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已是桃花谢了,杏花红了,初夏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
朝野备受关注的边关通敌案终于有了结果。
二皇子李承越和太傅郭子轩所调查的全都证据确凿,白玉春确实通敌,危害边疆安全。
凡是与此案有牵连者全都收监,皇上也罕见的雷霆震怒,采用了酷厉手段,镇守边关的副将廖金灿被处于“梳洗”极刑。
此梳洗非彼梳洗,是刽子手把犯人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在犯人的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犯人身上的皮肉。就像民间杀猪用开水烫过之后去毛一般,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而受刑的人等不到最后早就气绝身亡了,是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
廖灿金在受酷刑的时候,发出的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无人敢闻听,即便是刽子手施完刑,也是满头满身的冷汗。
另外五个则是车裂而亡,受刑过程也是极其惨烈的。
太子李承毅表面毫发无损,实际上是丢车保帅,保住李承毅安然无恙,但是贾伯智兵部尚书一职一丢,根基已经动摇,拥护太子派一时人心浮动,风声鹤唳,就连李承毅都整日处于疑惧不安之中。
这对拥护二皇子李承越这一派来说是个不小的胜利。
三日之后,皇宫举行盛宴,以表彰二皇子和镇国公退敌有功,因肖准还在镇守边疆,所以由肖品玉代父出席这一盛宴。
江月漓也接到了这个邀请,不过她觉得非常意外,
庆功宴那天江月漓早早的妆扮了,带着南心和水仙坐了宫中的马车去了,在宫门口遇到吴永造,吴永造上前笑着和她打招呼,他前世留给江月漓是刻骨仇恨,今世他与江如燕苟且,江月漓对他更是不齿,因此懒得敷衍他。
恰好肖品玉从马车下来,一眼看见如明珠生辉般光芒四射的江月漓,喊了声:“漓妹妹。”
江月漓便趁机装做没听到吴永造的问候,与肖品玉寒喧着在引领公公的带领下往宫里走去。
当时进宫的达官显贵很多,虽然看到了这一幕,却并未往心里去,许多人都被江月漓的美貌吸引住了,谁会留意吴永造失了面子?吴永造却因此怀恨在心。
嘉德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还有公主郡主,皇上还没来,大殿里所有人都在愉快的交谈。
二皇子李承越正与几个大臣在交谈,见那几个大臣忽然停止了交谈,而且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殿门口,于是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见江月漓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在场许多人目光都被她吸引,窃窃私语互相打听她是谁,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富可敌国,貌若天仙的永安郡主。
那些名门淑媛和公主郡主眼睛里全是难以掩饰的妒恨,故意对江月漓视而不见,时不时有诸如“一身铜臭味”之内酸溜溜的话语从她们的朱唇里传出。
江月漓只当没听见,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肖品玉要陪在她身边,江月漓已经注意到永宁公主冒火的目光,于是笑着对肖品玉道:“你坐在我的身边干什么?赶紧去和那些大臣王公打个招呼,说说话。”
肖品玉扭头看了一眼永宁公主,笑笑离开。
太子李承毅也看到江月漓了,微笑着向他走去。
这时永宁公主忽然对江月漓颐指气使道:“永安,去把那盘杏仁酥给我端过来。”
许多名门淑媛都低头吃吃的笑着。
江月漓并不介意众人的眼光和耻笑,从自己身边的小几上准备端起杏仁酥给永宁公主送过去,李承越已经铁青着脸,阔步走来,抢在她前头端起那盘杏仁酥,几步走到永宁公主跟前,把那盘杏仁酥狠狠往她怀里一塞,便又朝江月漓走去。
永宁公主的脸当时就黑了。
李承毅在经过永宁公主的时候,把头凑向她,笑着低声道:“再怎么说永安郡主是皇家客人,你这样对她呼来喝去好吗?”
永宁公主被从来就对他百依百顺的太子哥哥数落了一顿,气得脸像猪肝一般,对身旁侍立的一个宫女吼道:“你是死人还是猪,还不赶紧把我手里这盘杏仁酥拿走!”
那个宫女忙战战兢兢的上前,把她手里的杏仁酥端走。
丽妃在一群宫里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殿,听到永宁在喊永安,顿住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江月漓,不禁在心里惊叹,果然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如果只是容颜上的娇艳也就罢了,偏偏她气质沉静如秋日湖水,平和温柔,是一种无法描述的仙气飘飘的好看,宛如仙子下凡一般出尘绝艳。
丽妃故意从江月璃的身边走过,倨傲地瞟了她一眼:“原来你就是永安郡主啊,长得比别人好看,所以架子也大。”说罢继续往前走,那神情举止,似乎是在嫌弃江月漓身份低微,她跟她站在一起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江月漓不屑一笑,不就是拒绝了你的提亲吗?
