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在天有灵的君玉贤。
提起天仙女与君玉贤的结识那真是说来话长, 不过由于事态紧急所以长话短说。君玉贤成功渡劫之后就飞升到了天界做了个清闲又受器重的小官,他这仙说严格点属于勤奋努力加还有后台的类型, 相当遭人恨, 如无意外绝对会被陷害挖坑扎小人的类型。
然而好就好在他的后台洞渊真君职位不高, 且毫无威胁, 更兼人缘极佳,各大神仙都要卖他一分面子,他这个爱徒与半子差不了许多,更何况君玉贤本身能力出众,因而在天宫里倒也颇受敬重, 几乎没什么仙给他小鞋穿,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正因如此, 天仙女虽资历胜他许多,但如今仍是平辈相交, 地位相仿。
君玉贤本身就是潇洒随心的性子,他这性格只有遇到他那个冤家师兄才变得苦闷,如今成了仙, 平日里逍遥自在,又好交际,倒与他师父洞渊真君一模一样,是个不好名利又性情不错的好仙友。
君玉贤惯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若有任务必然尽心尽力,因此天仙女多少有些吃惊对方怎会出现在此。
“见过君仙友。”天仙女停住了脚下云朵,俏生生行了一礼, 见他们俩不约而同都减慢了速度,不由得心下一跳,了然君玉贤此行必然是为自己而来。
他俩交情说是可以确实还可以,然而要是较真起来,不过是几面之缘,互相赏识,一同饮过宴上几杯仙酿罢了,算不得是什么知心挚交。
君玉贤在天界的好名声的确是出了名,除此之外,他做事从不徇私更不拖延也是出了名。
比如此刻。
君玉贤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天宫,必定是有任务在身,要是与自己无关,他这样的性情绝不可能为一个寻常的仙友停下——只为打个招呼。
他不是这样的仙。
“倒是有缘,不知道君仙友如此匆匆,欲往何处去?”天仙女留了个心眼,决意主动出击,不过她的确有几分好奇,玄解烧干水域至现在不过几个时辰,那老龙再是怎么愤怒也需要一段时日来平息,就算老龙真的撇下龙宫跟一干虾兵蟹将不管不顾,天帝也不该如此轻率就下达指令。
若说这几个时辰里能立刻洞察前因后果,明白来龙去脉,天仙女是不信的,告御状少说都得声情并茂地写几个时辰呢。
难道是有什么新的命令?
“见过百花道友。”君玉贤回过一礼,他手持黄绢如握一柄拂尘,簪冠长袍生出一派仙风道骨,说不出的潇洒出尘,笑道,“不是你我有缘,我正是特意来找仙友的,这黄绢上书写是你的事,我懒得全读,你自己拿去瞧吧,不过简略说说倒是很有必要。”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天界当然也有天界的尊卑,君玉贤作为传话的使者可以不在乎,然而天仙女却不能不恭敬,她闻言立刻跪倒在云层之上,谦卑道:“百花听令。”
天仙女的手上一沉,对方已挥袖一扬,将那黄绢轻轻松松顺着风送到了她手上,温声道:“北海之事,天帝已然知晓。你在人间历劫,可是玩忽职守,竟未能救得百万生灵,使得龙宫生灵涂炭,便罚你封印法力百年,在人间如凡人一般真正历劫,经历生老病死,方可回归天庭。”
“什么?”天仙女猛然抬起头,对于龙宫一事而言,这惩罚不但不重,还未免太轻了些,而对于她现在的状况,很难说这到底算是惩罚还是奖赏。
此事虽说与天仙女全然无关,但她当时便在附近,未能挽救一二,确实是她的过错。这旨意听起来像是将玄解的罪责全推到了她的脑袋上,实际不然,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事毕竟太大了,若不惩戒,怕是难消龙王的怒气。
天仙女顾不得恭敬,急忙将黄绢打开看了两遍,言辞自然有所不同,然而意思果然如君玉贤所言相同,天帝的确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不由得感到心头茫然万分,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而那黄绢在完成任务后,布料上的墨字忽然灵光一闪,连带着整张黄绢都化作枷锁,牢牢锁住了天仙女的紫府与气海。
好在君玉贤反应快,成仙前的“就业经历”使得他对应付凡人的各种麻烦驾轻就熟,及时张开结界,才抢救下了差点窒息的天仙女。
“我……我变成凡人了?”天仙女看向自己的双手,轻声道,“我……此事……这……”
她内心充满了疑惑与迷茫,又听君玉贤笑道:“我在尘世还有一桩俗缘未了,恰好是如今天界最有空的闲人,既然为天帝跑了这趟腿,不如再多送你一程如何?反正顺路。”
“那就多谢仙友了。”天仙女迟疑道,下意识说出了舒瑛家中住址,喃喃道,“将我送到此处即可。”
然而出口之后,天仙女很快又犹豫了,她摇摇头道:“不……还是别去那了,仙友将我随便放在渔阳一处即可。”
原以为心灰意冷已无转圜余地,未料得柳暗花明再得转机。
这块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实在太大,天仙女根本承受不住,她在君玉贤飞向渔阳的那一刻晕了过去。
仙女不晕云,但是凡人杏娘晕。
昏迷前,好心的杏姑娘还模模糊糊着想要不要帮那两只大妖问问下场,不过她立刻就将这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再也不想跟那两个大妖产生任何联系了!
