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广西大山中闭塞的村寨迎来了今天第一缕阳光,雄鸡一唱天下白,十几分钟之后,彻底天光大亮。
经过了一夜静谧的村寨活了起来,挨家挨户的火塘燃起来了,灶上也煮上了米,坛子里捞出浸满了酸汤的酸笋、酸菜、咸萝卜,被女主人放在案板上切成细细的丝,或直接当成佐粥小菜,或配合肉丝炒熟,火塘旁端着碗热热的吃下肚,一天的精神气才算饱满了起来。
木楼的主人叫阿胜,是个受过初中教育的年轻人,会说普通话,寨子里不是所有的木楼都住人,有十几户的二层是空出来的,用来招待每年不定时前来的贵客,钟庆之所住的,就是这种木楼。
阿胜家在几百米之外,阿胜和妻子提着食盒来送饭,却看到木楼里比昨天多了几个人,严贺青解释道:“今早刚到的”
阿胜没说什么,每回老板们来到村寨的时候,总要有不同的人陆续前来,最多的时候连续一个星期,每天要陆续来十几二十个人,就在刚刚来送饭的时候,看到村口又有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寨子,多了人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也不觉有他,只是把食盒放下说:“那我再煮点饭送过来”
严贺青点了点头,阿胜和妻子就出门了。
村寨里的空木楼是四散在整个寨子里的,没有一家紧挨着,等阿胜第二次来送饭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位干巴老头儿,戴着一个古怪的面具,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走在寨子的石板路上,左看看右望望,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见到提着餐盒的阿胜就问:“年轻人,劳烦问一下,金老板住那栋木楼啊?”
所有来到寨子的老板,都不会以真实姓氏世人,往往取姓氏的一半,比如钟庆之的钟字,就取一个“金”字旁,霍玉霍老板,则是叫做“雨老板”,除了这里的主人庄辰还是用原名,其他进来的人必须用化名。
而且只要进到这个村寨就得守这个村寨主人定下的规矩,这容貌也不能露,每一个姓氏的老板都会得到一种颜色的面具,面具做的异常轻薄,除了熄灯睡觉可以摘下来,只要是有光有人的地方就得戴上。
这干巴老头是今年头一回进到村寨,阿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面具,怕是寨子主人新邀请来的,阿胜答道:“真巧,金老板就住在我家木楼,您跟我走吧”
“呵呵,那敢情好”
干巴老头佝偻着腰,背着手非常闲适的跟在阿胜身后,到了钟庆之所住的木楼前,阿胜将食盒交到守在门口两个带着金家面具的壮汉手里,一指身后的干巴老头:“这是找金老板的”
严贺青听到了动静从楼下走了下来,看到阿胜身后的老头儿明显一愣,挥了挥手让守门的汉子放行,老头着实不客气的就往里走。
钟庆之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桌前饮茶,面具巧妙的避开了嘴边的皮肤,并不影响日常。
“老板,有客到”
严贺青恭敬的报了一声,钟庆之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干巴老头笑呵呵的已经走上楼,大刺刺的说:“老友,好兴致啊!”
钟庆之丝毫没有奇怪,反而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抬了抬手,客气的一指对面的椅子,笑道:“闻着茶的香味寻过来的?来来来,茶香刚激出来,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
干巴老头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捞起钟庆之给倒上的一杯茶就喝,他那饮法分明就是喝惯了大茶缸子凉茶的主儿,这样一小盅一小盅的,像是喝着怪不解气,哼哼道:“你这人就是穷讲究,这样的茶喝着有什么意思?喂猫呐?”
钟庆之不以为然,反而乐呵呵的让严贺青拿一大碗来,重新拨出些茶叶浇上滚水,老头儿这才满意的灌了一大口:“嗳,这就对了!”
钟庆之身后站着一个人,只在老头上楼时身体僵了一下,全程都默默站在钟庆之身后也不说话,老头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饶有兴致的问:“这是你儿子?”
钟庆之笑着摇头:“是我侄子,阿祖啊,见过,呃……”
钟庆之好像不知道怎么介绍对面的干巴老头,老头儿却浑不在意的大手一挥:“我是头回来,不是姓氏取半嘛,就叫我王爷爷好了”
钟庆之一听就是一噎,都说了这是自己的侄子,老头开口就让人叫爷爷,这不明摆着占便宜嘛!
那人带着面具,露出的一双眼里全是戏虐和惊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着面具声音被捂住了,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颇有含义的叫了一声:“王爷爷”
“嗳,乖孙子!”干巴老头很是受用,如果脸上没戴着面具,这会肯定能看到一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钟庆之清了清嗓子,说:“王老板怎么也来趟这趟浑水?您可不缺这点钱啊”
老头儿哼哼唧唧的说:“我是不缺钱,可我缺好玩的玩意儿,这么好玩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我呀?倒是你,我以前劝过你多少回,让你有难处跟我说,可你是怎么做的?打碎了牙肚里吞,自给儿死乞白赖的扛着,现在好了吧,脱不了身了吧?”
钟庆之低下了头,仿佛很是难堪,长叹了一声说:“您都知道了?”
“哼,那姓李的自己找死非得拉个垫背的,你当了他这些年的提线木偶,我怎么不知道?!……话说那混蛋玩意儿也来了吧?姓氏取半,这么说,他在这姓木?”
钟庆之点点头,难堪的说:“是……”
干巴老头儿看着窗外的绿意葱葱,叹道:“前段日子我让你跟老汪合作,你也算是终于听了一回,但愿过了这几天,你能彻底脱身”
钟庆之似乎是被老头儿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悲怆的说:“可是老汪却死……”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谨慎的闭了嘴,似有似无的瞥了身后的“侄子”一眼,忙喝了口茶掩饰尴尬,但身后的人身体明显一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钟庆之。
干巴老头叹了一声:“小子,别分心,你们自己内部的事回去之后自然会有人跟你说,在这别显出一分一毫来,明白么?”
那年轻人脑子嗡嗡作响,老头儿这句话无疑是把心中的猜测坐实了,老头儿见他发愣,又轻声补了一句:“尤其是不能让丫头知道!”
几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谁的身份在对方的眼里都是明明白白的,不错,这个干巴老头儿就是正合饭店的幕后老板,金爷,而被钟庆之成为侄子的人,就是林远!
林远从第一眼看到金爷就认出了他,虽然心里震惊,但想到这老爷子手眼通天,似乎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想着也就释然了,只是他不明白金爷怎么会亲自过来,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和钟庆之有着不浅的交情。
而金爷的话里话外,也都明确的知道钟庆之这个所谓的侄子就是林远,所以话里话外的提点着他,只是他们口中说的老汪,林远想十有八九就是九处的汪处长,伍筠和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没有和九处取得联系了,怎么听钟庆之和金爷的意思,汪处长竟然是死了?!
汪处长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这么突然的就死了呢?!
这绝不可能!
林远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压制住的情绪,脱口问道:“汪处……”
金爷没等他说完就猛一拍桌子,喝道:“我说过,这事你回去之后自然会有人跟你说,现在的重点不是老汪,而是你想要做的事能不能做成,换句话说,你究竟能不能活着出去!你以为有我和老钟的保驾护航你就安全了?!幼稚!这地方究竟有多危险你知道嘛!再说,你老提死了的人,万一让跟着你的丫头听到了怎么办?!”
金爷话音刚落,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女人,声音发颤的说:“您说我爸他……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