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楼的庭院里,一柱檀香袅袅燃烧着,一支饱蘸笔墨的狼毫宛若蛟龙般在宣纸上游走。
片刻后,笔停墨收,狼毫稳稳地放在玉制的笔架上,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完美呈现在眼前。
“流云!”
“属下在!”
“你去瞧瞧,人为何要还没有带过来!”
宣纸落下,露出一张举世无双的绝世容颜,但那双如漆似墨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殿下息怒,此事或许只是场意外而已,不值得为此大费周章……”
一袭紫衣柔柔弱弱地立在书桌旁,研着墨,满腹慈悲心肠。
轮椅上的人却冷哼一声,“只怕有些人未必领你这份好意!”
双荷殿的寝宫。
“我没有……你胡说!”
玲珑在一旁听着,急得直跺脚,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卓凌霄转过头,柔声问道:
“玲珑,你实话告诉我,你做过这件事没有?”
“小姐……”玲珑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也不相信奴婢吗?玲珑敢对天发誓,要是真的做过这事,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我相信你,”卓凌霄毫不犹豫地承诺道,“我想你保证,只要你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强逼你承认!”
“既然如此,还请王妃随在下走一趟吧!”
看着流云亲自前来,显然是慕云白亲自授意,卓凌霄心底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万万没想到,她与她的相公新婚后的第一次相见,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有些心酸吧。
卓凌霄甩了甩头,将心底的不快统统甩了出去,今天早上她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重新开始新生活,她的心怎么能这般轻易地就被那个人拨动,不行,绝对不行。
“臣妾见过王爷,祝王爷万福金安……”
卓凌霄盈盈拜下,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不料慕云白沉浸在画卷里,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你可知罪?”
“回王爷的话,轩辕姑娘能得王爷恩宠,确实让臣妾羡慕,但也不至于到妒忌成性,胡作非为的地步,至于那副画像,就更没什么好说的,臣妾和臣妾的人都不动过,敢问殿下,臣妾何罪之有?”
那个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脸,终于肯抬起头来,正儿八经地看她一眼,她虽然激动,但丝毫不畏惧,那眼中的怀疑和厌恶早已足够打消掉她所有的悸动。
“本王差点忘了,你向来是个巧舌如簧的主儿!流云,把证据拿上来给王妃瞧瞧!”
“是!”
随着慕云白的一声令下,那副画的“尸体”被装在托盘里捧了上来,一起的还有所谓的作案工具——一个空盆。
照那个兰海先前的说辞,这幅画并未今日才变成这样的,而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慢慢腐化了。只不过,她们今日才发现,但偏偏她们笃定指认,罪魁祸首就是玲珑,别无二人,只因书画鉴定损坏开始的时间恰好就是玲珑与海兰发生冲突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玲珑确实拿过那个铜盆,泼过水,泼水的位置好巧不巧,恰好在书画晾晒的附近,加上另外一个丫鬟亲眼所见的证词,真是百口难辩。
然而,卓凌霄毫不避嫌地凑上前去,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书画的尸体,果然是被某种物质慢慢腐蚀掉了。
“敢问先生,损坏书画的是何种物质?何以凭借这个铜盆就能指认是玲珑下的手?”
韩子文一脸为难,看向柳灵素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冤,不得不就实说道:
“这种物质名叫‘胭脂丸’,有一种腐蚀作用,是洛城流云坊的特产,平日里主要用于放在衣物里防虫蚁,但是一旦放到书画宣纸处,就会慢慢腐蚀上面的内容……至于为何会怀疑玲珑姑娘,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看着柳灵素淡然的目光扫过,诽谤卓凌霄的话,韩子文实在有些说不下去,索性闭口不言。
“这‘胭脂丸’可是贵族货,一两银子一丸,一般的人家都用不起,但是奴婢查过库房记录,王妃随身带来的嫁妆里却有不少,试问除了你的丫鬟还有谁能接触到这昂贵的玩意?”
那海兰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竟然侃侃而谈,将矛头直指卓凌霄,偏偏一向最讨厌樾矩上报的慕云白竟然没有呵斥这种行为。
“海兰!休得无礼!”率先开口呵斥的偏生还是慕云白眼中看来,最受委屈的轩辕紫烟,“此事,王爷自有定夺,何须你再此多嘴!”
柳眉轻皱,看上去倒是真的生气,但那海兰却更加委屈,一脸惶恐,急声道:
“小姐,奴婢也是不想见你受委屈……这半个月一来,那两个丫头不知来门外叫骂多少回了,咱们那次不是一忍再忍……你有多宝贝那副画,恐怕只有奴婢知道,要不是这次王爷恰好发现,只怕你又要半夜垂泪往肚里咽了!”
要不是考虑到那张三大五粗的样子哭起来实在不怎么美观,只怕那海兰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了。
但慕云白看轩辕紫烟的眼神中,明显又多了一份疼惜,自然,看向卓凌霄的眼神更多了一份愤怒。
好一招“以退为进”,真tm精妙,卓凌霄忍不住心中一阵冷哼。
也不知这轩辕紫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她真的想要争宠,在御前审判那次又为何要力挺她,但若说她不想争宠,搞这出大戏,又是想干嘛?卓凌霄一时也理不清楚头绪,只好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困境。
显然,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明确地指向玲珑,而幕后的指使自然是卓凌霄自己,如果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力证自己的清白,来北境的第一个锅,她就背定了。
“谢姨,库房中的胭脂丸,确认都是王妃的嫁妆中带过来的吗?”
