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修冷哼一声。
心道果然如他所料。
秋家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按说不该如此算了,可秋洄待他不薄。
且不说依照秋洄如今的才能,这词将来价值几何,单论这份情谊,那也不是银钱能估量的。
“秋家主莫要拿银子砸我,”他冷然道,“范某一介布衣秀才,却也有几分骨气,令郎大才,既想藏拙,我自不会在外乱嚼舌根,只是有一点,你这银子我不要,那束脩回头也定当如数奉还,但这个,”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词,坚定道,“我必是要带走的。”
秋绩一时为难。
读书人清高重礼不重财,这他知道,倒不是舍不得那副词,只是秋洄这才来得突然,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惹有心人猜疑。
正在犹豫间,瞥见秋洄探头探脑。
“洄儿,过来。”他招手道。
秋洄也不再遮掩,她大大方方走进来朝范修行礼,又转向秋绩道,“爹,这词是孩儿特为范先生所题,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再说,孩儿以为范先生德行兼备乃谦谦君子是也,自不会做出对秋家不利的事情来。”
见她言辞诚恳,秋绩松了口。
范修心中感动,微微红了眼圈。
“承蒙秋少爷信任,范某心中感激不尽,”他说着将那词折好放入怀***手道,“恕范某多嘴,秋少爷之才乃修平生仅见,若继续勤学苦练,前途不可限量……”
他这话是说给秋洄听的,也是说给秋绩听的。
大致意思就是觉着秋洄小小年纪天赋惊人,若是从商卖酒,可惜了……
秋洄心知他是一片好意,但她实在搞不明白一个人不断提升自我,难道就只是为了取一个好功名搏一个好前程?
就不能有点别的?比如像她一样,酿酒……
好吧,她自己脑中其实也没点别的。
又听范修道,“范某若是不能蟾宫折桂夺得举子,自是无颜再见秋少爷!”
说罢决绝离去。
秋洄一怔,忙又追上去。
她还有一事不明。
“先生可否告知先前是如何知道我字迹潦草的?”
此话一出,范修俊脸微微泛红。
察觉秋洄目光灼灼,他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秋洄细细听着,终于搞清了缘由。
原来,今早范修到得早,闲逛之时发现书案上几本书下压着一张宣纸,好奇之下便抽出看了,更是一怒之下将那纸团成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他向秋洄表达了歉意,“想是秋少爷随意涂画,范某一时糊涂竟是当真了……”
连理由都替她找好了,秋洄尴尬一笑,“我送送先生吧……”
待秋洄送了范修回来,秋绩仍在发呆。
这种状态自范修说出前途不可限量那番话后就开始了。
秋绩觉得,秋洄是个天才,只是学习酿酒倒是可惜了,或许她更适合朝堂也说不定。
心中想着朝那个小人望去,忽的想起她实则是女儿身,瞬间觉得自己蠢不可及,怎么好端端的女儿偏觉得养了个儿子呢?
他有心想问她学问的事,却又觉得她什么都已交代清楚,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索性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
“洄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自然是好消息。”
“陆老答应了。”
“那坏消息呢?”秋洄平静问道。
“你个机灵鬼,”秋绩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道,“点子是你出的,坏消息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秋洄咯咯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坏消息是什么,她也一早料定陆老听了那番话会答应。
试想有一个人曾经与你处处针锋相对,突然有一天她有事来求你,且说明不管你最终会不会答应帮忙,她都无怨无悔地愿意接受你的任何考验。
那么你会不会答应给她这个接受考验的机会呢?
秋洄觉着,依照人性,多半是会的。
更何况陆老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不过,只要他愿意考验她,不管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秋洄都有信心让他真心收自己为徒。
她有把握吃得了这份苦,却也想这份苦能少则少。
“爹,可否将咱们府里的厨子借我征用两日?”
“怎么?”秋绩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提醒道,“后日你便要到酒坊接受考验了……”
骄奢淫逸应戒掉才是。
“爹放心,我心里有数呢,”秋洄笑着掰起了手指,“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陆老平素肉食中偏爱鸭掌羊腿和猪尾,我想着弄几道他爱吃的菜送过去,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到了考验时,他兴许会念着那点吃食对我手下留情呢……”
“那你怕是要费些功夫了,”秋绩笑道,“往日也有不少人拿着这些讨好他,早将他的嘴养叼了,你送的吃食若是对了他的口味还好,若是不行,怕是会弄巧成拙也说不定……”
“这个我省得,爹只管把那最好的厨子借我,山人自有妙计……”
秋洄有何妙计呢?
答案就是秋家自己酿制的黄酒。
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只是讨了些巧儿罢了。
正如秋绩所说,陆老身为酒坊大师傅自然不缺吃喝,加上他对秋洄有意为难,怕是她送的吃食再好吃只要他摇头那也是枉然。
那么送什么能让他想摇头又摇不得呢?
秋洄以为,是他自己亲手酿的酒。
她早些日子发现这里用来做菜的调料有限,黄酒还没有成为调味品,殊不知很多菜少了黄酒搭配便会黯然失色。
她只需针对他的口味写出几个菜方子,不需要多特别,却要在恰当时候加上酌量的黄酒辅味,到时那陆老尝了鲜再品出黄酒的味道,想他那张老脸再厚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心中敲定,秋洄前往书房打算拟一份菜方子交由府里掌勺的大师傅。
进了门,提了笔,她才想起一件事来。
范修说的那张字迹潦草的纸她是没见过的,她穿越以来也进过不少次书房,但每次都是从书架上找些能帮助她了解这个时代的书来看,书案上那几本趣味杂谈她翻都没翻过,自然注意不到压在下面的纸了。
秋洄撂下笔,弯腰扒拉起废纸篓来。
未几,找到一个行迹可疑的纸团。
她慢慢将那皱巴巴的纸一点点展开,定睛一看,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天呢!
范先生该不会以为他是断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