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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十里红妆不堪负

安王府。

大红喜字贴满窗台,红绸高挂房梁。红烛微晃,照亮铜镜里胭脂色浓的一张脸。大红嫁衣穿上身,长长的红裙迤地,金丝银线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静祁郡主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妆容媚丽的脸,怔怔的抬起手来,圆润细长的指甲轻轻划过眉目。

那样好看的眉目,一个新嫁娘的眉目。

“迎亲队伍来啦!快,快准备!”

院外响起嬷嬷的喊叫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贴身婢女闻言一喜,忙拿着红盖头高兴的看向梳妆台前的新娘:“郡主……”

欣喜声却微微一愣,婢女连忙快步走过来着急道:“哎呀,郡主,你怎么哭了呀?妆都上好了,是哭不得的!”

婢女的话一落下,房内候着的另外几个嬷嬷婢女听到声音都转过头来,顿时纷纷惊呼着凑到新娘身边。

她哭了?

静祁郡主在自己脸上流连的手停在自己的眼角,铜镜里模糊的映出两道泪痕。那泪水晕开眼角妆容,卷了脸上胭脂无声滚落在嫁衣上。

擦了擦眼角,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了,她在哭什么?她还哭什么?

望着手忙脚乱给她补妆的一群人,静祁郡主掩下眉目,淡淡的问道:“院子里的梨花都谢完了吗?”

围着她的众人俱是一愣,半晌才有个小丫头怯怯的回答道:“郡主,五月底了,梨花早就谢完了。”

静祁郡主缓缓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动作快点吧,不是说迎亲的来了么?”

如星过去慕容府的时候,扶澈和扶桑正一人折了一根树枝在花园里过招打得热闹。

不过扶澈完全是被吊着打的状态,平日里练武都会让着自己的姐姐今儿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跟他打得这么认真。

所以在被虐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翻身的机会后,扶澈把树枝一扔,坐在地上耍赖不打了。

“不打就不打了,没用的小子。”

扶桑轻哼了一声,甩着树枝转身走向正看着自己两姐弟偷笑的如星。

扶澈对着自己老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别仗着自己年纪比我大,学得招式比我多来欺负我呀?”

扶桑没理她,看着如星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总算舍得来看我了。怎么样,墨王府是不是比我这将军府待遇要好,你去了就舍不得出来了?”

如星扁了扁嘴巴:“扶桑,你怎么这么说?我暂住墨王府也是为了方便照顾阿紫啊。而且墨王府和慕容府隔了好几条大街呢,我怎么还能三天两头跑过来?”

“呵,跟阿紫呆久了说话都伶俐了不少啊。”

扶桑翻了翻白眼,好吧,她承认她就只是对苏垣不爽着!拉着如星到一旁石桌上坐下,关心道:“阿紫的伤怎么样了?”

“都快两个月了,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不昨晚上她还做了不少你和小澈爱吃的糕点,让我给你带过来呢。”

如星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篮子提上桌子。扶澈欢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过来找吃的。

扶桑暼了一眼扶澈兴高采烈的样子,皱眉道:“她怎么没一起过来?”

如星托腮道:“阿紫说她要去朋友那里拿件东西,晚些再过来。还说今日街上热闹,她要去看一看,晚上好说给你听。”

这丫头……

扶桑抬起头来,隔着一道高墙依稀还能听见街上传来的锣鼓鞭炮声,轻轻一声喟叹:“如星,你也喜欢热闹,不如也跟小澈一起出去看看吧。”

“我不去,上回你心情不好便是因为什么太子。今日成亲的,就是太子不是么?”如星鼓着小脸,认真道:“让我的朋友不高兴的人,我都不喜欢,才不去。”

“傻丫头……”

……

凤凰楼顶,聂霜紫看着琴兮递到眼前,已经修复完好的七弦琴,怅然一叹:“原想着提两瓶好酒来,答谢公子几次相帮之恩,谁知公子是个不沾酒水的性子。如今又帮我修好了琴,越加对公子无以为谢了。”

“姑娘言重了,这些事情于在下而言,都是举手之劳。”琴兮微微摇头,温声道:“姑娘何必挂怀。”

“公子觉得,承人恩泽者不思回报,还能是良善之辈么?”

聂霜紫无奈摇头,在屋顶上坐下,看着自己提过来的两小瓶酒,微笑道:“公子品性温纯,我自然是要记在心里,才不负与公子一番结识之缘。”

这个人,不知让她说什么好。于别人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却能死心塌地的看得极重。当日的伞,今日的琴,她拖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要来取,他却已经等候多时。

琴兮抱琴坐下,低眸道:“姑娘当日雨中赠伞,在下亦也铭记于心。”

聂霜紫一怔,微微勾唇道:“算了,公子不饮酒。等下回有机会了,今日还琴之恩我再谢过公子。”

“姑娘还会再来?”

聂霜紫低头揭开酒封,任凭酒香四溢于空中,嗅了口酒香,微微偏头问道:“公子不欢迎?”

