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该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的人,还真会互相影响吗?就如此刻,薛将军也如薛玲每每得意的时候那般,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脸上还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神秘微笑。可惜,这抹笑,落到林将军和王将军这两位眼里,却不吝于大赤赤地宣告“来呀,问我呀,不问我就不告诉你,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想揍人,真的!
林将军和王将军对望一眼,彼此都看见了眼底的蠢蠢欲动,最终,还是靠着多年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两人深吸了口气,将到了喉咙的咆哮和愤懑等情绪压下去。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虽不能说是为人坦荡,就算耍手段,也多只考阳谋的君子,但,也不是那种被人打了脸,摁在地上摩擦,还能无怨无悔地将腆着脸,继续被对方打脸摩擦的怂包。
啥?
好兄弟,一辈子?
没错,确实是这样的。但,没听说过“损友”吗?
所以,偶尔来点无伤大雅的算计,对大家都好,不是吗?至少,能让他们的大脑,不会因为长年累月的养尊处忧而被搁置起来。慢慢地,就因为越来越少动脑,到最后,真遇到天大的事情,要么就只知道仗势欺人,要么就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在叹息“家门不幸”的话语中生生被气死,那才真是到了九泉之下,都没颜面见父老乡亲。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我们就开一瓶喝喝看?”薛将军淡淡地瞥了眼两人,说到底,几十年的好兄弟了,那还真是翘翘尾巴,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不了。”话落,王将军就如同一只滑溜的鱼儿般,窜到了墙角处,抱起一个藤箱,就往外跑去,嘴里还不忘记吆喝一声,“老薛,我先回去品品,改天再和你交流感想!”
薛将军挑眉,眼含戏谑地看向稳坐如山的林将军,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见下一刻,林将军也猛地窜到了墙角处,抱着藤箱,就冲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接着,只听得“咔嚓”一声,在林家向来说一不二的林将军,竟然将书房锁了不说,还将不知从哪找出来的锁匙放到了胸前的暗袋里!
“我说,老林,至于吗?”薛将军嘴角抽了抽,一瞬间,竟不知该吐槽自诩“定海神针”的林将军,其实,在林家的地位,并不如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崇高,还是该感慨林家人都是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句话发挥到极致的狐狸,一个比一个蔫坏。
想也知道,往日里都大肆敞开的书房门,突然被锁上了,意味着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将军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几十年的兄弟,谁还能不知道谁?甚至,他还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怼了回去:“知道你向来护短,也疼爱小辈,不如这样,同样的东西,再来一份?”
将薛将军那横眉怒对的神情尽收眼底,林将军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动得更响了:“放心,这份礼物,你说分给谁,我就分给谁,绝对不会循私的。”
“呵呵!”薛将军怒极而笑,“想得美”这三个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砸向林将军,只是一脸的“我就静静地看你装x”意味,干脆利落地揭开谜底,“你知道猴儿酒吗?”
“砰!”
好嘛,大喜大惊之下,林将军竟然从沙发里滑坐到了地板上。并且,还一不小心就踹翻了茶几,上面摆放的茶具果盘滚落一地。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响,水果糕点等东西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套林将军最喜爱且价值昂贵的紫砂壶茶具,茶壶豁了个大口,配套的茶杯碎了两个。
这套茶具是林家长房幼孙,也就是林佟前几年,通过种种渠道,花光攒了十来年的零花钱,还在外面借了一大笔钱才买回来孝敬林将军的。
自从得到这套茶具后,林将军心里那叫一个熨帖,毫不犹豫地弃了之前的茶具,每每招待诸如王将军和薛将军这些战友兼兄弟,再或者是老家来的亲友们,都会不着痕迹地得瑟炫耀一番,平日里也叫一个爱惜。待林佟,更是与家里其它子弟不同,不止一次地生出“不愧是自己看好,带在身旁悉心教导指点了几年,为人处事颇有几分章法,更兼满满孝心的好孩子”的想法。
即便,后面,林将军得知自己疼爱了十来年的孙儿,竟然被一个满眼都是贪婪和野望的女人拿捏在手心里,让往东就绝对不往西去,让摘月亮就绝对不摘星星,让杵逆家人就绝对不会惦记自己这位疼爱他多年的长辈,但,他也没因此就彻底放弃林佟。
简单地来说,哪怕距离林佟和罗清婉离开京城已有三年,这期间,虽一直有电话和信件往来,却一直没回家,但,多年的疼爱和身为长辈的人惯有的“护短”心态,也让林将军一如既往地在招待客人时,毫不犹豫地摆出这套茶具。
而,眼下嘛?
林将军却是双眼发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地的狼狈场景。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单纯地凝聚在茶具上,又仿佛透过这些破碎的茶具想到了许多般,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薛将军心里一个“咯噔”,作为林将军的兄弟兼好友,他是最清楚这套在林将军生日时,由林佟这位最得林将军疼爱的小孙子送上的茶具,在林将军心里那独特的地位。
只是,正当薛将军准备起身,走到林将军面前,不论是大声吼叫,再或者是狠揍对方一拳,总之,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神游天外的林将军唤醒,以免林将军一味地沉浸在那诡谲的幻觉世界中,最终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惨剧时,就见下一刻,林将军突然掩面,浑身颤抖不已。
薛将军:“……”这,忒么就尴尬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不说旁的,单单遇到突发事件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超出常人许多的大佬,因此,很快,林将军就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拍打了几下衣服,收敛了心神后,就走到墙角,拿起扫帚清理地一地的碎片和茶渍来。
“老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薛将军心里浮现出一个看似荒谬,却是唯一能解释眼下情况的猜测来,一瞬间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兴奋,再或者是易位而处地感慨几句,只能喃喃地道,“你……这是想明白了?”
