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
皇帝笑眯眯看着榧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子白子,笑眯眯说:明德修齐的表字,你的棋艺可不怎么样啊,哈哈。
修齐如今是五品刑部员外郎,穿的官服也升级了,一身白鹇补服,水晶顶夏凉帽,官帽上饰单眼花翎,瞧着果然比七品的行头体面不少呢。
修齐擦了把热汗,心中感喟连连,跟皇上下棋,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嘴上却急忙道: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了。可不是竭尽全力吗得输,而且不能让皇上看出他是故意输的,真真不容易啊
皇帝一边收棋子,一边道:来来,明德啊,再跟朕下一局
修齐脸一白,还下老天爷啊
修齐急忙摆手道:皇上日理万机
朕现在不忙。皇帝陛下笑眯眯道。
修齐一张俊脸跟苦瓜似的。
这时候,救星到了,吴书来禀报说:皇上,舒妃娘娘到了。
话音一落,嘤鸣莲步袅袅入殿,笑语嫣然,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抬手道了声免礼,笑呵呵道:舒妃,你兄长棋艺很是不错呀
修齐顿时晕了,要么不要这么前后矛盾啊
嘤鸣瞅了一眼那棋盘,上头的棋子已经被皇帝收走了小半,自然看不出什么局势来了,嘤鸣便哦了一声,自己哥哥的棋艺。嘤鸣自然是知道,虽然很多年都没跟哥哥下过棋了,却也知道。跟修齐对上,皇帝只有惨败的份儿。
怎的皇帝输了棋,还这么开心皇帝这是被她虐习惯了
便道:是啊,臣妾闺阁时候,时常与哥哥姊妹下棋,除小妹是臭棋篓子外,长姐哥哥的棋艺都不错。尤其是哥哥,与臣妾下棋,素来是棋逢对手。输赢各半的。
说完这话,皇帝僵住了,手里捏着一把棋子,脸色有点发黑。他咬牙道:棋逢对手输赢各半
嘤鸣懵然点了点头。没错啊,虽然自打进宫,就没跟哥哥对弈过,不过想来哥哥棋艺应该长进不少吧
修齐有些摸不准状况,也不敢贸贸然开口,但他瞅着皇上的神情,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了。
嘤鸣又问:皇上输了几子
修齐忙道:皇上赢了二子。
嘤鸣眼睛一圆,怎么可能皇上跟我下棋。从来就没赢过
修齐的脸白了个透彻,白里还透着点绿。娘娘诶,您可把我害惨喽
啊嘤鸣懵了,然后看看皇帝的黑脸,再看看修齐的绿脸,顿时就明白了,便撇嘴对修齐道:谁叫你故意输棋的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实诚呢
修齐苦着脸道:是岳父大人指点我的岳父大人叮嘱过,跟皇上下棋,要输得不漏马脚。
皇帝凤眸一瞪,好啊合着鄂泰也一直故意输棋给朕是吧鄂泰这厮,瞧着一副刚正凛然,没想到也如此小人
修齐差点没哭出来,岳父大人,不是小婿故意出卖您老人家的。
皇帝摇头看着修齐,拍着大腿,叹道:明德啊,朕一直以为你是君子的
修齐忙合手躬身,告罪道:微臣实当不得君子之名。
嘤鸣揉了揉太阳穴,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鄂泰也是,好的不教,教她哥哥这个唉,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哪个不是老油条修齐现在也是个小油条了
见皇帝黑这张脸,嘤鸣只得赶忙开口说送送修齐。乾渣龙可是连舅姥爷都能宰掉的人呐
初秋时节,圆明园夏宫正当清凉,佳木丛密,初染秋霜,水汽蒸腾,瑞霭漫漫,依稀有虹光横过蓬莱福海。翠林常见猿鹿竞走仙鹤盘旋,这等仙景,也无怪乎先帝雍正爷曾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六十二日常驻。
与修齐并行蓬莱福海畔,步履闲闲,兄妹权可闲叙些家常。
听说哥哥又要做父亲了,因有孕的不是嫂子,故而便不贺喜了。嘤鸣慢吞吞说着,看着蓬莱福海上片片垂落凋零的残荷,不禁有些唏嘘。
修齐解释道:是你嫂子的陪嫁丫头,早先你嫂子怀着权儿的时候,派来伺候我的。
嘤鸣脚下驻足看着修齐,仪表堂堂气轩昂鼻若悬胆眉如裁,真真算得上美男子了。不论旁的,单凭这张蓝颜,就足够叫不少女子心动身酥的了。
怎么了修齐不禁怔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并不曾染什么脏污。
没什么嘤鸣嘀咕道,算了,嫂子芝兰都不介意,她介意个毛何况哪家勋贵子弟,没个七八房姬妾的哪家不冒出几个庶子芝兰作为一个古代女人,能有容忍之量,也符合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嫂子贤德,还望哥哥善待之。嘤鸣叮嘱道。
修齐忙点头,旋即又有些懵懂,我待芝兰一直极好,二妹为何突然说这话
嘤鸣默然不语,古代的男人,大约都觉得有几个姬妾不算什么事儿吧只要别宠妾灭妻,便是善待发妻了。
罢了,这隔阂,隔了几百年的思维观念,哪里是想纠正就能纠正的何况芝兰已经给哥哥生了二子一女,可见他们夫妻关系还是不错的。
哥哥出宫去吧,我回九州清晏了。嘤鸣抛开那份不该操的心,笑着命随从太监,送修齐出宫门。
修齐一脸懵懵然,入坠云雾般,眼瞧着自己亲妹子背影翩然,远去在迤逦翠林花木间。
嘤鸣折回皇帝寝宫之时,已经晚霞光浮,斜照入殿。挑了珍珠帘进了东侧次间,即皇帝御书房之所在。
御炉燃香,霭霭若云烟,罗汉榻上,棋盘已撤,改换了时新鲜果酥糖点心,与庐山云雾茶。
嘤鸣见了个礼,便上榻与皇帝对坐,信手捻了块松仁糕吃,却见皇帝神色闷闷,分外抑郁。便知皇帝这是受打击了,于是捡着好听的话说:棋艺只是小道,皇上何须介怀四艺俱全文采风流的帝王,不是唐后主,便是宋徽宗。
如此一说,皇帝不由噗嗤笑了,合着一手臭棋篓子,才做得明君吗
嘤鸣笑着道:道理是歪了些,不过却也有些道理不是吗若太多寄情书画四艺,又哪里能专心治理天下呢唐后主是诗人宋徽宗是书法家和绘画家,都不是做皇帝的料。若他们不为君王,只怕早已是千古流芳的苏东坡之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