琴兮连忙否认:“不不,在下居于凤凰楼顶,也是终日无趣。姑娘若是肯来,自然是求之不得。”

喝了两口酒,聂霜紫想了想好奇问道:“上回听燕倾姑娘所言,公子是这里的乐师?”

见琴兮点头,聂霜紫挑了下眉头问道:“公子不像是喜欢长居一处的人,为何会留在凤凰楼里?”

还接了个这么冷门的差事,天天坐在楼顶上吹风。虽然很适合他这样仙气飘飘然的少年,但是时间长了任谁也会不耐烦吧?

听到她问起这个,琴兮像是很无奈,轻叹道:“在下在楼里签了卖身契。”

聂霜紫险些没拿稳酒瓶,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几眼琴兮,这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把自己卖掉的人啊。

为钱,不像缺钱的。为名,不像爱名的……

不等她发问,琴兮已经自动给她解释了自己会签卖身契的原因:“三年前,在下游历至凤城,偶然遇见燕倾姑娘和楼主,当时他们二人在街市上追赶一个姑娘。在下原以为是不平之事,出手之后才知是那姑娘杀了楼里的客人。因在下的缘故,不慎放跑了犯人,无端让楼主一力承担了一起人命官司。在下心怀愧疚,这时燕倾姑娘说让在下去替楼主办一件事,可将功补过。于是……”

聂霜紫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的人潮拥挤,淡淡道:“于是你就去了,结果非但事情没办好,还因为种种原因让那位楼主损失更大或者是又添上几桩麻烦对吗?”

琴兮诧异的看着身边的女孩:“姑娘怎知?”

呵呵,所以说,琴兮就是被燕倾还有萧钰宸那个奸商联合起来给坑了……

聂霜紫目露怜悯的看着琴兮,看着他那双不染纤尘的眼睛。被人算计犹不自知,在这人眼里,世间红尘万丈,大约不存在太过恶劣的东西。

这副眼睛并非漂亮,及不上凤燿的媚,欧阳阡的明润,更及不上王爷的深邃墨眸,但却很干净,清澈如水,无端让人看了就很舒服。

不禁微微一叹:“公子,可有人这么说过你?”

“说你像天上的白云。”

面对琴兮询问的目光,聂霜紫眯了眯眼,抬头望着天边浮云笑了笑。

琴兮不解:“白云?”

“嗯,白云。”聂霜紫笃定的点了点头,指尖敲了敲酒瓶子浅笑道:“洁如雪,温如阳,净如水,像天上的云朵一般。第一次见公子的时候,我便这么觉得了。”

恍如浮云,身在红尘,却不入红尘。

琴兮似是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听出她是在夸赞他,温润一笑道:“姑娘的比喻特别,以前并无人对在下这么说过。”

聂霜紫笑了笑:“是吗?那估计他们的眼光没有我独到。”

“说了这么多,还未请姑娘试听过这琴的音质。”琴兮拨了拨琴弦,抬眼问道:“在下为姑娘弹奏一曲吧?姑娘想听什么?”

聂霜紫看了他一会儿,转头望向街道尽头处正声势浩大的往这边前来的队伍。漫天花雨迷了些许视线,她看着队伍前头骑着骏马一身大红婚袍的苏易,轻叹了声。

“什么都可以,只是要衬这大喜的气氛才好。我是替一个朋友,来看看她曾得某人允下的十里红妆,会是何种场面的。”

清清如涓流的琴声响起,队伍行至凤凰楼下时,骑在苏易旁边的苏垣似有所感,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之上的凤凰楼。

……

夜幕如期而至,腾鸾宫里宴席正欢。聂霜紫愣是在凤凰楼顶赖着看完了整个繁琐的大婚过程。

当头顶升起喜庆的烟火时,她才告别了琴兮,抱着七弦琴去了慕容府。

扶桑和如星正坐在花园里看烟花,看到她来都是纷纷一笑。

如星扬扬手“阿紫,快过来,等了你好久。”

扶桑则是等着聂霜紫走近后,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琴赞笑道:“才说到许久不听你唱曲了,你就抱着把琴来了。你我可不是心有灵犀?”

说着偏头睨着如星笑道:“你这丫头今晚有耳福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落坐后才一拨琴弦道:“那我今儿可真是赶巧了的,换一日可就未必能遂你们的心意了。”

如星双眼亮晶晶,兴奋道:“阿紫,你把你会的曲都弹一遍给我们听吧。”

话落却被扶桑敲了一爆栗:“你想弹坏阿紫的手啊!”

烟花接二连三的在天空炸响,转瞬又消湮于虚无。慕容将军府离皇宫离得近,耳朵里尽是砰砰砰的烟火声音,喧闹至极。

聂霜紫抬起头,面前的两人面目都被烟火渲染的迷离。

唇微微一勾,素手轻抬,琴声渐起。

秋风萧瑟

红叶片片飞落

清风入梦寒

听霜林唱秋歌

云轻烟弱

千帐明灭灯火

寒夜枫落寂然留清寞

满山霜林醉 红叶纷飞

随风飞落 水之湄

晓来红叶疏 看晨星坠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望穿秋水

欲尽山色

暮云在天边合

红叶舞翩跹

落霞绮染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