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人来人往。
街上最大的客栈每天都有说书人在那里讲, 只需点上一杯香茗, 就可以消磨半天, 也是城中不少老少爷们的去处, 今天那面容白净的中年说书人早早就到了酒楼,手中扇子摇了摇,开始了讲书。
正好讲得是有关太学三子的事情。
说书人一敲手中堂木道:“帝师所教三子,位居朝堂之上,深受陛下恩重, 上次我们讲过赵氏子与王氏子,今日接下来要讲的三人中的‘皇弟’顾惜朝。”
“传闻那顾惜朝乃是帝师外室之子, 天生聪慧,帝师怜之, 带他回府,亲自教学……”
“陛下与之一见如故, 曾多次在朝堂面前念之‘弟’,太学三子也只有顾惜朝有此荣幸,有人说过皇弟此人在陛下心中地位不一般与他是帝师之子也有关系……”
酒楼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听着,啧啧称奇,一个服饰华丽的公子与他旁边书生气质浓厚的同伴道:“这顾氏子可真是好命!”
“他有大才。”同伴淡淡道。
那公子撇嘴:“我知道。”
否则他也不会说是好命了。
这些话语一字不漏的被酒楼角落里的青年听得十分清楚, 戚少商内心翻江倒海, 此次进京他想过很多事情,或许顾惜朝正在赶考,身处迷茫,他已经决定全力支持, 这次来酒楼也是为了打听京都发生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有了意外之喜。
戚少商苦笑了一声,只是这个惊喜太大了。
昔日仕途坎坷的挚友竟然认回了亲父,一朝翻天覆地的变化,直接与那高高在上的陛下面对面交流,看说书人说的情形,那陛下不仅没有因为他外室之子的身份有轻视反而十分亲近,‘皇弟’外号足以看清楚顾惜朝多么受宠。
最让戚少商震惊的事情还不止是这些。
戚少商最惊讶的是顾惜朝亲父的身份,即使他重生时间不长,也听闻过这个人的事迹。一路上,但凡他问起帝师这个人的时候,被问之人皆是憧憬的神情,无一例外,越到京都的时候这种情况越发严重。
戚少商内心不平静,自然也喝不下酒了,他将手中酒杯放下,耳旁这个时候正好传来说书人对于帝师的推崇之意。
后者的追捧之词在他看来十分肉麻,扪心自问他都觉得世界上不一定有这么完美的人,九岁天下知,十岁入阁相,这已经不是传说那么简单了,让戚少商疑惑的是这样的人物他在前世竟然听都没有听过。
联想到顾惜朝上一世的状况,戚少商沉默了。
他重新又拿起桌上酒杯,仰头一饮,心里下定了决心,或许他真的该去看看这传说的人物了。
帝师府。
顾惜朝没有预料在外面的人是怎么看他,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因为前几天小皇帝作死的行为直接连累的他,搬回了不少书本,通通抄写20遍,再加上以前惩罚还没有抄完的书,现在的顾惜朝完全就是水深火热。
最关键的是身为罪魁祸首的小皇帝还不怕死的撩拨着他:“阿朝,阿朝,说说话呀,与朕说说话阿,朕好无聊啊!”
小皇帝懒洋洋地瘫着桌上,手中毛笔早已经不知道被扔哪去了,他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脊背挺直冷淡抄写书的禁欲青年,口气十分讨好,这让他看起来就如同个大型犬科动物。
顾惜朝没理他。
小皇帝也不气馁,继续喊人,势要让顾惜朝理他一下。
顾惜朝被缠得犯了,语气十分冷淡:“陛下,书还没抄完呢。”
小皇帝假装委屈道:“朕抄写太久,有些累了,想和皇弟聊聊天。”
顾惜朝平时最不喜欢别人用皇弟这个称号唤他,小孩儿内心十分清楚,小皇帝是小皇帝,他是他,他们两个人幼时再如何亲近到底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小皇帝并不在意,可一旦以后长大,各自心怀异意,皇弟只会成为一根刺,也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顾惜朝脸色不变,语气却冷冰冰的道:“臣不是皇弟。”
小皇帝被冻的一个哆嗦,又看见顾惜朝的脸色,心里暗道坏了,他得瑟太过都忘记顾惜朝平常的忌讳了。
他赶紧补救:“先帝与帝师十分亲近,你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谢离歌正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两个小狼崽子的交流,听见小皇帝无赖的话语,霎时间脸就黑了,他原本还心疼这熊孩子要抄书可能会累了,现在他只感觉自己还是太心软了,抄书起码要再翻一倍。
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看着顾惜朝,企图用表情软化听闻那胡言乱语生气的顾惜朝消消气,就听道后面一道阴森森的话语。
“陛下,这是认为臣有不轨之心?”
