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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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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魔网启动前30分钟

儒洛克共和国伦尼以北“泥泞地带”帝国军主力军团耶拿大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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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耐门?索莱顿拿到他的少校军衔的时候,古斯塔夫?休?柯曼正从噩梦中惊醒。

在帝国皇帝的梦里,他看到他的庞大军队被粉碎,被践踏,被击溃。

黑色、银色和灰色军服们被穿着五颜六色低俗军服的几个高级法师像羊群一样驱赶,帝国的宫廷法师和牧师们不是脱下制服反水投敌,就是瑟瑟发抖束手无策。

然后皇帝惊醒了,反应过来那并不纯是梦境。

冷汗从他的额角流下,将丝绸质地的枕头浸湿了一大片。他想起了昨夜的大溃败,想起了在黑夜中没命的逃亡。

他丢下了军务大臣和他的预备队断后。

他抛弃了他绝大多数的军队。

他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他安全逃到了北路主力军团的所在。昨晚的战况实在太混乱了,超过十万人的两军围绕着伦尼十几个区及其周边展开混战,他的亲卫也在那场大混战中失散了。

这就是战争。它一个无人能够控制的恶魔,所有的行动都无法按照预定计划展开,哪怕是世上最强帝国的皇帝也不能驾驭它。

伦尼四周的自由民兵和国民军也闻风而动,他们同帝国军的侦察骑兵在夜晚鏖战了整夜。宫廷法师、指挥官、大臣的分队被迫逐一脱离编队,皇帝最后带到泥泞地带的部队不过几十个人。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达主力军团的外围营地的,也许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失去记忆了也说不定。

“我甚至还不如我父亲,他至少可以选择死在炮战里。”

皇帝伸出手去,想抓起身边的权杖“强权”,却抓了个空。他想起自己把权杖留在了伦尼。不知为什么,身下的床板好像在晃动着。

他坐起身来,发现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有些奇怪。那天花板竟然是用帆布制成的——

“马车吗。”

皇帝认出这是帝国最大型的货运马车,用来运输二十四和三十二磅重炮炮弹、由八匹挽马拖曳的大型附魔马车。如果公爵们有需要,也会用它改装成自己的辎重队中心车。

古斯塔夫自己也有多达几十辆轻重马车组成的辎重队,运载着各种以“皇家”开头,包括从皇家爱乐乐团的乐器到便携式皇家浴室在内的各种装备——不过这一切都丢在了伦尼。大概已经被溃兵掠夺一空了,皇帝心想。

“啊,陛下您醒了。”

传入耳中的是个略显陌生的女声,古斯塔夫花了几秒钟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是他宫廷的最新来客——费戈塔公爵的义女。当然,她还有一个更加敏感的身份,就是帝国最危险敌人的女儿,安全大臣曾经为皇帝反复提醒过这一点。

但古斯塔夫也想起来,在昨夜最后的逃命之中,只有这位女性时刻追随在他的身旁。在整个指挥链条因为失去魔法师而崩溃的时候,她以最快速度收服了一些失去指挥的骑士,编组成了一个临时骑兵中队,用来护卫帝国的要人。

但皇帝没弄明白为什么这马车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当然,实际上还有马车的驭夫和在马车角落里随时待命的三两个近卫兵,但在皇帝看来这些并不能算是有地位的人。

“这是我的北线主力军团没错吧,冯?费戈塔公爵小姐。我的廷臣们情况怎样?他们都不在这里吗?”

黛妮卡?薇伦?冯?费戈塔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皇帝留意到那不是一本贵族少女们最爱看的浪漫小说,而是一本“费戈塔公国统计年鉴”,那应该是皇家安全部的工作成果之一。

黛妮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叫来一名近卫兵,让他去通知正在指挥部队的廷臣们,然后才重新坐了下来。

“陛下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我在这里。这是因为您的廷臣们正在忙着指挥军队向伦尼前进,只有一个人没事情做又没资格倾听机密,他们就把我留在这里,负责在您醒来的时候向您解释局势。”黛妮卡的陈述中带着些微的怨气,“反正现在谁也用不了魔法,而不用魔法就没人能威胁到您的皇家血脉,这个安排十分安全。”

皇帝沉思了一下,追问道:“谁也用不了魔法?那我的宫廷法师们正在开会研究吗?”

