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了一声,陈图沙哑依旧:“我与李律师出来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可能今晚赶不回去天麓了,你早点睡,不要等我。怕你担心,我先给你打个电话。”
内心有千种情绪到处奔腾游走,最后梗在胸口发酸发涩,我迟滞十几秒,然后算是干脆利落:“好,你忙你的去。”
轻呼了一口气,陈图的声调略提高一些:“睡觉盖好被子。我先挂…”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话,我接上:“好。”
然后我麻溜把电话挂了,手机丢一旁去,拿了衣服就去洗澡。
半个小时后,我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我有些木然地拿去手机扫了一眼,陈图给我发了一个信息,我点开。
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再加上一个句号,在我的眼前逶迤成一片青翠,我盯着看了一阵,颓然把手机放下,爬到床上开始各种辗转反侧。
我明明已经累得要死要活,可是不管我怎么闭着眼睛,都无法进入睡眠状态,我又数了绵羊数了星星,还是不行,反复了好一阵后,我蹦起来,再去把手机拿过来,上网溜了一阵觉得无聊后,我猛然想起林思爱之前给过我的那张卡片,被我揣在我不久前换下来的衣服兜里。
折腾着把那卡片翻出来捏在手上一阵,我搜肠刮肚地从脑海中挤着英文单词,给卡片上这个名为艾维的医生发了个信息。
信息发出去不过十分钟,我的手机忽然又响了。
条件反射的,我惊了一下,一个手抖,手机掉在了床上,我赶紧的捞起来,盯着看了两秒才发现过来给我打来的是艾维医生。
我那半吊子的英语口语,除了在鳌太时,对着皮特扯了一通外,回到深圳后基本没再用过,现在一看到有个歪果仁给我打来电话,我紧张得像是要去参加高考似的。
抱着“被笑死就被笑死,我拼了!”这样的念头,我在电话快要响完那一刻接起来,说:“哈罗。”
先是一阵吃吃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还算温婉的女声响起:“你好,你认识小智妈妈?”
我擦,这中文表达水平,电话那边真的是一个歪果仁?
恍惚了几秒,我忙不迭:“是的。艾维医生,你好。”
爽朗的笑,这个歪果仁的中文表达力,完全刷新了我的认知,她说:“既然你是小智妈妈的朋友,那不必太过客气,叫我艾维就好。同样的,我不会称你为伍一女士,我会直接喊你做甜心。”
艾维的声音虽然温和无限,这其中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魄力,我的思路被她带着跑,附和着说:“当然可以。”
是个难得利落的人,艾维很快言归正传:“你给我发来的信息,我大致看了一下,但我还不能下定论,我是否可以给到你良好的治疗。这样,我近期有去中国游玩的计划,你把你之前的病例准备好,到时候供我查阅。我还要跟朋友出去狂欢,小甜心,下次再聊。”
简直有个性到爆炸,这个我无法从她声音中判断她到底几岁的外国妹子,她把电话挂了。
睡意完全被谋杀掉,我再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煎熬着到了凌晨四点多,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心里面悬挂着太多破事,我并未睡得太安稳,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就让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强撑着睁开眼睛,在瞥见陈图那张满是疲惫的脸孔后,我一个神使鬼差,闭上眼睛装作睡得很沉。
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陈图轻轻给我掖了掖被子,他又轻手轻脚地转身去翻衣服,转身去了浴室。
随着陈图的脚步声彻底静止在关门声后,我睁开了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有些神思浮游地盯着天花板看。
看得出神,我浑然不知时间流逝,直到一阵轻微的开门声传来,我一个激灵,赶紧的把眼睛闭上,却一下子忘了换气。
陈图沉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伍一,是我把你吵醒了?”
