看见某人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大,苏垣难得体贴的解释了一句,丰富了下她那浅薄几近于无的见识。

聂霜紫默默合上嘴巴,回头看他:“王爷,为什么你还要饮酒呢?有胃疾的人不宜饮酒的,你还餐餐都要喝……”

苏垣合上书,抬眼看她:“这是父皇告诉你的?”

聂霜紫点点头,他又问:“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父皇了,你觉得我的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聂霜紫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我不清楚。他是皇上,想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人也不多。”

“你说得不错。”苏垣移开视线,望向亭外的荷塘,庭院里的风大,荷叶随风摆动,像扬起一片绿色的波浪。他眼睛里映着那绿色的波浪,语气淡淡的:“本王的这个父皇,着实没有几个人懂。所有人都说他爱着本王母妃,可十五年前却是他亲手把本王送到了西凌。本王回来后,他对本王很好,可无论他做什么,本王都不相信他。”

聂霜紫心里一怔,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相信谁?”

苏垣顿了一下,回眸看她:“在那个所谓的皇室里,我只相信皇兄一人。”

太子殿下?聂霜紫心里暗自点头,倒是了然。不过随即她就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话题就转到这里来了,她和他刚刚不是在说吃饭的问题吗?这中间的跳跃性会不会太大?

况且这些话,对她这个外人说,合适吗?

“这几年,不止父皇,朝中也有很多人送各种东西到本王的王府里,这些东西里也包括人。本王从不拒绝任何馈赠,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留在王府里,你可知为什么?”

怔愣间,苏垣又淡淡的抛过来一句话,再度把话题扯远。

心里浮现不太好的预感,聂霜紫下意识的就不想问这个问题。可是看王爷大侠,似乎她不问他就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只好吞吐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死了。”

淡淡的声音飘过来,明明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但因他这句轻淡的话,聂霜紫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

看着因为这渗人的答案半晌不回话的聂霜紫,苏垣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一抹微嘲的弧度道:“他们都因本王而死,所以……”顿了顿,再度恢复成淡漠的模样低头看书:“在本王的王府里,你无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好,没人会过问。唯一要记得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靠近本王。”

他话落之后,好长一阵的寂静无声。聂霜紫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把他刚刚的话消化,可消化是消化了,却半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张嘴再问,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截断了她涌到喉咙口的话。

聂霜紫回头一看,一个苍衣青年风风火火的从院门口跑进来,一路急行,鼓起的衣袖拂花落叶,惊起彩蝶纷飞。走得这样急,却在距离亭外十步之遥的位置时剎住脚步,弹了弹衣袖,向亭子里的苏垣郑重的行了一礼:“颜宿参见王爷。”

苏垣头也未抬,修长的指尖挑过一页书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颜宿抬头看了一眼他,又顺带扫过立在一旁的少女,神情微有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下挂在腰间的酒壶子走进亭子。

“回王爷,昨日新酿好的酒,正打算拿给王爷尝尝,恰好在来的路上碰见一翮……”

桌上原本摆着副陶瓷茶具,颜宿走进来径自取过一个陶瓷杯,将酒壶里的酒倒了一小杯出来。酒香顿时四溢,颜宿搁下酒壶,态度恭谦的双手举着杯子递过去,在苏垣面前停下,嘴角抿着清浅的笑:“颜宿来得及时,王爷可尝尝这新酒滋味?”

聂霜紫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又是第一次见面的苍衣青年,看见他如风如火的出现,又在苏垣面前一派行云流水,不禁暗自挑眉。不同于王府里的其他男人的魁梧壮硕,武艺高强,他急忙行走的样子显露出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这倒是新奇,还以为墨王府藏龙卧虎,养的都是武林高手呢。

这青年长相儒雅,翩然苍衣穿在身上倒像是个潇洒的书生,只是这个看起来像潇洒的书生的人,她嗅了嗅空气里的酒香,暗赞一声……

竟是个手艺不错的酿酒师么?

苏垣抬首,接过颜宿手中捧着的小杯凑进唇浅抿了一口:“淡了些。”

“原本就是要淡些才好,味浓的都是烈酒,可大夫说你不能喝。我爹常说酒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它能让人得到短暂的愉悦,却也让世间无数的人沉浸在用它逃避痛苦的假象中。王爷不过也只是……”

颜宿退开两步,仍是持着恭谨的态度,像潭清泉般的眸子泛着微光看着他。他不经意的说了好几句,才想起亭子里还有个“外人”在,剩下的话语被他卷着舌头硬生生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