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远去,客厅里再也没有了动静,趴在床上,早已泪流满面的罗清婉,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她在知道自己穿越到书里,又通过种种手段确认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后,就没打算和薛玲这个心狠手辣,却又倍受老天爷眷顾和疼宠,气运好到让人生出“老天爷亲闺女”感慨的女主角作对。就算偶尔夜深人静时,也不免生出些羡慕嫉妒的情绪,却也很快就会被她掐灭绝,不敢暴露出来。
而,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可,当时,她怎么就心口一堵,脑袋一晕,情绪激动之下,直接冲着薛玲动手了?
明明,她并不想的……
偏偏,在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分离开来。身体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疯狂到灵魂阻拦不及的速度,做出那样一个让人无法预料的动作。半空中的灵魂却露出了痛苦和悲怆的哀鸣来,不停地翻滚,不停地嘶吼,却也无济于事。
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依然让罗清婉忍不住的双手环胸,整个人也蜷缩成一团,借助这样的动作来抵抗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慌和战栗感。然而那“咯吱”的牙齿打架声,和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容,却道出了此刻她的真实状态。
冷静!冷静!!
罗清婉的心里在疯狂的呐喊着,咆哮着,然而那抖如筛糠的身体和乱哄哄的大脑,却让她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
“啪!”
罗清婉咬了咬牙,反手就甩了自己两个耳光。那力道之重,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就在她那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两个青紫色的手掌印。
只是,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罗清婉,却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中,嘴里也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薛玲……薛家……顾美美……顾家……陈瑶……陈家……林佟……林家!
将自己认识的有权有势,又能在眼下拉自己一把的人在心里扒拉了一遍后,罗清婉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了所谓的“学业、事业和爱情三丰收,不愧是林家下一代最优秀的宗妇人选”这样的赞誉和评价,而钻了牛角尖,走了一条歪道,竟然忘记了人际关系的经营才是最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
——如果有的话,就是花团锦簇,没有的话,就是缺少了必要的生存之道!
毕竟,人是群居动物,只要依然活在这个世间,就不可能做孤家寡人。
罗清婉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思绪从那样悲怆的氛围中抽离。不管怎么说,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早早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才是重之又重的,其他的,以后再慢慢琢磨就行了。
只是,人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的,哪怕穿越而来,真正经历了两世,从阅历和经验这些方面来说,也算得上是“老江湖”的罗清婉,也不例外。
“林佟……”罗清婉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不让眼角的泪水滑下来,“现在我只能靠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与此同时,在罗排长和陈瑶夫妻俩,抬着“罗清婉牌人型巨茧”离开后,院子里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在所有的植物和动物全都鸦雀无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真正达到了“一根针坠落在地上都能听得真切”这般评价的环境里,薛将军突然出声了。
“你怎么想?”
薛玲眨了眨眼,略微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薛将军的话外之意,不由得啼笑皆非地吐槽,“爷爷,这件事情,不是看我怎么想?而是看林家会怎么想?林爷爷又会怎么想?”
说到这儿时,薛玲特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林佟,又会怎么想?!”
轻轻松松,就又将这颗皮球踢了回去。
“你啊!”薛将军忍不住伸手,虚指了指薛玲,最终还是掐灭那将薛玲提溜到训练场好好操练一番的念头,摇头叹气道,“净给我找麻烦……”
这话,薛玲可就不乐意听了:“爷爷,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人在屋中坐祸,祸从天上来。”
真要说的话,她才是最委屈,最无辜,最弱小的那个人,她吧!
然而,薛将军并不相信:“罗清婉今年16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能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
旁的不说,单是像今天这样大刺刺地打上薛家门,一幅恨毒了薛玲,豁出性命一般,不管不顾地想毁了薛玲容貌这个举动,就真的超出包括薛将军在内一众熟悉罗清婉和林佟的“大佬”们预料之外。
“这也是我疑惑纳闷,百思不得其解的。”薛敏摊手,耸肩,那模样,那姿态,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要多脆弱就有多脆弱,活脱脱一个被长辈百般质疑,莫口难辨,委屈又无助,悲怆又绝望的可怜小人儿。
薛将军却只觉得特别地辣眼睛,忍无可忍之下,只能侧过头去,用满院子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树木花草来洗洗自己的眼睛,以免一个忍不住,就将刚才吃下肚还没消化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没办法,薛玲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幅泰山崩于面也依然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模样。什么时候露出过这般软弱又无助,遇到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只能一边“嘤嘤嘤”地啜泣,一边依靠自己的父兄长辈和亲朋友人,自己却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的小女儿模样来?
仿佛察觉到了薛将军心里的腹诽,薛玲叹了口气:“要么就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么就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
……
“顾美美给你吃了大量的神经类药物?”
林佟就像一个复读机一样,将罗清婉说过的话,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脸上却满满的茫然和震惊,脑子里也乱哄哄的,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到,只是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是神经类药物?她为什么要给你吃这些药物?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别说林佟了,就连特意跑到医院里做了一套全身检查,又打算找相熟的医生帮忙修改检查报告,从而达成瞒天过海,将自己今天一时冲动之下,打上薛家门,差点就让薛玲毁容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目标的罗清婉也瑟瑟发抖,怎么也没想到顾美美竟然这般狠毒!