“他们曾见过那个超自然的魔法结构。”黛妮卡回想着和那位年轻天才交谈的经过,“我一说出在伦尼发生的事情,他们就说在耶拿南方狭地见过类似的构造,很可能是同一个未知魔法师的杰作。而在大约十五分钟前,他们观测到伦尼方向的未知结构正在飞速扩展,并和耶拿附近的残破结构连接了起来,构成了一个大得多的魔力破碎结构。这不是反魔法阵,因为所有的魔法物品都还能正常工作,但我们还没搞清人们不能使用魔法的原因。”

古斯塔夫皱起了眉头:“他们连魔法都不能使用,就敢向伦尼进军?谁在指挥军队,这是谁的决定?主力军团十五个旅,怎能这么快就调集起来……”

皇帝突然停住了话头,明白过来,算清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八月六日主力军团的攻势受阻,他调费戈塔公爵回到伦尼,在这段时间内重新组织攻城,等待通向耶拿的道路重新打开。看起来这支军队根本没有清理道路,而是集结起来准备撤退。

“他们正在准备撤退。在费戈塔公爵回到伦尼后,他们已经放弃了向耶拿进军,对吧?这么大的决策,我和公爵竟然一无所知?!军务大臣并没有指派代理人,留下的几位将军里,谁有这么大胆子?”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一侧的木门打开,一个冰冷嘶哑的声音传来。

“是我,陛下。是我做主要他们准备撤退的。”

廷臣们鱼贯而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见到他们进来,皇帝脸上的严肃表情反而舒缓了。他望着一个个走进来的人们,一一叫出军团所有高级指挥官的姓氏。

“啊哈。马尔伯勒卿,费马卿,培根卿,哈特曼卿。我就说你们几个不会有那么大胆子,在没有军务大臣正式命令的情况下私自准备撤军。怪不得我的安全部对这种明显的独断乱命也没有任何反应。那么,纳瑟卿,你来解释一下吧。”

“安全大臣阁下。”

黛妮卡也急忙站起身来,向为首之人躬身行礼。在这些将军和高级法师中,她只认识为首的这个人——这人的威名远播整个文明世界,在自由诸国更是人人闻之色变。整个西儒洛克沦陷区几乎被皇家安全部的特工筛了一遍,逃亡的难民挤满了东儒洛克,上意美亚,甚至远至英特雷双岛。在之前的耶拿-布莱尼姆双重会战中,他和她一样是败军之将,几乎丧命在耶拿。

希德?纳瑟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就像要把肺叶咳出来一样:“撤退是我的命令。光靠这里的不到三万人,耶拿是打不下来的,陛下。我亲身尝试过了,再次尝试并无意义。”

比起皇帝记忆中的那个安全大臣,现在的希德显得更加憔悴了。他看起来就像死过一次似的,脸色苍白如同吸血鬼一般,两眼布满血丝。很明显,这人前几天都是靠各种强化魔法在支撑着,现在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看来你在耶拿输得很惨,希德。”古斯塔夫瞄了黛妮卡一眼,“比我听说的好像还要惨。”

“这没什么,在我遇到欧雷斯坦陛下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是这样的。值得庆幸的是,自由军的追兵还没有德兰的高利贷者们那么可怕。”希德一边说一边咳嗽着,“自由军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强大,他们有新型魔法和魔法器、优秀而狡诈的高级指挥官、勇敢而不乏创见的低级军官团,以及能够战斗到最后一人又有纪律的士兵。”

皇帝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可如果你撤退到伦尼,又能干些什么?多了这三万人就能让南方叛军统统投降,还是能从石头里变出补给?”

希德坦然点了点头:“我本来的想法是,先带着这只军队南下,然后想办法说服您和费戈塔公爵,同南方人签订和约。这和约就算比欧雷斯坦陛下的和约更差,也比帝国再次失去皇帝而陷入内战要强得多。如果我们坚持下去,那就是必然的结局。”

马车里所有的贵族都惊骇地退后了半步。这或许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们也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失去了信心——可他们没想到安全大臣会把这意图对皇帝公然说出来。

黛妮卡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安全部长,他现在说的话和她对他的印象完全重叠不起来。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次,而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还是那个冷峻如钢铁的安全大臣吗?这还是帕伦尼亚宫的主人吗?

古斯塔夫?休?柯曼皇帝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右手砸在床上:“好,好,好,希德你不愧是我父亲亲手提拔的重臣,真是太坦率,太忠诚了。那我们现在这么着急行军,是为了赶紧去向伦尼投降,以防我们的败兵死亡太多,对吧,希德?!”

