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门下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进进出出,门口值守的士卒纵然盔甲明亮,更抬头挺胸,站得笔直,极力做出威武之势,却也禁不住他们那鼓囊囊的小腹以满面的油光出卖了他们的豆腐渣本质。
城门口的遮阳蓬之下停着一辆华丽马车,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二三十岁的蓝衣儒雅公子,偶尔抬头望向远处的官道,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饮一口桌上的凉茶,颇有些无聊的看向旁边作陪的老城门校尉,
“老李,这京师城门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们的油水可不少吧?”
五十多岁的城门校尉相貌堂堂,一身铁叶甲,腰挎绣春刀,看似威武不凡,此时却是舔着脸陪笑,“大人说笑啦,标下这里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随意捞到油水,不说那些达官贵人的队伍谁敢收入城税,就算那些商贩,大多也挂着京中某某衙门某某大人府的牌子,也不好伸手,剩下的那些平头百姓就算愿意乖乖交税,可他们着实没什么钱呐···”
蓝衣公子嗤笑一声,手中折扇轻轻拍打,“老李你蒙谁呢?这里面的门道大家心知肚明,你看看你手下那些大头兵,一个个油光满面,可不是吃饱了撑得···”
“大人慧眼··大人慧眼···”老李呐呐无语。
看着老李一大把年纪了还只会唯唯诺诺,蓝衣公子着实无趣,再次抬头望向远处的官道,不由轻咦一声,“老李,你快看看,那辆马车可是关中来的?”
老李连忙起身,极目眺望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以标下三十余年的守门经验来看,那马车的材质和样式确实是关中所产,应该是关中来的无疑···就是不知道那车里是否是大人要等的人?”
蓝衣公子啪的一甩折扇,颇为自信,“定然是本官要等的人···”
随即蓝衣公子扭头看向还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休息的下人,连声呼喝,“赶快···准备好车马,人一到我们就打道回府···”
须臾,远处的马车沿着官道渐渐驶近,还不等迎上去的蓝衣公子开口,马车中就先传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调笑声,“小高,你这么热情,我可没有骨头打赏你···”
“呸!”蓝衣公子翻了个白眼,“我有上好的肉骨头,等下你慢慢啃,还不滚下来···”
岳不群撩开车帘,轻轻跳下马车,拍着高世博的肩膀,“你很闲嘛,还有空来等我,没去青楼练习那个双修神功?”
高世博拍开岳不群的手,一摆折扇,“天天去?无聊死了···正好你来了京师,我明天带你好好逛逛,再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
岳不群不问也知道高世博口中那些所谓的朋友都是些什么货色,也懒得认识,便打断了高世博的长篇大论,“行了,我住哪?总不能住到你们家的高首辅大臣官邸吧?”
高世博挠了挠头,“我倒想你住到我们家,但是首辅权力再大也得避嫌啊!不过,我办事你放心,我已经在城西的一处好地方给你收拾了个幽静的宅院,包你满意···”
接下来的日子,岳不群就在高世博安排的宅院中住了下来,安心等待数日后的礼部会试,每日习武读书,一如在华山之时。毕竟,会试不同于地方的府试、乡试之类,京师势力混杂,想要拉关系作弊实在太过铤而走险,反之只需不被体制内的官员刻意针对,就能够保证基本的公平公正。
却不想,岳不群老老实实在家中备考,这天晚上却还是被麻烦找上门。
“岳掌门,镇抚使大人有请!”
看着门口静静相请的两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岳不群知道除非自己就此逃离京师,否则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次见面,也就整理了一番仪容,吩咐吴全礼在家等候,便随着二人出了门。
宵禁巡夜的士卒见到锦衣卫带着岳不群穿街过巷,具都如避蛇蝎,丝毫不敢查问。
不多时,岳不群就被二人引到一处气派非凡的大官宅,却并非锦衣卫镇抚司,两个锦衣卫介绍说这是赵镇抚使的家宅赵府。
三人直入大堂,见到了正在堂中主位上的一位蟒袍中年官人。
岳不群心中不由一紧,蟒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要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身着蟒袍,岳不群并不奇怪,但一个镇抚使竟然能够穿蟒袍,恐怕这赵镇抚使是皇家外戚,算是皇帝的真正心腹。
只是,这种皇帝近臣专门邀见自己干什么?而且,岳不群不动声色的借着躬身低头行礼的一瞬间,眼中紫芒一闪而逝,已然运使紫霞神功听清了堂内屏风后和房梁上藏着至少五六个高手的微弱呼吸,防备很严啊!
