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说不上宽大的包厢里,只有汤雯雯和陈图,他们都是侧脸朝着飘窗的方向,让我看不到他们的完整神情。
但我能看到汤雯雯的半边脸上,布满了泪水,那些咸涩的液体将她脸上涂抹着的粉底散粉冲出一条条的沟壑来,难看到不行。
却似乎并不以为意,也没伸手去抹掉那些眼泪,汤雯雯坐在轮椅上,她把脸扬得老高,看她腮帮子动的那么厉害,她应该是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最让我感觉到恐惧的是,她的手上捏着一把差不多有50公分的长刀,而陈图站着的位置,明显在她可以攻击到的范围内!
心快要跳到嗓子眼,我扭过头扫了一眼已经跟上来,就在我身侧的刘承宇,把声音压下去:“陈图他是不是傻,汤雯雯那疯子拿着那么长的刀,他凑那么近做什么?不行,我….”
一脸的严峻,刘承宇沉沉的声音极具震慑力:“你这个时候进去,只会给陈图添乱。”
停顿了几秒,刘承宇又说:“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要不然我会直接把你拎回车上,送回家去,我说到做到!”
即使声音压得很低,但丝毫不影响这其中的威力,我条件反射地颤了颤身体,干笑着:“哦。”
瞪了我一眼,刘承宇将我的肩膀重重扣押了一下:“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我他妈的也是欠,傻逼了。”
我生怕刘承宇真的把我弄走,我不敢再接他的话茬,而是抿着嘴,老老实实地用余光察看着包厢里的一切状况。
不过,那些场景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仍旧是汤雯雯的腮帮子鼓动个不断,眼泪奔腾不止,她似乎有无数的委屈喷薄而出。
然而相对于汤雯雯的激昂,陈图冷静得可怕,他的侧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繁复更迭,他站得笔直,不躲不闪也不上前,就这样无尽冷漠地默默看着汤雯雯的歇斯底里。
就像是一场进度迟缓到不能再迟缓的电影,到处都是慢镜头,反正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汤雯雯才停下不断鼓动着的腮帮子,她冷不丁的,突兀将手上的刀朝飘窗的方向砸来,那刀柄重重地击在飘窗上,却无法撼动那些厚重的玻璃。
即使如此,我和刘承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闷响惊了一下。
敛起那些惊诧,刘承宇耸了耸肩:“伍一,我们被发现了。也怪我,长得太帅,这飘窗都无法掩盖我那迷人的光芒。”
跟刘承宇的轻松自在截然相反,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现在怎么办?”
刘承宇两手一摊:“还能怎么办?这都被发现了,我们还躲在这里喂蚊子?进去溜溜吧。”
我蹙起眉头:“进去?”
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刘承宇轻笑:“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看看热闹。”
跟随着刘承宇拐了个弯,还没来到大门口,我大老远就看到了有四个人站在那里,而站在最前面的人,分别是谢斌和谢武,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嘴上都叼着一根烟,眉头深锁拧成结。
再靠后一些,是吴一迪和邓七七。
隔着薄薄的光线,吴一迪与我对视了几秒,他最终把目光敛了起来,错开我的直视。
掏了一根烟叼嘴上,刘承宇侧了侧身:“我还是留在外面抽根烟好了。”
我顿住脚步:“那我还要不要进去?”
刘承宇挑了挑眉:“如果你还有啥事想跟汤雯雯聊聊,那你可以进去溜溜。”
我迟疑几秒,最终迈开了步子。
用怨毒的眼神扫射了一下站到陈图身边的我,汤雯雯咧开嘴,冷然一笑,她的嘴角再抽动几下,已经不复以往的沉静和和善,她双手用蛮力狠拍着轮椅的两侧,几乎是咬牙切齿:“贱人!害人精!我有那么惨,全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陈图就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他身后拽了一把,他扬起脸来,冷若冰霜地瞥了汤雯雯一眼:“你有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你自找的。”
当我在大厅,通过七拐八拐,慢慢地接近这个包厢时,我的大脑转动得很快,我在不断地想象,在我与汤雯雯面对面的这一刻,我该说点什么,才能让我畅快淋漓。我想了挺多台词,我觉得我要把这些台词全说完,我肯定能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快意。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不管我说什么,都比不上看着陈图和汤雯雯的对峙,来得痛快。
抿着嘴,我屏住了呼吸,倒没有毫无礼貌地将目光肆意落在汤雯雯的脸上,我不过是投去余光,却足以窥见所有。
只见汤雯雯刚刚干涸不久的眼眶里,再一次溢出眼泪,她拼命地咬着涂了深色口红的唇,她再稍稍仰起脸来,用那种爱恨纠缠充满炙热也充满冰冷的眸子盯视着陈图:“呵呵,你就一句是我自找,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陈图,我有今天,完全是拜你所赐!”
将我的手抓到极紧,陈图慨然不动,言辞间的冷漠更上一层楼:“我自认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什么都不做,就引导你深陷泥潭。这锅,我不背。”
已全然将我视作无物,汤雯雯松开被咬得有些变色的唇,她将所有目光的焦点落在陈图的脸上,她的眼眸里面,痛恨混合着深深的迷恋,她的嘴角颤动着,声音已经发颤:“你什么都没做?你敢不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你什么都没对我做过?我的第一次,就是给你的!我为你怀过一个孩子!我不信你这么多年以来,你会认不出来,我是当年和你在日本东京,共度春宵的女孩子!我当时穿了一件西瓜红的长裙,你在酒店,你夸我的长裙很飘逸,很适合我!你夸我长得好看,你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你夸我有情趣,你夸我聪慧,你说如果有机会,我是那种你愿意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孩!即使你和我做完了,趁我没睡醒不辞而别,但我愿意相信,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忙,你才会这样!”
