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木慈明白,父亲之所以对云天河态度不善,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卷入无谓的纷争,但朝堂之事瞬息万变风云迭起,又岂是自己愿意独善其身便可置身事外的,因而前日在书房中便将自己的心思对父亲和盘托出,父亲先是面有忧色,后来看自己态度坚定,言辞恳切,也就应允了。但心中还是隐有不安,怕父亲只是情面上过不去才答应,私下仍会给云天河难堪。
又过了几日,云天河来府上寻她,她也试探着问了几句,问父亲是否言语上为难于他,云天河却反而笑她多心,说是几日间上朝时也曾见着丞相大人,无论是讨论政务还是家常闲话,俱是客气有礼,浑不似先前那般生疏。一听这话,木慈才放下心来,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父亲竟是真心接纳了这个准女婿,倒是自己多疑了,行动坐卧时心中也畅快了许多。
这一日清晨,诸木慈刚睁眼,透过纱帘恍见外头日光烁烁,心下疑惑,因坐起身来推开窗屉,外头白皑皑一片,原是下了一夜的雪,小丫头们正蹲在雪地里玩雪做耍,三三两两的捉鸟雀玩,好一阵热闹,却不顾雪仍在飘着。贴身的丫鬟见小姐醒来,便端了已备好的温水和漱口用的茶水过来伺候洗漱,叠被铺床。
诸木慈便起身梳洗,绾了个家常发髻,穿件半新不旧的雪青褂子,系了条鹅黄棉裙去书房给父亲请安,丫头打着伞跟在后头,穿过院子时,见小径上雪已扫净,花木旁边的积雪却似有尺把深,叹了一句,雪景虽美,富贵人家自是喜欢,于百姓而言却怕是多有不易,也不知这冬天是否有足够炭烧。那人总是心忧天下,这时也该为百姓忧愁了。一面又笑自己,跟他在一起久了,竟也成了个忠臣孝女。
心里想着,谁知那人果然就在自己家里。到了书房门口,便听得父亲的朗声大笑与云天河说话的语声,看样子相谈甚欢。
诸木慈抬手叩了叩门,诸庆涵即笑着叫她进去,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点心,原来二人正在用早膳,诸庆涵问了木慈,听说她尚未用膳,便叫人添了一副碗筷,木慈腹中饥饿,略一推辞也就坐下。
诸庆涵道:“先吃了饭,一会儿有好东西给你看。”
木慈看了云天河一眼,笑道:“爹爹说的,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与王爷有关?”
诸庆涵点点头:“瞒不过你。正是王爷送的,顾渚紫笋茶,一会儿消了食,给你尝尝,看品不品得出那滋味。”
木慈道:“爹爹可是拿女儿取笑了,您若是叫我甄别个刀枪剑戟,木慈是如数家珍,可这品茶嘛,女儿我真真是个外行了,不但品不出好坏来,还要嫌他苦涩呢,何况今儿当着王爷这个行家的面,我若是胡言乱语,岂不是要叫他嘲笑我饮牛饮马么?”
诸庆涵闻言大笑,云天河也笑道:“偏是丞相厉害,生出这么个千伶百俐的闺女来辖制我,倒不用在朝堂上多费心了。三小姐便是闹了笑话,也权作彩衣娱亲了,小王我也就是平白捡个热闹看,暗自乐一乐便是,绝不敢笑出声来。”
诸庆涵瞧着这对小儿女一来一往吵得甚是有趣,不禁抚须凑趣道:“很是很是。”
木慈看此情景,知道父亲与天河之间已无芥蒂,心下也喜悦,道:“难为王爷费心,寻了这稀罕物来,我也要沾了父亲的光,瞧一瞧它。”
云天河道:“也不是我费心。这顾渚紫笋是父皇新赏的,各宫娘娘与皇子们都得了一些。小王记得前年宫中清谈时,给各位大人用的便是此茶,丞相似乎很是激赏,只是这一二年间竟也没处寻它,可巧今日得了,便送过来与丞相同享。”
诸木慈过去也曾听说过这茶,却未曾一见,打趣道:“我这个做女儿的却是孝心不足了,竟不如王爷这个外人晓得父亲的喜好。”
云天河瞄了她一眼,笑道:“什么外人?王府与丞相府向来亲厚,小王怎么能算作外人?只该唤作内人才是,况且,不久之后,便有一件亲上做亲的喜事要办。”
诸木慈暗自吐槽这人又是在说场面话,什么王府与丞相府素来亲厚,哪有的事,明明不久前还是针锋相对的,不过这亲上做亲,显然是指自己与他的婚事,却不好明说。
诸庆涵接口道:“确是王爷待我们的心诚。我这喜好不怪你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没地方去寻它来。顾渚紫笋出于明月峡,每年上贡的也不多,我只是前年尝了一次,便惦念到如今,一直没机会再品,却不想王爷心细,今儿给送来这么些,老臣心里感激得不行。”
这人也真是心细如发了,爱屋及乌,诚如是也。诸木慈向云天河投去感激一瞥,道:“原来还有这么些讲究。”诸庆涵道:“是啊,顾渚紫笋形如雀舌,炒制后犹如旗枪,冲泡时汤色碧绿,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云天河道:“丞相大人说得极是。还有一句诗也是说它,‘杯里紫茶香代酒,琴中绿水静留宾。欲知别后相思意,唯愿琼枝入梦频。’”诸庆涵听后只微微一笑,瞧了瞧女儿。
诸木慈却有些羞恼,这人竟当着父亲的面同她讲起这些来,纵然她这身体里住着个现代的灵魂,却也是怪不好意思的,因而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只顾用膳。云天河却是很受用一般,笑了笑,继续和诸庆涵谈论茶事,二人竟好似多年至交,全无往日嫌隙。
半晌,诸木慈又想起先前忧虑的事,便问了一句:“今日这雪可下的好,明年要是大有之年了。”云天河忍俊不禁道:“看来三小姐真是无所不知,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所以小王才与丞相这样闲谈喝茶啊。”诸庆涵也笑道:“这丫头年纪渐长,也晓得关心农事了,我心甚慰啊。”木慈闻言便释然了许多,安心用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