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
对方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冷气,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受创过大,而一时半会没办法动弹,心里虽很是惊惶忐忑不安,但,依然一脸警惕和戒备地瞪着薛建平:“你又是什么人?在学校外面鬼鬼崇崇地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从门卫室里又跑出来一个年轻人:“张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张哥顺着年轻人搀扶的力道,从地上爬了起来,略微活动了下手脚后,发现只是一些轻微的皮肉伤,并没伤到筋骨,才轻舒了口气:“没事。”
“不是让你看着那位女同志吗?”不等年轻人回答,下一刻,张哥就指着那从门卫室里逃窜出来的杜秀英,吼道:“站住!”
话落,张哥拔腿就追。而,年轻人起步稍晚,却很快就后来者居上,远远地超过了张哥。并且,当着一脸茫然震惊的薛建平的面,就将杜秀英抓住了!
是的,抓住!那种一人抓住一边胳膊,犹如对待犯人,让对方被迫弯腰,只恨不能逼迫对方下跪的屈辱姿势!
“放开我……”杜秀英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狼狈不堪,满腹的羞愤中,有着将所有目睹这一幕场景的人都弄死,再不然,也要剜眼割喉断筋的狠厉。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继续放狠话:“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对我,呵……一个两个的,给我等着……”
只能说,也不知道杜秀英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大脑里那根已经绷断的理智之弦,眼下,不仅没有修复的迹象,反还变得越发破碎起来,那种摔成粉,再也没办法拼接起来的破碎。
这样的杜秀英,好似一个蛰伏多年的厉鬼,终于撕破了那层伪善的面皮,不再掩饰自己满腹的阴毒狠辣,以及,那种恨不能立刻就将周围的一切人事都拖下水,陪着自己一起下地狱的疯狂。
然而,事实上,这并非杜秀英的“本意”。
即便,杜秀英和薛建平吵闹无数次,更在激愤之下吼出“离婚”这两个字不说,还毫不犹豫地拎着自己的行李,放弃象征身份地位,也代表着一定优渥舒坦环境的军区家属院独幢小楼不住,反还选择和自己那些所谓的朋友同住一幢楼。平日里,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那是绝不会联络薛建平,从而和薛建平的婚姻关系达成了另一种形式上的“分居”。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当着薛建平这位曾耗费数年心血才拿下的权贵子弟的面,她绝不会暴露自己这样不堪入目的一面。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面,还是杜秀英曾万分鄙夷不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论有理没理,都要吵翻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更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未来,只能看得到摆在面前的既得利益,真正当得起“目光狭碍,井底之蛙”评价的乡野泼妇模样。
在杜秀英的谋算中,就算到了最后,她不得不和薛建平分开,那些最美好的年华,也都会永永远远地留在薛建平的心中,让薛建平刻骨铭心,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就如此刻,因为方才那番打斗而被迫收回心神的薛建平,就又一次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的茫然懵圈中。
然而,该赞一句,确实是“真爱”吗?就如此刻,在两人半拖半拽着杜秀英,即将冲回门卫室的时候,薛建平动了。
即便,此刻,他的大脑依然处于一种不能正常思考的异样状态里,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冲扣押住杜秀英的两人发起了攻击。
在伟大“爱情力量”的感召下,薛建平只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轻轻松松就将两位门卫揍趴在地上。
这般模样的他,完完全全不像一个上了三十岁后,就每天只是跑步打拳,已经不再和战士们一块儿训练,就更不用说和部下们同吃同住,虽谈不上什么养尊处忧,却也确确实实有了几分官僚做派的中年人。
耳旁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呻吟声,并未让薛建平停手,相反,他还继续将两人摁在地上摩擦。直到,两人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更不用说挣扎,甚至反过来制住他的可能后,他才觉得一直横亘在胸口的那团怒火减弱了几分,那不知何时就离家出走的理智也终于上线。
纵使在情绪失控下,薛建平也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力道。因此,面对犹如一团软泥般瘫在地上,脸上也不免浮现一抹畏惧惶恐的两人,他没有一丝不该有的愧疚。哪怕,以他多年的见识和阅历,已经清楚地认知到这样一个事实:这两人,只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什么都不明白,随时都可能沦为弃子的那种。
但,那又如何?
要知道,人之所以自称“高等动物”,就是因为人有思想。既然有自己的思想,那么,即使不能做到“走一步,想三步”,却也应该具备最基本的判断是非黑白的能力。
“你……来了……”被薛建平揽在怀里的杜秀英,虽依然一脸的疯狂,但,眼底却隐约浮现一抹清明,“你……终于来了……”
“秀英,我来晚了……”薛建平轻拍杜秀英的后背,犹如安抚受到惊吓的幼崽般,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明,短短时间里就疯狂地“脑补”了许多,虽谈不上多么俊美,却颇有几份阳刚正气的脸庞,也陡然间就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你受苦了……”
……
“噗……咳咳咳……”
“早就告诉过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要喝水,你就是不听!瞅瞅,呛着了吧?!”薛将军毫不犹豫地吐槽道,仿佛刚才那个“语出惊人”的,并非他本人似的。
听着话筒那端传来的吃饭吃得特别香时特有的“吧唧”声,薛玲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爷爷,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正是吃午饭,偶尔喝口水,润润嗓子的时候,好不?!
“哦。”薛将军一的坦荡,“那有什么办法,你自己说说,除了这个时候,其它什么时候能找到你?”