我屏住呼吸,静默以对。
不多时,陈图的手覆在我的手臂上:“不想说话的话,那就乖乖睡觉,别老是把被子撇开。”
鼻子抽了抽,我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慢腾腾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陈图的眸子。
光线过于昏暗,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有反射出来的浅浅光芒,我张了张嘴,说:“把灯开一下。”
迟缓几秒,陈图稍稍侧身过去按了一下,光明倾泻下来,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的眼梢处,还有一小块的破损,再细细瞅瞅,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小块擦伤。
虽然确定不太愿意搭理他,但看他挂了彩,终是按捺不住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随手摸了一下,陈图淡淡说:“跟汤雯雯的家属协商事情时,起了点冲突。不过没事,刚刚老周帮我消过毒了。”
虽然汤雯雯不是在接待友漫来访的合作商期间出事,但她会那么晚打的回家,确实是因为友漫给她交付了任务。
她出了这么大事,肯定会惊动了她的家里人。
按照李小莲之前的叙述,汤雯雯的爸妈,都是从事医学方向的工作,他们不是什么啥世面也没见过的小人物。见过世面,底气也有,思路啥的不差,他们肯定是很快找到友漫这边,让友漫给自己的女儿负责任。
尽管汤雯雯这人坏事做尽,但在她爸妈的心里面,她丫的就是一块宝,她爸妈肯定是把她出这档子事的责任,全归咎到陈图的身上,一气之下,忍不住对陈图动手。
脑补着冲突的场景,我把一切都看得剔透,却不能在陈图的面前有任何的表露,于是我作惊慌局促态地爬起来,仰视着陈图,我蹙起眉头:“汤总助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你就跟汤总助的家属发生冲突了?”
挨着我坐到床上,陈图一脸的平静,惜字如金:“腿断了。家属比较激动。”
陈图这反应,倒把我弄迷糊了。
我倒不是说,陈图该表现得多激昂多悲痛,说实话他这么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更深得我的欢心,但他不应该啊。
他之前不老是哔哔着汤雯雯是搭档啊什么的,他还一副汤雯雯特么的就是他兄弟他哥们,他要照顾我的感受,把汤雯雯咋的,那可是要激怒老天爷的款。
现在汤雯雯缺胳膊断腿了,他这么冷静?
还是,他是因为处理这出异常,跟汤雯雯一家交涉得异常艰难,这让他异常疲惫,他才不愿意多说?
愁肠百结,我假装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抓住陈图的手臂,脸上露出惊恐和难过的混杂表情:“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汤总助的腿断了?出车祸?没事吧,能接的上吧?”
手覆上来,盖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陈图的语气平静得犹如镜面,他冷清说:“不是车祸,她不小心坐上黑的,被打劫的歹徒打断的,脚筋也算了,她可能得下辈子,才能有机会站起来了。”
在陈图说话间,我一直侧着脸,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他的眼睛处溜来溜去,我总觉得他的眼眸里面藏着别样的内容,可是当我想要设法扑捉,这些内容已经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我思考的蛛丝马迹。
我恍惚不已,正要把目光抽回,陈图却朝我这边侧身,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目光的焦点落在我的鼻翼间,他一脸的认真,甚至是严峻:“伍一,我觉得最近周围的治安都不太好,到处乱糟糟的,你一个人去金地花园那边上班,你那个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大放心,要不然你最近就呆在家里,或者跟着我去友漫也好,漫游也罢,这些人多的地方办公,怎么样?”
陈图这番话,怎么跟吴一迪给我的建议那么相似?
疑云浮动,但我挺确定陈图肯定没跟吴一迪通过气,我抽了抽鼻子,不动声色地试探:“我觉得我上班那地方还好啊。陈图你别紧张兮兮的,我办公室那边治安挺不错的,陈图你别大惊小怪啊。”
眉头深皱成一团,陈图的鼻翼动了动,他的声音徒然变沉八个度:“你就当我真的是大惊小怪吧。伍一,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一个在工作室那边。我前几天去找你,去给你带电话卡过去,我看到了你办公室的门锁上,有两条划痕。现在很多作案的人,他们专挑一些特立独行的女性下手,入室打劫这样的事根本防不胜防,我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听话,好不好。”
我原本就打算听从吴一迪的提议,到陈图的身边躲一躲,我正愁着不知道找什么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借口跟他说,现在他这么热情邀请,我肯定会顺着就下了。
“哦,那好吧。反正只要有电脑,我在哪里办公都一样。”点了点头,我一副勉为其难地接受陈图的安排后,话锋一转:“我办公室的门锁上有划痕?你看到了怎么没跟我说?”