君玉贤见她于睡梦之中都难得安宁,当然想不到是因为两位大妖的缘故,听她方才言辞闪烁又反悔,还当是情根深种,为情所苦,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罢了,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那尘因一时半会断不了,倒不如随你去看看,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
与君玉贤不同,天仙女本就是仙身,非是凡胎后天所化,因而于人情世故倒不如君玉贤这般洞彻明白。
新走马上任的邮递小仙君玉贤默默向渔阳飞去,决意帮同事一个小忙。
作为仙女跟作为寻常女子居住在人间,性质可是天差地别的。
…………
沧玉此刻还不知道天宫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还当时间尚短,能得几日遮掩是几日,先去寻找到春歌详谈一番,再做决定不迟。
此事紧急万分,可谓是分秒必争也不为过,沧玉跟玄解当然不会如同往日那般慢慢吞吞游山玩水似的享受大好风光。其实玄解确有此等闲心,莫说他一觉醒来水已涌出,未见尸体千万,即便他醒着见到这一切,大抵也是无动于衷的,只是无奈沧玉心急如焚,连带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有时候沧玉与玄解赶路间停下来摘些果子露水果腹,天狐都不得不感慨真是皇帝不急……丞相急,不知道玄解的心肝脾肺肾是怎么长得,摊上这么大的事儿竟半点火气都没有,倒是他,千年修炼都压抑不住焦虑跟忧心,要不是占了修为的便宜,现在只怕要口中生疮加神经性头痛了。
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玄解是不是想得也太开了点。
知晓对方的性情是一回事,急得焦头烂额看玄解一派云淡风轻又是另一回事儿。
等到二妖赶到青羌国时,已度过了三个日月,他们在天上行,本是毫不相干,哪知刚飘过海上,忽然听见电闪雷鸣,原本浪静风平的海面无端翻涌起来,此处已是青羌国内,离主城却还有一段距离,本该无人,哪料得隐隐约约听见了凡人的哭泣惊喊声。
此时本就天色昏暗,月光黯淡,沧玉闻声不得不降低些许身形去茫茫大海上搜寻哭声,他这才发现是一条正在水中颠簸打转的渔船发出的,而船身附近正在慢慢形成漩涡,衬着天上劈下的白色闪电,可见那些凡人神情是何等绝望无助。
沧玉悬在半空之中,心生怜悯之情,这船内有好几个青壮力,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与丈夫甚至父亲,不免有了几分相救之意,算是为玄解积福。
天狐非是性情冲动之辈,他仔仔细细观瞧这雷霆海浪,只觉得异常,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兴风作浪,并非天时缘故。又是一道惊雷闪过,瓢泼大雨猛然倾下,人们的哭声淹没在雨声里,如同棺材加盖,似要活生生将他们闷死在这海中。
“玄解。”沧玉在雨声中轻唤,异兽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到水下去瞧瞧看是什么东西,我将这一船人救起,免得他们出事。”
玄解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无声地看了他两眼,点头潜入了水中,激起一朵小小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沧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许不祥之感,青羌离青丘并不遥远,若不是自然缘故,那什么样的蠢蛋才会在青丘外惹事,难道是想结仇不成。
海水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游过,掀起巨大波澜,沧玉疑心是自己看错,可船上人实在不能再等,他便用灵力抬起那渔船,张开结界隔绝寒雨与涌起的风浪。
渔船中人仍是哭喊了一会儿,直到几人面面相觑,发现雨水落不到头上,海水也没再涌入,这才小心走上甲板往船边看,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晰,但大约知道发生了奇迹,一连串跪倒在甲板上,千恩万谢起神仙来。
沧玉将他们平安无事地送到岸边后,同样跃入了深海,他仍在想那水下的暗影,总觉得有些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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