盛宴开始,皇上大肆行赏,以示皇恩浩荡,肖品玉被封为世子,这是他应得的。
当轮到赏赐李承越时,他忽然从座位上出列,跪在地上,禀道:“父皇,儿臣不要金银珠宝,不要爵位,只求父皇把永安郡主赐与儿臣为正妃。”
整个大殿刹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承越和江月漓身上逡巡。
肖品玉脸色犹为紧张,坐在皇上正下首的太子李承毅也变了脸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现在自己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任何一点差池都会导致自己太子之位被废,现在还不是考虑美色的时候。
贾皇后端庄得体的笑着对李承越的母妃淑妃道:“越儿好眼力,永安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
淑妃却是面色一沉。
江月漓呆了一瞬,也忙出席,跪在地上:“民女蒲柳之姿,且生来愚笨,不堪侍奉在二皇子之侧,求皇上为二皇子另觅佳偶。”
所有人都愣住,江月漓虽有闭月羞花之色,但只不过是一民女而已,能被二皇子相中,是她祖坟冒青烟,这般好事,别人梦寐以求,她却拒之门外。
淑妃阴沉的脸很快变得晴朗,就连肖品玉神色也缓和下来。
皇上本欲答应李承越,把永安赐婚与他,但永安不肯答应,也只能作罢。
丽妃却计上心来,对着皇上巧笑嫣然:“永安郡主做不成咱们皇室的儿媳妇,却能做咱们皇室的女儿,臣妾一直想要个女儿而一直不得,深以为憾,今日竟然老天把永安公主送到臣妾的面前,臣妾斗胆,想认永安郡主为女儿,还望皇上应允。”
皇上心情很好,当即答应道:“这有何不可?”
丽妃进一步试探道:“臣妾第一眼看到永安郡主就喜欢的紧,想象寻常百姓家里的母女那样朝夕相对,还望皇上答应让永安公主与臣妾同住一殿。”
“爱妃想留下永安公主也未尝不可。”皇上笑着道。
事情发展得有些突然,江月漓被丽妃杀了个措手不及,她跪下来道:“今儿出门的时候母亲并未料到民女会被留在宫中,所以民女要先向母亲禀告,再才能留在宫里。”
皇上笑着道:“你小小年纪,能够这么孝顺,朕肯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丽妃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阴狠的笑意。
盛宴过后,肖品玉与江月漓并肩出了宫,永宁在他们身后妒火中烧地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
吴永造在侧面不远的地方见了,一边唇角勾起,神情显得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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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被人避之如瘟疫的镇国公府又重新兴旺起来,肖夫人择日开了宴会大宴宾客,向外界传达她镇国公府仍是圣恩隆重。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府里上下的下人,一个个尽管忙得晕头转向,却个个精神抖擞,光彩耀人,就连之前听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身陷险境,生死难料而卧床不起的肖夫人,也不药自愈,又恢复了往日的能言善谈,指挥着两个儿媳和下人准备喜宴。
江月漓自然是出席的,肖夫人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越发清瘦的面容,感慨万千,拍拍她的手背:“短短这些日子,不论是你们家,还是我家,都发生了不少事,亏得你小小年纪就能处置得妥当。”
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听玉儿说起,他父子几个能够逢凶化吉,全亏了你。”
肖夫人赧然的笑了笑:“恩情实在太大,我连一个谢字都羞于说出口。”
江月漓道:“义母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当初义父也是救我家于水火之中,没有我义父哪有现在的我?不过是义父善人结了善果罢了。”
肖夫人道:“你过几日就要进宫了,以后在宫里可比不得在家里,要处处小心,别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江月漓笑着道:“义母既说到这里,漓儿也有件事想拜托义母,求义母不要推辞的好。”
“是不是想要我们帮忙照顾你的家人?”肖品玉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正是这事。”江月漓笑着道:“我母亲和姐姐性格懦弱,弟弟又年纪太小,我又要进宫,没法顾及到家人。”说着,垂下脑袋。
“不怕,一切有我。”肖品玉看着她,“你在宫中一定要自保。”
江月漓重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江月漓收拾了些衣物,只带着水仙和紫鸢一起去宫中,把南心和青菱留下,她们两个一个会武功,一个机灵,留下她们协助李氏,江月漓比较放心一些。
宫中派来的轿辇已停在了江府门前,江月漓在衣柜里选了很久,挑了一件淡紫色绣着小白花的衣裙。
李氏问道:“会不会太素净?”
江月漓笑着道:“就是要素净、不引人注意才好。”
她一个来自民间的郡主,进入深宫,不知有多少眼睛虎视眈眈的在盯着她,如果打扮得太明媚,只怕会引起更多人的妒嫉,何必给自己招祸呢?