呼了一口气,汤雯雯稍微把语速放慢:“我也相信,你对我印象深刻,对我难以忘怀,但你却一时大意,不知道跟我互留联络方式,你其实也很懊恼跟我失联!于是我拼命地通过你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访寻搜索着你的信息,我终于找到了你的微博号,我怀揣着无比甜蜜的心情,给你发私信,说明我是谁,我以为你会惊喜万分,给我回复过来,但是陈图你这个混蛋并没有!不过我也能体谅你,你肯定是太忙,压根没什么时间上网,更别提上什么微博了!这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因为我提前知道了,当年与汤雯雯共赴云雨的人是刘冬,而并非陈图,所以汤雯雯这番激昂的诉说,无法激起我任何的波澜,我视若罔顾,安安静静得像没有声息的雕塑。
至于陈图,他的身体明显僵了僵,他加重力道捏住我的手,转过脸来,递给我一个类似“你别听她瞎说”的眼神,再看向汤雯雯,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起伏渲染:“我说过,那个人不是我!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正视这个事实!”
完全没在同一个频道上,汤雯雯对陈图这个答案不以为意,她的声调高了半个调子:“我理解,但我无法控制自己像着了魔似的迷恋你。我不顾学业紧迫,逃课回到深圳,不动声色地收集你的资料,不动声色地朝你走近,可是你忙碌着奔波着拼搏着,你并没有看到我的身影。好吧,那我就当你那个年纪,就该以事业为重,这样为事业打拼着的男人才魅力无穷。我喜忧参半,难以自持,回到东京之后,咬咬牙转了专业。我终于学成归来,我有一大把的选择,可是我最终却选择回深圳去,我去漫游国际应聘。时隔数年,我终于能近距离的跟你面对面,可是你的表现,不再像当时在酒店床上对我的热乎!”
嘴角敛起来,陈图往我的身体贴了帖,他将我整只手团进手心,一言不发地给汤雯雯投去半盏目光。
身体没有再大幅度地动荡着,但汤雯雯眼眸里面那些纠葛得难以摘清的情绪层层堆砌着,她的语气越发的愤恨:“刚刚开始我怨,我恼,我难过,可是我最终选择再一次谅解你。我想,你或者因为这几年的风雨更迭,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所以你选择暂时性地遗忘我。于是我调整我自己的状态,我对你的面试对答如流,你对我很满意,却不留在我漫游工作。你让我回去,你后面再联系我。我怀揣着无比纠结的心情辞别你,而你也没让我久等。一个星期后的某一个晚上,你打给我,约我出去。我欢欣雀跃,把整个衣柜的衣服都翻腾出来,我花了三个多小时打扮我自己,我去到已经迟了半个小时,但你丝毫不介意。你带着美好得让我刻骨铭心的笑容,给我拉开椅子,不等我开口,你就点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那一晚我们聊得无比开心,你顺便跟我说,如果我能去友漫那边上班,帮你做一些收集资料的工作,你在漫游这边会再开一份工资给我,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
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汤雯雯的言辞越发激烈:“在我的心里面,我一直都认为,你肯定是认出我来了,你对我旧情难却,你才会在那么多人中选择我,信任我,让我加入你的战队。我被那些充溢着的感情鼓励着向前奔腾,我期待着等到你的事业捋顺了,你就会跟我把那一层纱布捅破,你会主动告诉我,你一直记得我,你一直没忘记我,我是那个你愿意携手一生的女人。可是你!你却在我为你,为我们的未来打拼的时候,搭上伍一那个贱女人!你跟她谈恋爱,你给她送花,你甚至还问我的意见,一般的女孩子喜欢什么!陈图你这个混蛋,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对我来说到底有多残酷?!”
眉头拧起来,陈图满脸的无奈:“你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来自你的想象力,我不可能为你的想象力和自以为买单。我更不能为我没有做过的事,去背那些乱七八糟的黑锅。”
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汤雯雯对陈图的回应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再抬了抬眼皮子,用更凌厉的视线扫视着陈图:“即使你对我如此残酷,我却依然不忍心恨你。可我越忍耐着不去恨你,我就越发恨伍一那个抢走你的贱女人!我恨不得她去死,我恨不得她被千人轮万人骑,我恨不得她不得好死。即使我恨意滔天,我却无法阻挡你对她越来越浓厚的热爱。你慢慢的把生活的重心偏向她,你慢慢的减少跟我们的聚会,你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压缩自己的出差时间,只为了早点回去陪她!我难过得要命,我真的很想撕开面具质问你一下,你爱那个贱女人,你爱那个烂货,那我踏马的算什么?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情话算什么?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我却用我丰富的想象力,把我逼到死角,我怕我说了,我们会陷入一场万劫不复,我甚至怕你左右为难!”
剧烈地咳嗽着,汤雯雯的脸往下埋了埋,又猛然仰起,她张了张嘴,看她的姿态,似乎后面还有一堆话要哔哔。
然而她还没吐出任何一个字来,陈图的脸色徒然一凛,他的目光在汤雯雯的脸上一掠而过,语带冰渣,掷地有声:“伍一是我陈图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你非要张嘴闭嘴一个贱女人烂货,那我不介意再起诉你多一条侮辱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