将我的手掌团进他的手心中,细致地揉搓了几下,陈图的语气淡淡:“我当时确实想跟你说,但怕引起你的恐慌,影响你工作的效率。就这样说好了,我们明天就去你办公室那边把电脑带回来,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反正我在哪,你就在哪里。”
就算汤雯雯现在的腿断了,这不代表我就此放过她,我后面肯定还得弄她,而我要弄她的话,我得部署我的计划,我肯定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才能有利于我的动作。
沉思数十秒,我很是自然而然:“陈图,你该不会让我去你办公室办公吧?最好不要这样哈,我写软文也好,做推广项目的策划案也好,我都需要一个安静没有打扰的环境。”
松开我的手,陈图轻拍我的脸:“如果你想要在我的办公室办公,那我给你腾地。如果你不介意坐小一点的办公室,我会把友漫和漫游国际现在闲置着的办公室安排给你,总之后面它们都是你的领地。怎么样,你选一个?”
陈图在漫游国际的办公室,我算是去得少,我只记得个大概布局,而友漫的那个,我好歹坐了几十天,它有多大多空旷我知道,它有多贴近友漫的中心我也知道,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我当然无法干出一朵花来。
不作任何迟滞,我干脆说:“你给我安排个独立的小办公室就好。不被打扰就好。”
摸了摸我的脸颊,陈图说:“好,我明天打电话让谢武去安排。天还没亮,再睡一阵吧,伍一。”
把我的身体放平,陈图挨着我躺下,他拽过被子给我盖好,他的嗓音淳淳传来:“睡觉。”
看来他真的是累到了极点,静下去不过是几分钟,他的鼻鼾声就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敲在我的心里面,让我一颤又一颤。
依然觉得陈图对于汤雯雯发生的这一切,平静得过于诡异,我闭着眼睛,内心翻江倒海,睡意被彻底谋杀掉,我就这样醒着到了天亮。
虽然睡意全无,但我也没有一下子起床,我就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养神,直到万丈光芒从窗帘的间隙落入房间里,我这才慢悠悠地爬起来,而陈图依然安稳沉睡着。
透过这足够充足的光线,我再去端详他脸上的伤口,确定没有大碍后,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洗漱。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陈图沉睡依旧,他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浅笑的弧度,眉梢上扬,似乎他在几个小时前,不曾经历过一场锥心的煎熬和动荡。
我越看,越觉得不解,越是不解,不安更浓。
在我无尽局促间,陈图的手机突兀响了起来。
正沉湎在不知道什么美梦中的陈图,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被这通电话所惊醒,他挪了挪身体,睡得更沉。
下意识的,我上前几步,摸起他的电话扫了一眼,给他打过来的人,是谢斌个。
我正迟缓间,电话铃响完了,电话点掉了线。可没间隔两秒,谢斌又打来过来。
我知道谢斌他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就急着马上确认的性子,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连拨打着陈图的电话,自然是事态紧急。
抓住电话,我推了陈图一把:“你电话响了陈图。谢斌找你,打了两次,估计是有急事。”
身体条件发射地颤了一下,陈图的眼皮子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他半坐起来,用手支着额头:“伍一,你说什么?”
我把电话往他面前送了送:“谢斌找你。”
睡意仍旧在脸上横陈,陈图把手机接过来,凑到耳边,声音中夹杂着惺忪的含糊:“说。”
不知道谢斌在那头到底说了什么,睡意彻底从陈图的脸上全线撤退,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寒霜,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几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