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姑娘?你没事罢?”见辛夷脸色几变,李景霆眸底划过抹担忧,忙上前几步,欲伸手去扶她。
然而就算此刻头脑混乱,辛夷也本能地避开了。
来的不是沉香。不是她的他。
李景霆的手僵在半空。辛夷跌跌撞撞几步,扶住了城沿垛,眼前却还一阵阵发黑,灵台里似有千万只小虫嗡嗡响。
“辛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本王只是……”李景霆竭力想说些什么,来掩盖收不回手的尴尬。
“谢王爷关心……民女无妨……静一静就好……”辛夷打断了李景霆的笨拙,恍恍摇头,“……王爷不该告诉民女……”
李景霆刚想解释,却又被辛夷打断:“……民女辛辛苦苦,骗着自己……却被王爷给唤醒了……醒了好痛苦……我宁愿是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女子的语调很是轻柔,却又寒凉刺骨,字字句句都如噬心的蛊,扎得她浑身血液都在凝固。
“为什么要唤醒我……好痛苦……”辛夷重复着这句话,脸如金纸,眼神恍惚,她扶着城沿踉跄了几步,脚步不稳,一个猛子就欲栽下去。
“辛姑娘!”李景霆一声惊呼,一个箭步上前,恰好拦住了辛夷,于是后者便像断线的傀儡娃娃,颓唐地耷在了他身上。
软玉温香,佳人在怀。女子好闻的胭脂浅香,头顶青丝云鬟婉转,和春衫轻绡下肌肤温腻的温度,霎时向李景霆扑来。
“辛姑娘……你先起来,不合礼数……不合礼数……”李景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说着规矩的话,手却没把女子往外推。
他舍不得。像着了魔般,舍不得放手。
他等这一刻太久。梦这一刻也太久了。管什么三纲五常隔墙有耳,管那个他在川还是在蜀,他也脑海一片空白,就这一刻,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她。
“辛姑娘?”李景霆又试探地叫了声。
“为什么……我苦苦瞒着自己,不去想不去深究……你们却还要一次次戳破真相……”辛夷小脸惨白,如堕梦里,眼神空洞地盯向虚空中的某处。
李景霆心痛如绞。他不曾看见过这样的辛夷,丢了魂儿似的,却偏偏还是为了那个他,千里之外不费一兵一卒,也将他击败。
李景霆忽的升起股挫败感,还有股不甘。
于是他的手蓦地回转,轻轻地抱住了辛夷,以一种自然又不容抗拒的力道,让辛夷整个人蜷进他怀里,两颗心顿时在紧贴的胸膛里齐鸣。
城楼顶空气的温度上升,四下空无一人,春风絮语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李景霆腾起梦一般的欢喜,欢喜到眩晕。
“是我的错……但逃避不是办法……我宁愿你现在痛,也不愿你往后流泪……如果有什么报应,都算在我头上……我不要再看见你这样子……不要为了他……”
李景霆搂着辛夷,轻轻将下颌搁在女子脑门顶上,低低呢喃的语调,已经沙哑到不成样子。
他脑袋糊涂了。如果说要付出什么代价,能让这一刻静止,那他现在,什么都愿,若说怀里的人成了痴儿,则他就成了个傻子。
“……不要再告诉我了…我明白,比谁都明白…只是不甘心,他会那样对我……”辛夷依旧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小脸一片烧红,额角却渗出了冷汗。
“……我不会瞒你…你能不能看我一眼,我一直都在这里……能不能把你的目光分我一点……这世上不止有他……还有一个李景霆……”
李景霆心底的秘密哗啦声涌了出来。埋藏了太久的温柔来势汹汹,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春风乍起,顿成燎原之势,贪嗔痴,妄念一念间。
“天家李,日京景,雨廷霆,李景霆……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给我记好了……不止有他,还有我……”
不止有他,还有我。
天家李,日京景,雨廷霆。名字告诉你了,就不许你,把我从你的世界抹去。
李景霆哑着嗓子,沉沉絮语,如墨一般的夜色流淌,浸染过这爿爿春色,令人人发倦,陷入情局无可逃。
城楼上的空气渐渐浓稠,像化不开的糖浆,几近窒息,若问情之所至,溺水而亡亦欢喜,欢喜亦成双。
不可得,谓之罪。知罪亦执念,世间痴儿女。
辛夷不舒服地蹙眉,神智渐渐清明,虽眼前依然冒着金星,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在一个男子的怀抱里。
不是他,不是沉香。是一个陌生却又灼热的怀抱。
李景霆并未发现辛夷异常,依然低低吟念,眸底再无素日铁面王爷的冷峻样,反而一脉秋水连春山,连不断的都是缱绻。
“……为什么我一直在这里,你却好像从来看不到我……你眼里心底都是他……却又为他失魂落魄……就今天,允许我放肆一次,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愿,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辛夷眨了眨眼,意识逐步恢复,她认出了头顶的声音,也依稀记起来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王爷……”辛夷惊呼,羞恼和愤怒霎时烧红了她的脸。
然而这声太过微弱,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李景霆并未听清,他反而手臂缩回,欲将怀中的温软抱得更紧,几乎要嵌进他血肉去。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疯得心甘情愿……不要说棋局也不要讲君臣了,再大的罪和孽,若能换这一刻……都值了……”
“王爷!”一声提高音调的怒喝,骤然打断了李景霆的话。
“辛姑娘?”李景霆一愣。他怀里的辛夷正双手撑住他胸膛,抬头瞪着他,目光冰冷又羞愤。
“辛姑娘你……本王……”李景霆脑袋里轰一声,千军万马若等闲的他,有一瞬间做了错事被拿住的慌乱。
“王爷自重!”辛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旋即手上一个大力,她猛地将李景霆往后一推——
李景霆蹬蹬蹬连退几步,脸色几变。
辛夷则踉跄着往后栽,扶住城沿石垛才稳住。
女子才清醒不久,手脚都还无力,然而这一推,却放佛把肺腑炸干的力气,一下就让二人隔开了五步远。
方才还两心齐鸣春意暖,现在就咫尺天涯寒风凛。连城楼上空气的温度也骤然下降,无声无形都是刀光剑影。
“王爷这是在干什么?”辛夷咬着下唇,小脸发青,字字句句都如从齿缝间迸出,一问一个扎刀子。
李景霆也冷静下来,但同时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他整了整衣襟,清咳几声,似乎是太冷,指尖都微微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