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华抬头朝崔愠看了过去,她心中一痛,缓缓垂下眸子。
崔愠大步走了进来,看着方幻云手中的琴瑟,思及她们方才说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双眸骤然黯淡下去。
触及崔愠的视线,方幻云握着琴瑟的手微微一颤,如今崔家郎君来了,他送给大小姐的东西,自然要大小姐亲手还给他才好。
“大小姐!”方幻云伸手把琴瑟递给谢琅华。
谢琅华伸手接过琴瑟,她看着方幻云说道:“劳烦方姑姑把那些东西一并拿过来。”
“是。”方幻云深深的看了谢琅华一眼,她转身退了出去。
冷风穿梭,方幻云细心的把门给关上。
房中只剩下谢琅华与崔愠两个人。
方幻云才出去就见春桃端着参汤走了过来,她赶忙上前看着春桃说道:“春桃,此刻崔家郎君正在房中与大小姐说话,参汤等会在送进去吧!”
春桃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端着参汤转身离开。
谢琅华一言未发,她伸手把琴瑟递给崔愠。
崔愠也不接过,他眉头紧锁的看着谢琅华说道:“阿琅,你这是要做什么?”
“曾经你送给我的琴瑟,和鸣,还有那些田庄财产,今日我一并都还给你。”谢琅华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来,她握着琴瑟的手微微颤抖着。
崔愠看都不看琴瑟一眼,他满目沉痛的看着谢琅华,一字一句的问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这是为什么?”
在崔愠的注视下,谢琅华勾唇冷冷一笑:“我生平最恨欺骗,你可曾想过我看着你的尸身是何种感受?看着你被大火吞没只剩下几捧浮灰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谢琅华说着,她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不等崔愠开口,谢琅华声音一高:“你从未想过。”
她冲着崔愠吼出这句话来。
“阿琅,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瞒着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只求你不要丢下我好吗?”崔愠满目愧疚,他字里行间满是乞求。
他已经知道错了,且悔不当初!
是他不好,不该瞒着她,便是有再大的风浪,他也该牢牢的握住她的手,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呵呵呵……”谢琅华一脸讥讽的看着崔愠,她伸手掰开崔愠的手,固执的把琴瑟放在崔愠手中。
崔愠无论如何也不肯接过,他眼眶微红目不转睛的看着谢琅华喃喃说道:“阿琅,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说道。
谢琅华一离手。
“啪嗒……”一声琴瑟落在地上瞬间断城两截。
谢琅华与崔愠同时朝琴瑟看去。
两个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撕心裂肺的痛。
崔愠脊背一僵,他缓缓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把断成两截的琴瑟从地上捡了起来。
谢琅华看着他这幅模样简直生不如死。
崔愠死死地的看着手中的琴瑟。
谢琅华眼泪一行一行的落了下来,她伸手想要把崔愠拥入怀中,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他,可最终理智将她拉了回来,她缓缓的把手收回来。
崔愠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双目血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凝神看着谢琅华。
谢琅华下颚微抬,她将视线移到别处,不忍心在看崔愠一眼。
“阿琅,纵然琴瑟断了,可对你的心此生不变。”崔愠一字一句的说道。
谢琅华淡淡说道:“你回去吧!欠你的恩情,我终归都会还给你的。”
“那我遗落在你身上的心你要如何归还?”崔愠满目苦涩的勾唇一笑,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谢琅华沉默下去。
“阿琅,你气我,恼我,怪我,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可你唯独不能不要我。”崔愠一瞬不瞬的看着谢琅华。
“噗……”说着他抬手把断了半截的琴瑟没入心口,他身子骤然一僵,口中喷出大口血来。
谢琅华猛地一惊,她双目滚圆的看着崔愠。
崔愠那一下丝毫没有对自己手下留情。
他身子摇晃起来,不由得单膝跪在地上,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谢琅华满目深情的一笑:“你痛,我陪着你痛。”
刺目惊心的血染红了谢琅华大声双眸,她身子一颤,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
崔愠伸手拽住谢琅华的衣裙,他声音沙哑的说道:“阿琅,你原谅我好不好?”