“老薛。”林将军扫地的手顿了顿,抬头,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辩,唯有那长长的叹气声,却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你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
当然,这句话的未尽之语,在于劳心劳力地做了牛马,到头来,却落得一个“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早该死了让位置的老糊涂”评价,那才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咋了?又出啥事了?”多年的兄弟情谊,让薛将军立刻就明白,林将军这是真正地放下了,并非那些嘴里说着放下,心里却依然惦念牵挂的人,心里也跟着松快了几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统统被他抛到一旁去,也难得地有了打趣对方的念头,“说来听听,让我们大伙一块儿跟着乐呵乐呵?”
“不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林将军确实想通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任人随意评点自家那些事情。并非单纯的“家丑不可外扬”,而是窥破重重迷障的他,一朝清醒后,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这四年多来做出来的贻笑大方的事情!
那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真正地恨不能时光倒流!
“啧!”薛将军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就灌了大半杯的水下肚,“让我压压惊。”
林将军抬手,抹了一把脸,犹如一只被戳了个大洞,瞬间就扁下来的皮球般:“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唉……”
对于出门旅游了大半个月,却依然能在回家后不久,就得知远在南方的自家儿孙做出来的那些狗屁倒灶破烂事,林将军没有丝毫的惊诧。甚至,真要说的话,如果薛将军不能在第一时间探知这些事情,他才应该震惊和不可置信!
谁让当年,薛将军就是顶着张严谨肃穆的面容,冷血无情的性子,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撬到了无数的情报呢?或者,可以这样说,薛将军这人,绝对当得起“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这句评价。
“你说,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孙子来……”
“打住!”薛将军才不赖烦听这些,哪怕,不论是他,抑或是林将军都心知肚明,即便林将军已经幡然醒悟过来,但,到底是疼爱了十多年的孙儿,哪能是说放弃,就能轻飘飘放弃的?这不是割肉剜心,还能是什么?
更何况,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又有几个人不护短?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护短的程度。
比如说,他对薛玲,那就是打心眼里地满意,一切找茬挑衅、抹黑算计薛玲的人,都是嫉妒薛玲能耐和成就的小人。再比如说,林将军对着林佟,就是那种典型的“自家的儿孙,随便怎样打骂折腾都没问题,但,绝对不允许别人随意辱骂责罚”的心态。
“要我说,你家那小子这些年确实过得太顺遂了些,哪里知道外面那些表面风光霁月的人私下里又包藏了多少祸心?如今,可不就被绊倒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还在,就算这些小子们跌倒了,被磕了个头破血流,也能妥善地处理好后面的事情。总好过他们一直顺风顺水地活到三四十岁,我们这些老人去了后,就落入那些人设下的陷阱里,不仅自个儿输得连条裤衩都没有了,还将整个家族都拖下水来得好?”
……
该说,不愧是同一个壕沟里爬出来,能互相交托后背,对彼此性情的了解,真正当得起“心有灵犀”这类评价的好兄弟吗?扛着藤箱的王将军,不仅无视了这一路上见到的每一个同僚战友们那看似打招呼,实则欲言又止的试探,还漠视了自家院子里玩耍嬉戏的儿孙们,见到自己身影的那一刻,齐刷刷恭敬行礼的乖巧听话,更连个眼神都没给客厅里或翻看书报,或闲聊的儿子和儿媳妇,径直冲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然后呢?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笨重的木门,就在众人那或疑惑不解、或震惊茫然的目光中关上了。
“呵呵……”看着摆放在桌上的藤箱,王将军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笑得一脸的猥琐和得意,拿起一旁的剪刀,“咔嚓”几下,就将外面那绑得横平竖直的藤条剪断了。
时令水果?辽省特产?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特别小心谨慎地揭开箱盖的王将军,随意地瞥了眼这些搁往日里会让他兴奋欢喜不已的东西,就将目光投向了摆放在最中间的四个小盒子上。
东北三宝有哪些?
人参、貂皮、乌拉草。
而,以薛将军多年的见识和阅历,以薛玲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逆天的好运,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四个盒子里,定然有一个盒子里装了人参!
那么,剩下的三个盒子呢?
这般想着的时候,王将军也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个盒子,顺势拈了拈,脸上浮现一抹了然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点头:看这重量,这里面装的必然是人参,就是不知道是多少年份的?
“卧槽!”
王将军的身体一个踉跄,手也跟着抖动起来。若非,关键时刻,他顺势跌坐到椅子里,并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盒子,怕是眼下这个盒子,包括里面装的那只小儿手臂粗的老参都会跌落地面。
那场景,真是不能想,也不敢想,更不愿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