“就是治疗精神病的药物,正常人吃了后,就会变得胡思乱想起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旁边说一些暗示诱导性的话语,比如说,薛玲如何地冷血凉薄,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如果除掉薛玲,就能让我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之类的话,日积月累之下,就会让我对薛玲的恨意越来越重。最终,在面对薛玲的时候,失去理智……”
事实上,这类药物虽然有作用,但并没有罗清婉说得这般夸张。
真要说的话,这类药物只是一个诱因,而根植于罗清婉内心深处的一种对薛玲恨之入骨,却又因为自身的实力而不得不按住这满腹的愤怒,等待时机到来后,将薛玲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想法才是一切罪恶行为开始的源头。
但是,这些话,罗清婉能说吗?当然不能!因此,眼下,罗清婉就奉行了“不论黑猫还是白猫,能抓着老鼠就是好猫”的行事理念,咬定了顾美美不松口!
“佟哥哥,我大哥和大嫂去林家,找林爷爷帮忙了……”
罗清婉忍不住用力拽紧电话线,心里那些翻腾不休的愤懑和怨怼,不甘和难堪等情绪,犹如正熊熊燃烧的大火,突然间就泼了好几桶滚油般,瞬间就窜得老高不说,还将她的灵魂也都灼得疼痛起来。
“……但是,薛玲是薛家五代单传小公主,薛将军又是一个护短的……我怕到时候,就算林爷爷出面,也没能说服薛将军,被扫了颜面不说,连他们那‘同一个壕沟里爬出来,真正可以交托后背’,让无数人称赞和艳羡的兄弟情,也会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缝……”
林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用绳子勒住,又用小刀一下下地扎着,生疼生疼的:“你等着,我这就回来!”
只听得“啪嗒”一声,被气成河豚的林佟,就一脸凶残地切断了电话。
周围那些原本或埋头思索人生,或捧着本书翻看,或和朋友小声闲聊的人,都被这番动静给惊到了,齐刷刷抬头看向林佟。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惊诧、茫然、疑惑、震惊、了然、鄙夷、不屑……
正在气头上的林佟,忍不住地捏着拳头,犹如一头被人挑衅激怒的豹子般,暴戾又无情的眸光,一一地扫视过在场众人,嘴里发出阴森森的威胁声:“看什么?再看,小爷将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众人立刻收回视线,却不止一个人在心里感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而,此刻,不知自己又一次被人厌恶嫌弃了的林佟,却犹如一阵疾驰的风般飙回了大院,打上了顾家大门。
远远地,林佟就瞪着一双巨眼,放声咆哮着,怒吼着:“顾美美!顾美美!!你给我出来!!!”
难得休假回家,正座在客厅里,一脸悠哉惬意模样的顾清风,听到院外传来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报纸,循声望向犹如一团愤怒的火焰般,在最短的时间里,就由院外窜到屋内的林佟。
在顾清风眉头微皱,多年军旅生涯培养出来的冷冽肃杀气息不受控制地漫延开来的时候,林佟却莫名地生出一种自己仿佛变成了森林里最脆弱不堪一击的小动物般,突然间就窜到了凶残猛兽领地,并还不小心惊扰到对方,忍不住瑟瑟发抖,惶恐忐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跑,快跑”,然而身体却已经瘫成一坨泥,就连大脑也化为一团浆糊,只能眼睁睁看着猛兽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感觉来。
不!
林佟疯狂地摇头,将自己的大腿都快要掐肿了,才总算控制着自己那软如面条的双腿,以一种“一步三挪”的姿态,走到沙发里坐下来。
“顾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谁能想得到,眼下这般乖巧如鹧鸪,谄媚如老鼠的人,竟然是刚才那个浑身毛发炸开,一幅日天日地龙傲天模样的林佟呢?
“我不回来,你就可以肆意欺侮我堂妹了?”收回魄人气势的顾清风,双手环胸,倚靠在沙发里,凉凉地道,“说吧,什么事?”
“我要找顾美美。”说到正事,林佟不复之前的惶恐忐忑,反还挺胸抬头,气势迫人,“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给婉婉下药!”
“什么?”顾清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浮现出一抹不祥的预感,“说清楚!”
“……她不敢自己出面算计薛玲,就拿婉婉作筏子……”林佟絮絮叨叨地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才抹了一把脸,痛心疾首地说道,“婉婉那么信任她,连自己辛苦经营了三年的工厂都邀请她投资……可,她呢?又是怎么做的?婉婉将她当朋友,当姐妹,当知己,她却当婉婉是仇人!”
“你说,人的心怎么就能狠成这样?婉婉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了,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四妹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顾清风心里叹息,脸上却不显露分毫。当然,这些叹息,只是单纯地针对林佟。哪怕,因为和林佟相差整九岁的原因,让他不太了解林佟的性情,但,单凭林家其它人的素质和教养,以及众人心知肚明的“林家欲和薛家结亲,从而加大力度培养林佟”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林佟的真实禀性来。
可,眼下,林佟又做了什么呢?
为罗清婉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真正用情至深的痴心人?
该说,这,就是所谓的年少时期的爱情最为纯粹真挚,所以,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该叹息林家那样家规森严的人家,竟然也出了这样一个“眼瞎心盲”的蠢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