崔愠说着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栽了过去。
“阿琅。”谢琅华一把扶住了他,血不断的从崔愠的心口涌了出来,染红了谢琅华的衣裙。
崔愠已经失去意识。
天下奇毒之首的苗疆尸毒纵然已经解了,可也是极度伤身,崔愠如今的功力尚不足从前的三成。
谢琅华抱着他厉声吼道:“阿愠……”
听着她的声音,在门口守着的崔大和崔二瞬间冲了进来。
看着满身是血的崔愠,崔大双目一红,他冲着谢琅华大声咆哮道:“谢家大小姐到底让我家郎君如何?你倒是说啊?你难道非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才肯罢休吗?郎君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你。”
崔大是亲眼看着崔愠如何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来,纵然有千年雪莲,可也要腕骨剔肉才能把跗骨之蛆一样的苗疆尸毒取出来。
崔二扯了扯崔大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大小姐。”方幻云和春桃听着动静也走了进来。
“你们看!”崔大伸手扯开了崔愠胸前的衣袍。
所有人抬头看了过去,忍不住面色一变,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谢琅华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崔愠胸前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所有伤痕不过刚刚结痂,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一眼看去刺目惊心的很。
“这些都是为了解苗疆尸毒留下的伤痕。”崔大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背起崔愠就走。
崔二跟着他们一起转身离开。
谢琅华猛地跌坐在地上。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方幻云满目担忧的看着谢琅华。
春桃也急得不得了。
谢琅华看都没看方幻云与春桃一眼,她跪在地上捡起剩下的半截琴瑟,她双手颤抖的捧着琴瑟,泪眼模糊的看着方幻云喃喃说道:“方姑姑,我是不是错了?”
说着她身子一软朝一旁倒去。
“大小姐。”还好方幻云及时扶住了她。
方幻云把谢琅华抱上了榻。
春桃慌慌张张的去请大夫了。
方幻云想要从谢琅华手中拿出那半截染血的琴瑟,怎料谢琅华即便昏了过去也不肯松手。
无奈方幻云只得作罢。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大小姐这样,崔家郎君痛不欲生,她自己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王家七郎那里只怕也不好过。
他们三个人是缘还是孽?
王玄始终一言未发。
回去之后王礼便跪在他书房门口。
不过片刻,南宫翎也来了。
王礼使劲朝着南宫翎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回去。
“郎君,罪在我不在王礼,当时郎君性命攸关十万火急,是我让王礼去找谢琅华的。”怎料南宫翎挨着他跪了下去,他说着将头磕了下去。
他一声落下,王礼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郎君,此事与南宫先生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请郎君责罚我一人,千万莫要累及南宫先生。”
书房的门紧闭着,王玄始终一言不发。
王礼与南宫翎就那样一直跪在那里。
一直从午后跪到晚上,王玄既然没有责罚他们,也没有让他们起来。
他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中想了很多很多。
对于她今生无论如何他是无法放手了。
“你们进来吧!”王玄的声音淡淡响起。
王礼与南宫翎对视一眼,两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拱手跪在王玄跟前。
书房中烛火阑珊,王玄坐在书案后,他淡淡的看着王礼与南宫翎,缓缓说道:“每个人去戒律堂领杖责五十。”
“郎君……”王礼看着王玄还想说些什么。
王玄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右手微抬淡淡的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诺。”王礼与南宫翎转身退了出去。
王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温柔,他相信她对他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不然她不会以身救他。
“郎君。”就在那个时候,一个侍卫的声音响了起来。
“进来。”王玄的声音一落,那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
王玄淡淡的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那个侍卫拱手说道:“郎君,宫中的寺人来了,此刻就在书房外面候着。”
王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淡淡说道:“让他进来。”
“是。”那个侍卫拱手离开。
“见过王家七郎。”若是寻常人自然要起身相迎的,王玄坐在桌案后,宫中的寺人对着他拱手一礼说道:“陛下召郎君入宫一趟。”
司马睿要见他?
王玄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缓缓说道:“请容我稍稍准备一下。”
“这是自然,老奴在外面候着郎君。”那个寺人转身退了出去。
“郎君,王礼刚刚受了杖责,便让属下随郎君一同入宫吧!”一个影卫出现在王玄面前拱手说道。
“也好!”王玄微微颔首,王成几步上前拿起衣架上的黑色狐裘给王玄穿上。
宫中的寺人还外面候着,王玄穿上狐裘便带着王成走了出去。
雾气弥漫,马车朝王宫驶去。
王玄到的时候,司马睿一袭黑色的常服,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之中,正围在矮几前饮酒。
“参见陛下!”王玄对着司马睿拱手一礼。
司马睿抬头看着他嘴角一勾:“过来陪寡人饮上几杯,你我同为这天下沦落人,是该好好的饮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