“我这不是……忙嘛!”薛玲抹了一把脸,只恨她当时怎么就被薛将军那严谨肃穆,一板一眼的做派忽悠得瘸了眼,否则,又哪会生生激发起薛将军这等暗搓搓看热闹还嫌事不大,恨不能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心态?
“不过,爷,我爸他……”脑子没进水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想着顺藤摸瓜,刨根问底,找到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真相,反还将一切错误都推到她这个无辜的当事人,或者,应该说是受害者身上?!
“我真不是在垃圾筒旁捡到的?”
其实,薛玲真正想要吐槽的是“充话费送的”。奈何,架不住,眼下,这个时代,大家还听不懂这个梗。因此,她也只能随大流地用这样的话,来形容自己在薛建平和杜秀英这对夫妻俩心里,那低到尘埃里去的地位了。
“瞎咧咧什么?”薛将军撇撇嘴,想说些什么,可惜,准备好的宽慰劝说薛玲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喉咙旁,却在这一刻,怎样也没办法顺利地说出来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徒劳无功地在电话这端抹着眼睛,佯装若无其事地道,“虽然,我们老薛家阳盛阴衰了整整五代,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小公主’的……”
虽然,“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那么多年,但,别说深受“养儿防老”思想影响的老农们,就连接受了新思想的文化人,也都会下意识地看重儿子多过闺女。
只是,人嘛,都有一种“得到的不珍惜,得不到的就特别稀罕”的心态。别说薛家,就是放到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的农村,别说五代,一旦,哪户人家三代都只有调皮捣蛋的孙子,没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孙女,都会下意识地渴求起孙女的到来,并会在梦想成真后,毫不犹豫地将孙女捧在手心里娇宠。
当然,因为国人特有的传宗接代思想的影响,因此,不论薛家,抑或是其它的人家,哪怕自家生不出姑娘,也绝不会轻易就做出跑到别人家去抱养的决定来。
不过,倘若,生不出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国人还有抱养一个孩子作“引子”,从而带来儿女的说法呢!
薛玲无奈地叹气,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这般为难呢?说到底,薛家其它人待她,那是真正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和薛建平、杜秀英这对“为爱痴狂”的夫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眼比针眼还要小,真正当得起“睚眦必报”这般评价的姑娘。但,说到底,上一世,别说末世爆发后,就是末世爆发前,严格说来,那残酷又现实的生活,也确实当得起“强者为尊”这样的说法。
这种情况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像薛建平和杜秀英两人这般待她!
“那,爷爷,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如果说,这两位给予的她是生恩,那么,这偌大薛家给予她的就是养恩。而,自古以来,就有“忠孝难两全”的说法,眼下,也很适合套用到她和薛家人的关系上。
薛将军不答反问:“还记得,前几天,你打电话过来,说你妈跑到华大找你这件事吗?”
虽然,已经从无处不在的植物嘴里得知这件事,更甚至,连那些薛将军并不知道的隐秘,也都探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在这一刻,薛玲依然乖巧地回答道:“记得,后面,你还跟我说,你带我爸一起去了华大。”
“对。”薛将军叹了口气,脸上破天荒地浮现一抹怅然,“当时,我给了你爸两个选择。”
“要么,他们和薛家断绝关系;要么,他们离婚。”
“……所以,爷爷,你是想告诉我,我爸选择了我妈,放弃了我们兄妹五人?”
坦白说,薛玲确实很意外。据她了解,虽然,在外人面前,薛建平和杜秀英数十年如一日地恩爱甜蜜,到处撒狗粮,惹来无数人艳羡,但,事实上,两人已经分居了近五年,并已各自有了新的目标,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只待时机到了,就会分道扬镳。
偏偏,现在,人到中年,早已见识过社会残酷,更明白人心易变这些道理的薛建平,却依然再一次抛弃了家族,执着地选择了杜秀英!
“难不成,这……就是真爱?”
然而,薛玲并不相信。
哪怕,根据记忆中对薛建平和杜秀英夫妻俩性情习惯的了解,从方方面面都能映证了“真爱”这两个字的存在。但,既然,薛建平和杜秀英能五年如一日地装出一幅“鹣鲽情深”的模样,那么,谁敢肯定,眼下,他们就没有在演戏?
至于断绝关系这件事?
就算薛将军能狠下心来,并真正做到这一点,但,薛玲也不愿意为难更甚至算计薛将军。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国人又向来有“一家齐齐整整,才是真正阖家团圆”的想法。薛玲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原本虽谈不上什么其乐融融,却也能做到最基本守望相助的家人,遭此一劫后分崩离析!
更何况,人总是下意识同情弱者的。而,在父母和子女间,国人更是会偏向于父母,倾向于谈论“天下无不是父母”之类的说法……
“噗……咳咳……”
这回,轮到薛将军被呛住了。一阵疯狂又剧烈的咳嗽,让沉浸在自己“脑补”中,思绪早已飘远的薛玲,也忍不住咧嘴:这,算不算所谓的“投桃报李”?
“瞎咧咧什么……”在这一刻,薛将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薛玲偶尔提到的“真爱还是个孩子,放过他吧”这句看似无厘头,但,每每回味一次,就能提炼到新东西,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产生更深层次联想的话来。
就如眼下,薛将军那颗飘到半空中的心,就悄然落回原地,紧绷的身体也陡然就放松下来:“怎么处理这种事,你是聪明人,心里有数,我这个老头子也就不多唠叨了,免得你又嫌我短话长说,管东管西……”
薛玲:“……”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