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转转眼珠,一时不敢随意接话。
想他不过执行公务罢了,哪里真得罪得起沈溯一行人,倘若他顺着这小子的话随随便便给了保证,万一屋里不是那人,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是要给自己留好退路呀!
想通这一点,他木着脸假装听不懂,“是或不是,自然要搜过才知道!”
柳三见他不上钩,撇撇嘴,也不再与他们找为难。
几人大踏步进去,李蒙直奔病床,只一眼,他便认出床上躺着的的确不是那人。
且不说伤口位置不同,单看身形,这个瘦削的少年人也绝不可能逃得出他的追捕。
李蒙攥着薄被,神色变幻不定。
方才他还以为,门口那络腮胡子口无遮拦是个傻的,如今细细想来,真正的傻子是自己才对,竟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忽悠,偏偏人家还未曾说过一句谎话。
其他人很快也搜查完毕,皆是一无所获。
毕竟理亏,早在李蒙怔愣在床前,他们心中已是凉凉,自不敢真的翻箱倒柜地搜。
沈溯端坐,冷眼旁观。
柳时春这会儿已经整理好药箱,起身立于沈溯身侧,眸光也是闪着冷意。
几人登时如临大敌,纷纷用眼神向李蒙求助。
李蒙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赔罪,“深夜未得详查,贸贸然闯进来扰了沈三郎救人,李某深感惭愧……”他顿了顿,抬头见沈溯面无表情,甚至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此事皆因李某追凶心切,一时乱了章法,但李某并无恶意,还望沈三郎看在……看在在下也是秉公行事的份上切莫放在心上。”
他本不善言辞,这番话也是搜肠刮肚方拼凑出来的,若这沈三郎再不领情,他宁愿陛下罚他军棍。
沈溯极善察言观色,自是见好就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幽幽叹气道,“李统领这样说,我倒不好追究什么了。倒不是我沈溯小气不通人情,不论皇族还是庶人,人命关天皆是大事,方才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刻,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沈溯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他复又看向李蒙,目光略带了些歉意,“也是李统领来得不巧,若早些或晚些,我定命人敞开了门迎您进来。”
这话说得……
李蒙羞愤不已,一颗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沈三郎是被请来给太后治病的,“不论皇族还是庶人”中的皇族自是指太后没错了,可他这番话表面是致歉,细细品起来,倒是讽刺他不把庶人性命放在眼里了。
但人家春风以对,他自不好冷若冰霜,只得咽下这口气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沈三郎说笑了,既逃犯不在这里,在下便不多加叨扰了。”
言罢行礼告辞。
沈溯亦是起身目送他离去,待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沈溯向柳时春使了个眼色,柳时春略一点头,跟了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沈溯让其余人继续守在门口,关上门只留了柳三一个在屋里。
柳三得了吩咐,蹑手蹑脚钻到床下,不多时,拖了一个黑色布袋出来。
布袋抽绳打开,里面蜷缩着的少年双目紧阖,面色煞白,正是李蒙扬言要缉拿的逃犯,也是秋家主的义子,秋洄的义兄-阿括。
他的夜行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布袋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柳三懒得碰他,直接去拽布袋那头,想将他从里面倒出来。
沈溯见状忙制止了他。
“你可要轻些,这人很重要。”
“哦。”
柳三有些委屈,要不是有他救下的人做挡箭牌,这小子能轻轻松松躲过搜查?
沈溯自是无暇顾及他的小情绪,待柳三将阿括摆正,他立刻将一枚补气丹塞入他口中,又从针包中取出银针依次插在几处穴位,不多时,昏迷的人儿悠悠醒转。
视线渐渐清晰,阿括一看清眼前人,慌忙就要开口,“秋洄她……”
沈溯抬手,示意他不必着急,“我已在客栈后院安排了人,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此前黑羽卫老大刚把人救来时,阿括失血过多,精神也是恍恍惚惚的,沈溯与他见过面,彼此多少有些了解。
如今秋家出了这样的事,怕也只有他能与秋洄相依为命了。
但沈溯没想到,不等自己询问,这个受了重伤的少年人便开口求他救命,不是救他自己的命,他求的,是秋洄的命。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竟就躲在眼皮子底下。
……
李蒙率着人出了楼梯间,与从楼上下来的禁军侍卫汇合,径直奔向后院。
他早已命人将整个福泉客栈层层包围,若人真藏在这里,就是插双翅膀也飞不出去。
在后院搜查的侍卫见他过来,忙上前汇报,“大人,这后院边边角角都搜过了,除了……”
“除了哪里?!”李蒙厉声问道。
“沈三郎随行的车马队有专人看管,说是……东西贵重,搜不得……”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李蒙面色铁青,双目喷火。
他才在前院吃了沈三郎的挂落,这还没缓过来呢,又给他添堵!
什么东西竟贵重得看也不能看了?
他手下人向来手脚干净,这么做,分明是在与他找为难吧!
“若本统领记得不错,沈三郎初进皇宫时,马匹且不论,随行的车架就有十一二辆,他在宫中这些时日治好了太后的宿疾,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待到离开皇宫时,车架已高达十五六辆,如此多的马车,哪个不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不搜怎么行?说不得那歹人正想借着沈三郎的名头躲避追捕呢。
想至此,他命侍卫带路,亲自来到车马棚查看。
福泉客栈的车马棚依后院围墙而建,宽宽敞敞的,堆了不少草料,那些个搜查过的车马早已被齐齐赶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眼下留在棚中歇息吃草的都是沈三郎的车马,不仅如此,每辆车架旁都有一人看管。
这大半夜的,他们举着火把挎着刀过来,惹得宿在这里的客人一阵兵荒马乱,偏偏这些人不惊不惧,给马儿喂了草,回去倚在车门上继续睡觉,人也就算了,李蒙只当是训练有素,可竟连马儿也分外老实,看也不看他们。
李蒙嘴角抽了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原不是没有道理。
他定睛数了数,马不论,车架就有十八辆,比他预估的还多两辆。
这要不搜,天理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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