小皇帝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身体就僵住了,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哭丧道:“帝、帝师……,您怎么在门外。”
这小孩儿被吓的头都不敢转,如同卡了壳一般。
谢离歌在他背后冷冷一笑,道:“说呀,怎么不说了?”
小皇帝一脸苦逼。
正在抄书的顾惜朝看见了他,脸色放缓了很多,他点头道:“父亲大人。”
谢离歌目光扫过自家做事认真的儿子,看他桌子上面快要比他头高的书本,心里不免心疼,这孩子什么都好,做事一笔一划,不爱偷懒,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只要是他布置的事情就算是惩罚他都十分认真的抄完。
看见顾惜朝因为熬夜太久导致眼下青黑,神情疲惫的样子,谢离歌想要让小皇帝再翻倍抄书的话语咽下去了。
他要是只让小皇帝抄写的话,阿朝必定会提出异议,即使他阻止恐怕也会坚持抄写。
这样一来,惩罚反而不好下达。
谢离歌目光阴森扫过不知死活的小皇帝,心里琢磨着让顾惜朝如何逃离小皇帝的魔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小皇帝心怀鬼胎。
小皇帝目露惊恐,被那阴森的目光吓的后背发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到帝师了,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受惩罚的时侯,帝师却住了口,没有下达抄写书本的命令,而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徒留他一脸懵逼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帝师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皇帝不敢置信自己这么被简单了,傻傻地问顾惜朝,得到了一双如同看向智障的目光。
好吧,他知道了。
小皇帝乖乖的收回了话语,重新拿起了笔。
顾惜朝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了刚刚父亲张口准备说话,目光却在看见他之后咽下,眼底闪过心疼,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心疼他抄书太多了。
顾惜朝心里一片温暖,如果说他这一世有不后悔的事情,那认这位大人作为父亲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了,现在又听见小皇帝明知故问,语气更加冰冷了。
“请住口,臣还要抄书!”
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即使身为皇帝也没有资格评论。
顾惜朝心里对于自己的语气没有多大感觉,他还以为自己是平常一样说话,殊不知在小皇帝听来,难免有些不舒服,这是阿朝第一次用这么陌生的语气对他说话,傲娇的小陛下索性书也不抄,站起身来到顾惜朝面前,面对面坐下。
顾惜朝正埋头抄书,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小皇帝受不了,他伸手拉住顾惜朝地手,语气有些急促道:“……阿朝。”
顾惜朝抬眼,心里余怒未消,冷冰冰地应了一句:“陛下。”
“你生气了?”
“臣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你生气了。”
“…………”
这会顾惜朝干脆话都懒得回了。
小皇帝夺过他手中毛笔,强行阻止他继续抄书。
顾惜朝笔被夺,抬眼直直地看向了小皇帝,对上了一双侵略性十足的眸子,眼底满是狂暴,他微微一愣。
小皇帝目光侵略性十足看向他,低沉地问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顾惜朝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小皇帝第一次掀开了伪装,露出了里面唯我独尊的真实,这样的真实顾惜朝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心理充满了震惊,第一反应就是父亲知道真正的小皇帝吗?
小皇帝缓缓说道:“我们像父皇与帝师一样不好吗?”
他目光认真地让人胆寒,占有性十足的用手抬起顾惜朝的脸,语气淡淡地道:“朕知道你不喜欢皇弟称呼,可是那又怎样?以后朕还会给你更多的看重,如同前朝父皇对待帝师那样,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就该这样!”
“先帝花费十年将自己的痕迹渗透帝师的周围,朕同样也可以,不同的是,帝师性格高傲冷淡,即使先帝也只是留下点点的痕迹,而朕,会与你相伴一生。”
顾惜朝皱眉,他并没有感觉到小皇帝的压迫感,反而觉得小皇帝之后一句话说得不好。
相伴一生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只是君臣之间的话语,小皇帝拿出的诚意十分足了。顾惜朝想道。
两个人自顾自想着自己话语,一个认为他们可以像父辈一样纵横四海,一个人认为他们可以君臣相宜。
嗯。
十分和谐。
门外,院子里谢离歌坐在树上听到全部过程,笑得差点内伤,卧槽,他怎么都不知道小皇帝也有这么霸道总裁的一面,他敢肯定自己儿子想得与小皇帝的绝对不一样,十有八九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