江月明几日来都以泪洗面,此时一遍一遍的为江月漓梳着头,缓缓地绾起双环垂髻,在发髻上插了几朵珠花,和一串紫水晶流苏。
迎接江月漓入宫的公公在外催道:“郡主,吉时已到,得出发了。”
李氏本强忍着眼泪,这个时候终于哭得肆无忌惮起来,倒是在一旁站立的江怀月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李氏:“母亲,二姐机灵,在宫中一定没事的,而家里,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李氏哽咽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漓儿的生日……”
江月漓强撑着笑着道:“只不过是十三岁的生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生日,在哪里过都是无防的。”
李氏母子几个和肖家母子送了江月漓上了轿辇。
车马行出老远,江月漓似乎还听到李氏的哭嚎声。
刚下轿辇,江月漓就看见李承越在宫门口等着她。
江月漓款款而上,李承越纡尊降贵迎了上来:“别怕,在宫里一切有我。”
这时一群太监宫女走了出来,见了他二人,先向承越问安,其中一个引领太监对江月漓道:“郡主,丽妃娘娘正等着郡主呢。”
李承越抬步就走:“我送你去。”
江月漓笑嗔道:“二皇子一世精明,怎么此刻竟糊涂了?”
李承越一听这话,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自己这样贸贸然送江月漓前去,不是摆明了向丽妃挑衅吗?这样一来,会令丽妃更加仇恨江月漓。
唉!关心则乱!
李承越笑道:“是我糊涂,丽妃待人极好的,你安心去吧。”
江月漓跟着那群宫女太监来到了月华殿里。
台阶上坐着几个年约十三四岁,长相清秀的宫女,三三两两的说着闲话,钗环裙袄,都是一样的宫装。
几个宫女一看见引领太监,都慌的从地上站起来,福身请安:“宝公公好。”
叫宝公公的那个太监唾骂了句:“你们这些天生的贱骨头,叫你们做事你们就推三阻四,像泥鳅一般滑溜,背地里净爱嚼舌根!”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
宝公公忽然高声道:“你们越来越大胆了,见了永安郡主也不知道请安!”
江月漓微蹙了眉,自己初来,这个宝公公就不着痕迹的给她拉仇恨,即便是要那些宫女给自己请安行礼,也可以好言好语的说,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吗!
那几个宫女忙都跪在地上,口呼:“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月漓把离她最近的那一个宫女扶起来,亲切的笑着道:“各位姐姐请起,我与各位姐姐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我运气好蒙皇上抬举,赐了一个郡主的封号而已,各位姐姐不必多礼的。”
说着侧脸命水仙每个宫女都赏一把铜钱。
她这次进宫带了不少金银铜钱,在宫里不上下打点一下是不行的。
水仙便每个宫女都给了一大把铜钱,少说也有百来十个,宫女们都很高兴,之前对江月漓的那点怨气如太阳下的薄雾一般消失殆尽,纷纷说着谢谢。
宝公公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这个江月漓,连宫女都赏,却对他这个大太监视而不见,自己以后定要好好地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把自己不放在眼里!
水仙赏完了铜钱就是立在一边。
宝公公垮着脸,不耐烦道:“郡主快点,别让娘娘久等。”
江月漓一派天真烂漫:“宝公公再等一小会。”命水仙道:“把我在家里特意为宝公公准备的那锭金子给我。”
宝公公一听这话,脸色就如夏日狂风暴雨之后的天气,刹时晴空万里,两眼亮晶晶的盯着水仙的手。
水仙从腰间的硕大的荷包里拿出一大锭金子来双手奉给江月漓。
江月漓拿起那一大锭金子塞到宝公公手里。
宝公公悄悄掂了掂,至少有五两重,不禁眉开眼笑:“哎呀,郡主小小年纪,这般知进退,礼数又这般齐全,该当出人头地!”
江月漓仍是一脸淡淡的笑意:“宝公公谬赞,我年纪小,不懂的地方还很多,以后还望宝公公事事提点,使我不至于出差错就感激涕零了”
宝公公笑着道:“郡主客气,郡主这便随杂家进来吧。”
进了殿内,丽妃优雅端庄的坐在贵妃榻上,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着江月漓。
江月漓低着头静静侍立,从她身上看不到一点慌张。
“果然长得国色天香,难怪那么嚣张,就连我派去的人去提亲你都敢一口回绝!”丽妃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江月漓却是泰然自若地笑着:“我这样也是为了娘娘好。”
“为我好?”丽妃挑着一只秀眉,讥讽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是好糊弄的吗?”
江月漓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我在金銮殿上已经拒绝二皇子了,如果再答应丽妃,让二皇子怎么想?让淑妃娘娘怎么想?民女只是不想要丽妃娘娘一个无心却酿成隐患罢了。”
丽妃听了,阴沉的面色才有所缓和,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到了我这里,还要从家里带丫头来吗?我这里没人服侍你吗?”
江月漓心中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漓儿是想着还没有什么东西孝敬娘娘,倒叫娘娘为漓儿操心,心中会过意不去,所以才从家里带了两个丫头来服侍,娘娘若觉得不好,就把这两个丫头送出宫去。”
丽妃听了这话,倒不好把水仙、紫鸢送走,淡淡道:“你留在身边也无妨的。”
丽妃给江月漓安排了住所,就在月华宫内,又指了几个宫女给她,命人带她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