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如履薄冰
她觉得他在北京的时候,始终有些觉得如坐针毡、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样,常常显得神不守舍。
她感觉到如果没有她的温暖,他可能在北京一天都呆不下去。早就不知什么时候飘然而逝了。他之所以还能够留在北京,完完全全就是因为她的羁绊,她的粘连,她的吸引,她的魅力。
这种感觉一产生,就像碱液、酸水一样在腐蚀、吞噬、消灭着她心中原来的一些良好愿望。把她心里原来的一些美好的想法打得粉碎。就像肥皂泡破灭以后那样,一切恢复原样。
她知道他不适用这里的环境。或者说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尽管她希望他能够与她一起留在北京发展。
她觉得凭他们两个人的聪明,凭他们两个人的经历,如果他们要想在北京打天下。不是店大欺客的问题,而是客大欺店的问题。
哪怕他们就不那样自以为是的自大自负、自我陶醉。退一万步说,如果他们只想在北京找个地方吃饭混时间,不骗天骗地,只骗人骗自己,应该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看见他的难受以后。她又把她心中的那种想法给活生生地摁了下去。就像一切统治者通过暴力手段镇压形形色色的暴动、暴乱一样。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手起刀落。
那种想法摁下去以后,慢慢地,她也就觉得她的整个身体渐渐地平衡了。心里不再有什么纠结、纠缠、纠葛。抛弃一些杂质以后,她心里只剩下想与他在一起缠缠绵绵的那种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美好愿望。
两个人在北京过了一些日子以后,他们又回了四川。
尽管如此,她在他原来生活与工作的县城里生活得也有些不习惯。倒不是她吃不惯他们县城里的东西,看不惯他们县城里的人。
她曾经飘泊世界,四海为家,哪里的饭,哪里的人,对她来说,都是自来熟。不用过渡,不用适应,不用挑肥拣瘦。
她觉得她这种人如果在他们县城里混,就像一个武功顶级的高手混迹于芸芸众生之中。不仅是独孤求败的感觉,而且,她的武功早迟都会给全废了。
无论她怎么出招,无论她怎么兢兢业业,她的身体接受到的感觉都仿佛是完完全全地打在了棉花之上。会让她感觉到没有感觉,或者说,哪怕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办法做出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地回应。
她觉得她倒并不是非要干回她的老本行。哪怕是专业相近也行。她觉得像她这种人才,不仅在小县城是池小鱼大的问题。哪怕就是不能继续再在华尔街,不能继续再在北京,在成都也行。
她觉得成都可能会更合适她一些。或者说对她来说,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哪怕就是现在可能会不尽如人意,但是,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或者说一种希望。
她觉得就像纳博科夫小说《洛丽塔》里亨伯特痴恋**洛丽塔一样,她也会受了亨伯特的暗示,会慢慢地对这个处于成长时期的城市,不仅现在爱她,以后也会为了她不管不顾,甚至以命相搏。
他看出了她在他们县城里的不适应、不舒服。
他虽然没有听她说过她心里的感觉,但是,他心里一直在替她想着。就像两个人合二为一一样。
他觉得他已经能够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心里的意识甚至是潜意识。她脸上的每一个一颦一笑,他都能够猜出十之八九。就像金圣叹说整部《春秋》,十之八九是杀戮一样。
哪怕他心里有些对这个小县城,对他过去工作了许多年的公司,对公司里的那些人,有些舍不得。过去,他一个人在那里顺风顺水。可以说已经像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样了如指掌了。
但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与她两个人。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继续呆在那里,他觉得就绝对不合适了。
不是她嫌贫爱富,要给他压力的问题,也不是他喜新厌旧,这山望着那山高的问题,关键的问题是她这种工作经历。一个西部的小县城,绝对是池小鱼大了。甚至有些像把北极熊放在新疆沙漠里那样不合时宜。
他觉得就算是让她去成都,都有些委屈她了。他觉得她为他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他也应该为她作一点什么。
有一天,他主动与她两个谈起了这件事情。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自然就一拍即合了。都觉得去成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生病耽搁了这几年,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再不能继续坐吃山空了。两个人腻腻歪歪以后,也觉得应该有一些距离,给对方一些空间。
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像狗皮膏药一样给对方身体上贴起了。每个人都在成都不同的地方去找点事情做,然后,下班以后,他们两个人再继续腻腻歪歪地腻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就商量着去成都买房子,反正他的县城距离成都不远。他们就是要回去看他过去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他妹妹和其他亲人,也十分方便。
买了房子以后,他们都还有些积蓄,但是,他觉得他们身体好好的,如果没有事情做,反倒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一种空空的感觉。就像两个人刚刚激情过后那样轻飘飘的。
他们觉得他们的身体在空中飘着,没着没落。始终都觉得不踏实。就像在空中飞的飞机一样,迟早都要找地方歇下来。
房子的事情安顿好以后,他们都拿着各自的学历、简历去找工作去了。没有多久,他们两个人都在高新区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岗位。
他们该上班的时候,就都去上班,该下班的时候,就都急急忙忙地回家。就像平常的一般人一样忙忙碌碌。
开车的开车。坐地铁的坐地铁。
好日子没过多久,他也刚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找到感觉的时候,突然觉得高烧不退,而且浑身疼痛了。
她看见他脸色不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带他去华西医院一看,癌细胞又卷土重来了,而且全身泛滥。
不像过去集中在肝上,现在,他的许许多多的器官上,都有了癌细胞驻扎。
等他去厕所里方便的时候,她问医生:
“怎么办呢?”
“以他现在和以前的情况看。应该是束手无策了?”
医生说。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她问。
“也不是那么绝对。”
医生说。
“哪有什么办法呢?”
她问。
“继续医嘛。看能不能出现什么奇迹。”
医生说。
说完以后,医生看着她,仿佛是特别地提醒她说:
“关键是家庭的经济要承受得起。否则,不但病人没有医好,反而把家庭经济也拖入泥潭之中万劫不复。”
“经济上我们还能够承担得起。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试一试,”
她说。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医生仿佛在旁敲侧击地转弯抹角地提醒她。
“管他的。我们再继续地试一试。如果不试,我觉得我对不起我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