谢大娘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老身去查过清单和库存,确实如此。”
“王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卓凌霄只觉耳朵都快听起茧巴了。
玲珑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迭声道:
“奴婢冤枉,还请王爷明鉴……”
卓凌霄拧着眉毛,也是暗自发愁,她的嫁妆里有啥,她这个当事人倒是一概不知,但如果真如谢大娘所言,所有的胭脂丸都来自于她的嫁妆,显然对方在下手之时,就已经算计好这一点了,其城府之深,决策之远,只怕还有更厉害的后招,就算她此时能证明玲珑的清白,也必定难逃下一个陷阱。
但此时若是再不出手,玲珑便难逃背锅的厄运。
“敢问王爷,是否拿过胭脂丸的人,就一定是破坏画像的凶手!”
“书画确系胭脂丸所毁,拿过胭脂丸的人就算不是主谋,也必然是帮凶,不然,她又何苦处心积虑,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毁掉一副画作?”
显然,在慕云白的眼中,卓凌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主谋了,毕竟毁掉彰示恩宠的画作或者信物,是争风吃醋的常见桥段,而她恰好是最有作案动机的那一个。
“王爷,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或许是没料到卓凌霄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慕云白那张常年冰山脸闪过一丝讶异,却听卓凌霄尚未说完,“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臣妾带来的丫鬟既然去干这种恶毒之事,臣妾纵使有千万条理由,亦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臣妾但求,此事带来的一切惩罚均由臣妾一人承担,还请王爷成全!”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玲珑和金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惴惴不安的神色中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感动,哪家主子不是一有事情就弃车保帅,就算忠厚一点的,也顶多求求情口头维护一番,像卓凌霄这种主动请责的倒还真是少见。
慕云白的脸上也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只见他冷哼一声,斜睨着卓凌霄,阴郁道,“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毕竟卓凌霄是顶着圣旨的头衔嫁过来的,就算真的查明是她暗中指使,不过一幅画而已,他也不能真的将她怎么着,但卓凌霄的本意却并非如此,她不过是想要按兵不动,看看对方的底牌再思考对策。
果然,轩辕紫烟忙裙角一牵,盈盈跪在一旁,真情实意地劝阻道:
“王爷息怒,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还请王爷万不可为此气坏了身子……这也丫头也是一时糊涂,想必以后定不敢再犯,还请王爷宽恕则个,要是为此等小事影响了王府安宁,紫烟可成了千古罪人……”
显然,她越是谦让,越是委屈求全,慕云白就越舍不得,这套路玩得那叫一个溜啊,搁现代,琼瑶阿姨的女主角为你莫属啊,卓凌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还以为这个紫烟姑娘真是像外表那般清纯动人,没想到竟然骨子里也是个心机girl,她真是眼瞎,看错了人。
“紫烟,你的好意本王自是明了,但人家未必会领情,何况今日毁的幸好只是一副画,若本王不严惩,谁知道下次害的会不会就是人!”
这前半句尚且温柔动人,后半句却已经是阴冷无比,这就是情人和正室的区别吧。
“你想要彰显自己的大义,本王成全你,但你必须承受双倍的惩罚,否则这王府再无规矩可言!”
不等卓凌霄发话,慕云白已强势开口道:
“王妃嫉妒成性,手段恶毒,实不堪为王府表率,来人,将王妃带去下重罚四十大板,禁足双荷殿,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殿外半步,亦禁止任何人探望!立即执行!”
被他目光中的利刃一刺,卓凌霄只觉心中一寒,刚想开口辩解,不料谢大娘突然插口道:
“王爷明鉴,老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姨……”显然,慕云白对谢大娘很是尊重,明知她接下来的话并非他想要听到的,他还是开口道:
“什么话,但说无妨!”
“库房的钥匙虽然一直在老身身上,但诚如海兰姑娘所言,库房的记录她也曾查验过,说明海兰姑娘应该也接触过库房,王爷可别忘了,大婚这段时间的事务皆由轩辕姑娘负责,而且大婚一事却是繁杂,这段时间能够接触到库房的人自然有很多,有心之人若故意混迹其中也在所难免,单凭小小的一枚胭脂丸,就怀疑王妃,未免太过草率……
再说了,那胭脂丸形似珍珠,说不定哪个丫头不小心拿错了,当做压箱底的珍珠给收了,也指不定……”
谢大娘说得十分委婉,但语中的意思很清楚了,加上海兰先前自己也说了,她确实查验了库存,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她就算现在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
不料慕云白有心偏袒,竟然反问道:
“谢姨你说得有理,但现在又没有证据能证明谁拿了胭脂丸,自然以已有的人证为准……”
“慢着!我有办法证明谁拿了胭脂丸?”
没想到慕云白维护起情人来,这般不要脸,不分青红皂白就迫不及待地定人罪名,平日里的睿智和冷静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只怕此时不讲,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卓凌霄顿时站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仪态,疾呼道:
“我有办法证明!麻烦替我去抓些蝴蝶和蜻蜓来,越多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