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院出来的时候,汹涌的人潮已经散去,只有雪花仍旧不紧不慢的飘着。
南市的梧桐树很出名,在某一种程度上几乎就是南市的代名词,理所当然,能以梧桐街命名的街道,自然有其华美的韵味。
这是一条有悠久历史的古街,相邻的是两所非常著名的学府,这就为街道平添了几分不俗的味道。
和江北并肩走在石子砌成的路上,林七月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仔细的数着走过的路灯,小心而关注的神态让江北的目光难得的柔和了下来。
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最初他偷拍的照片,单纯,活力,笑得毫无防备。
她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期待礼物的神情,虽然礼物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也许会勾起某些回忆,但今天她的样子实在让他无法去后悔。
其实他送她的礼物很多,大都是名品且价格不菲,只不过,她几乎都没有用过,随意就不知道搁在了某个角落。
她也有自己的银行卡,虽然数目不大,但她随意支配。
钱?
他皱了皱眉,这是唯一的疏忽,虽然钱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但他从来没有查过她的帐户,也并不知道钱的流向。
嗡嗡的声音渐渐传入耳朵,林七月睁大了眼睛。
第八根路灯下,一架小巧的无人驾驶机呼呼的转动着螺旋奖,三只晃头晃脑的气球上写着明显的大字:
“跟我走。”
她刚想去摸下那无人机,机子却像能看到她似的忽地飞了出去,她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被人搂在了怀里:
“跟上去。”
无人机速度不慢,林七月渐渐有些吃力,毕竟刚出院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运动量,而且刚刚还做过那样费力的事情。
倒是旁边的人,气人。
明明她是用小跑的,那人却只是很轻快的跨着步子,样子漫不经心且相当随意,她喘了口气,瞪他:
“你腿长那么长干什么。”
江北将她一把捞到身边,指了指前面:
“到了。”
林七月睁大了眼睛。
是在整个南市戏曲界都非常有名的南院梨园。
虽然现在学习戏曲的人年轻人越来越少,但仍旧有不少大学将戏曲艺术纳入选修课程,南院作为全国赫赫有名的高校,也不例外,甚至经常邀请著名的艺术家进行艺术切磋和探讨。
林七月小的时候随父亲来过几次,只是那时年幼,都只在后台偷偷看父亲在台上表演,听到台下的掌声雷动,她既骄傲又渴望。
她的血液里,流动的便是艺术的细胞,极高的艺术表演天赋让她渴望舞台,可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准她公开登台,所以,虽然她从小就学戏曲,但从来未在公开场合演出过。
踏进大门,偌大的表演大厅空无一人,垂着大红谢幕帘的表演台上,静静的立着精细的梅花衣架,月牙白的华美戏袍孤独而骄傲的挂在上面。
即便隔着这样的距离,林七月还是觉得那戏袍眼熟的紧。
她慢慢的,慢慢的挪了过去。
手触到那柔软的质感时,她狠狠的咬住了下唇。
这是父亲扮大青衣时的水袖汉服,据父亲描述,这件袍子是姑姑当年的心爱之物,上面金丝银线的绣着缠绕的梅花,针针精致入微,花朵含苞待放。
在一定程度上,这件戏袍已经脱离了它实际的用途,是一件真正的手工艺术品,不仅因为它是林家的传家之物,更因为它见证过林家作为戏曲世家,一代一代人的绝代风姿。
可惜当时林家家破人亡时,被周家拿去抵债了,成了她最大的遗憾。
她甚至暗中联络过各大戏院和当铺,想拿回它,却一次次的失望,没想到,此时它又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颤抖着慢慢脱下外套,就着柔软贴身的衣服,将它套在了身上,轻轻一挥,云浪般的颜色在巨大的鼓面发出浑厚的声音。
她慢慢转身,对着台下的江北轻盈的福身:
“不知官人是否愿意看小女子舞上一舞?”
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里此刻全是泪光,声音也早就哑得不像话了。
未等江北回答,水袖早已翩翩起舞,行云流水的华美舞姿中,伴随着时而低沉时而悠远的鼓声。
江北直直的盯着台上小小的人儿,那柔软到极致的身子,娇媚到骨子里的眼神,都将他拽回多年前的时光。
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岁的她,穿一身红袍,赤着白生生的脚丫在高高的台上舞一曲水袖击鼓。
那时,他没有资格拥有她,可现在,她是他的,是他江北的。
不会有谁了,当然不会再有谁了,终他一生,都将和这个人纠缠不休。
她静静的站在台上,俯视他。
以一种高高在上,凌驾于他感情之上的姿态。
可是,她还是没有收藏好眼泪的本事。
晶莹的水珠滚落下来的时候,她笑了,展开双臂,毫不犹豫的从三米高的台上子跳进了他展开的怀抱中。
空缺的肋骨已经找到它的主人,正慢慢骨血交融。
那些华美的记忆,终究因为载体的缺失,失去了存储空间,慢慢的快要消亡。
我们
没有执子之手的誓言
没有与子偕老的浪漫
在这命定的情劫中
我们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捉弄
于是,
有了朝朝暮暮的相伴
和生生世世的永远。
高大的戏台前,男人紧紧环住她,唇几乎贴着她的:
“乖宝宝,你是我的。”
她深深的凝视他:
“都是你的,我已经决定要留在你身边很久。”
是的,要留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也许是一辈那么久,如果她还资格说一辈子的话。
其实,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痛苦难熬,午夜梦回时,他守着她,护着她,与她身心交缠,用行动说着喜欢她。
她非顽石,怎么会没有感情。
男人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下:
“很久是多久?”
她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我觉得很累,不想再挣扎了。”
封闭的不能触碰的记忆,噩梦般的经历,渴望温情的人,已经精疲力竭,哪怕一点小小的恩惠,也让她如沐朝阳。
男人没有说话,只紧紧的抱住她,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如此紧密的拥抱,贴合得没有一丝隙缝,就像他用尽此生的深情,来燃烧她早已冰冷的回忆,又怎么舍得放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