安全大臣摇了摇头:“不是的,陛下。我们是去夺取胜利的。您昨晚的冒险虽败犹荣,它为我们开启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一种比签订屈辱和约要光荣得多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两块毛玻璃在互相摩擦,但却意外地坚定有力。

“我们是去夺取胜利的,陛下。您虽然输了那场战斗,却很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个表态大出古斯塔夫的预料。一开始他甚至觉得,这是安全大臣刻意的嘲讽:嘲笑他在输得如此惨烈之余,又抛弃了他所有的臣民。他又用颤抖的手去抓自己的权杖,再次抓了个空。

可当剩下几名将领和贵族一同开口附和了希德?纳瑟的观点时,古斯塔夫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在说“是的,陛下。我们正在全力前进,您的努力奋战已经扭转了整个战局”,他们弯下的腰和兴奋的神情并不像作伪。

皇帝冷静下来,用手托住下巴,点了点头:“说下去,纳瑟卿。”

希德的陈述十分缓慢,但他的陈述却像安全部的一切情报报告一样明了:“伦尼之所以被认为是难以攻克的,是因为它有两种举世无双的力量。尽人皆知的一种是它的多层城墙和防御体系,这防御体系被历次平叛战争证明是难以攻破的;常被忽略的另一种是它的人民和组织能力。伦尼能将它的十万市民投入到城防之中,这是一切其他城市做不到的。而昨晚,您的冒险行动虽然导致了我们伦尼攻坚军团的溃败,但也暂时性地摧毁了这两种力量。”

“前者是费戈塔公爵安排的,他抓住这段时间破坏了伦尼的城墙。可是后者,”古斯塔夫摇了摇头,“不,我不认为他们的军队已经被摧毁了。或者说,他们的损失不会比我们的更大。在那样的战乱之中,他们的军官都能拉起部队反复组织防线,经过了一夜时间,他们肯定已经重建了军队。”

“但那并不是一支有组织的军队。公爵小姐告诉我,那个拉起最后一支防御部队的尉官是西方总军的。”安全大臣的嘴角扭出一抹冷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而他们的总参谋部,甚至都已经被我们攻克过。换句话说,现在的伦尼军已经完全没有有组织的新锐部队了,所有敌军都在忙着整编。而我们在伦尼内外,至少还有几万溃军。”

“你们的意思是……”皇帝也隐约抓住了这其中的关键。但这个关键太过乐观了,他不敢相信。

旁边的马尔伯勒伯爵将军补充道:“这就像在一场势均力敌的会战过后,双方都精疲力竭,而我们还有三万人的预备队突然投入战场一样。事实上,我们不需要三万人。只要我们后卫的两个旅在下午到达伦尼,一切都将改变。我们之前的撤退命令反而派上了用场,大多数部队早已整装待发。”

安全大臣做了总结:“所以我们才斗胆在您睡醒之前下达了命令,命令所有部队凌晨就出发,急行军前往伦尼,打垮他们刚刚组织起来的新军队,结束这场战争!”

“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少人,而是这些人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能做些什么,对吧。”

“战争正是如此,陛下。我在耶拿输了,您在伦尼也输了,但有时从失败中也能积累出胜利的。”

古斯塔夫脸上的兴奋神色只停留了片刻。昨晚的失败给皇帝的打击是如此之大,已经快将他所有的自信击溃了。

“可是我们没有魔法。”皇帝喃喃自语着,“而他们有。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能使用超级魔法的顶级法师,昨晚一个女法师就击溃了我们三千人,并进而震撼了整支军队。如果他们还有能力把我们这三万人击溃呢?”

“如果我们已经有了魔法呢,陛下?”

安全大臣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年轻人。皇帝也终于注意到,在房间里有个他不熟悉的陌生年轻面孔。

“这一位在伊奥奈特?哈特曼红衣主教身边的年轻人是……请恕我眼拙。”

“初见天颜,不胜惶恐。”那名年轻人说着古代柯曼语,笨拙地退了半步,鞠躬行了个大礼,“鄙民艾萨克?牛顿。”

“艾萨克?牛顿。”皇帝想了想,“你和已故的杰特?牛顿红衣主教的关系是……”

“我是他的侄子。”

“那么,你能在这里,一定是在耶拿会战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吧。”皇帝推测道。

“不是的。”牛顿的脸色一红,“那时我还没能找到破解敌方秘密的方法。但现在她又用了一次那个魔法,我分析出了敌方魔法的秘密。那并不是一个用来阻止人们使用魔法的魔法——事实上正相反,它大概是一种支援人们使用魔法的技术。我想我能把这个秘诀教给大家,虽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适应,但起码有十分之一的人可以掌握吧。”

“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皇帝点了点头,“十分之一。一个可以接受的翻盘概率。”

牛顿紧张地想要纠正:“陛下,我说的不是——”

一旁的伊奥奈特急忙猛拉了他一把。

皇帝站起身来。

由于丢掉了权杖,他的腿在微微颤抖着,但语气倒是非常决然:“抓住这次机会吧,诸君。我同意你们向伦尼进军,但愿诸神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反正已经不会再坏了,皇帝想。

“让一切都结束吧。”他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