“学生华山岳不群,见过镇抚使大人!”
“岳掌门免礼,请坐!来啊,上茶···”
赵镇抚使见岳不群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举一动做足了科考士子的规范,简直挑不出丝毫差错,不由轻轻一笑,“本官今日唤你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走个过场,对于身负高强武艺的士子例行询问,这算是科举的不成文规定,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可能并未听说这类调查,但这确有其事,就连前些年那位心学宗师王阳明在科考之前也被我们锦衣卫例行查问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呵呵···”
“哦?王阳明先生竟然也身负上乘武功?岳某倒是孤陋寡闻了···”岳不群眉头一挑,随即大义凛然,一脸正色,“既然是例行公事,就请镇抚使大人查问吧,岳某定然如实回答,绝不敢有丝毫欺瞒!”
赵镇抚使见岳不群如此识趣,不由微微一笑,恰巧此时有婢女前来上茶,赵镇抚使便微一扬手示意,“岳掌门不必拘礼,尝尝本官这御赐的贡茶···”
岳不群也不想平白得罪这个锦衣卫大佬,便顺从地端起茶盏,等着他的询问。
“咳咳···”赵镇抚使微微作势,随即就进入正题,“华山是武林名门大派,岳掌门不在华山纳福,千里迢迢跑到京师来参加科举,这是为何?难道真想做个进士文官?”
岳不群顺势放下茶盏,拱手为礼,正色答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武林中人报效朝廷,出人头地的也不少,不多岳某一个!更值此太平盛世,圣上弘治,在野之武林式微,我华山若是不想就此消亡,就得另谋出路,最好莫过于直接报效朝廷,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岳某身为掌门,须得以身作则,此次前来参加科举,也是给后辈弟子探探路···”
赵镇抚使貌似赞同的点点头,“岳掌门此言诚恳,朝廷此时重文轻武,无怪岳掌门不愿以武入仕,而是参加科举了···不知岳掌门若中进士,想谋个何等官职?”
岳不群没想到这位问得如此直白,几乎是在拷问自己的图谋了,不由眉头一跳,“大人误会了,朝堂波诡云谲,并非岳某一介江湖莽汉能够玩得转的,在下只想尽量谋个进士名头,并不想真的入仕为官···”
赵镇抚使眉头皱起,“岳掌门此言倒是让本官糊涂了···不想做官,那你为何还来考进士?”
岳不群不由轻轻一笑,“大人,进士不就是官嘛!···有了进士身份,岳某可就不是单纯的江湖人士了,而是随时能够成为朝廷的官员···而且,进士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官府官员往来,正好光大我全真教···”
赵镇抚使闻言恍然大悟,随即端起茶盏,“岳掌门好算盘,一箭数雕啊,进士身份可真是不可多得的护身符,朝野通用···不是官员胜似官员···那就祝岳掌门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啦!请茶···”
这就完啦?还端茶送客?
岳不群连忙起身拱手为礼,“岳某告辞!”
看着岳不群的背影出了大堂,赵镇抚使不由轻轻摇头,自言自语,“这个华山掌门野心不小,还想光复全真教当年天下第一大教的声威,难道他以为有了一个进士身份就能成功?··难难难···”
比起赵镇抚使对岳不群的随意断言,岳不群也对赵镇抚使此行传唤询问有了些许猜测,恐怕锦衣卫最主要的是想确认参加科举的武林中人是否存有不轨之心,甚至怀疑有人可能借着殿试的机会刺杀皇帝吧···
心思连转中,岳不群被两个锦衣卫送回了城西的宅院。
眨眼间数日已过,抱着撞运气的心态,岳不群也随着科举大流,见识了一番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十多岁黄口小儿,熙熙攘攘奔进科场的奇观,心中不由再次感慨权力的魅力!
一场又一场的沉闷考试下来,纵然岳不群心识非凡,意志坚定,却也不禁头昏脑胀,烦闷欲呕。
就在岳不群像是普通士子一般进出科场,快要忘记那位锦衣卫赵镇抚使的时候,却在会试结束的第二天晚上又听见那声似曾相熟的声音,“岳掌门,镇抚使大人有请!”
苦笑着跟在那两个锦衣卫身后,岳不群心中隐隐感觉,比起上次的例行公事,这次锦衣卫再次找上自己绝不会如同上次那么简单的问话,可能自己以后就要和锦衣卫牵扯不清啦!
也不知这对华山、对自己是否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