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秘密 > 7、第七章全文阅读

顾树歌魂体僵直,直直地盯着沈眷。

沈眷的目光冲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微微地抿了抿唇,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吗?”

她的语气很小心,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怀着某种期待。顾树歌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开口:“我在这里。”

在她开口的同时,沈眷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顾树歌微微屏息,沈眷的手就从她的脸上穿过去了。她在空中收拢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既然对她来说身前那一片只有空气,那么自然是什么都抓不住的。

沈眷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收回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不再落在顾树歌身上,而是寻觅一般地在空气里看了一圈。

看了大约五分钟,沈眷垂下眼眸,转过身,往楼梯走去。

原来她没有看到她。顾树歌目送沈眷上了楼,沮丧使她的身体都飘忽起来。她垂头丧气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突然,她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沈眷看不到她,为什么朝着她的方向叫她的名字?

她是感觉到她了吗?

顾树歌看了眼钟,十二点十分。她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到三点。那么十二点也有什么说法吗?

她站起来,到了窗边,因为想得入神,竟忘了像人一样走过去,而是直接飘到了窗前。她朝空中张望,空中一轮下弦月,由于天晴的缘故,下弦月还挺明亮的。

按照普通人的观念来说,魂体要显形或者能被人感知到,应该是阴气重的时候,因为魂魄属阴。而一个月里阴气最重的日子应该是农历初一和三十,这两天看不到月亮。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三十,刚刚也没到一点,为什么沈眷突然就能感觉到她了?

顾树歌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深深地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有今天,她就多研究研究神秘学宗教学的东西了。

但她还是很积极的。她先躺到沙发上,尝试了一下睡眠,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于是她又坐起来,绞尽脑汁地回忆以前道听途说过的,关于人和鬼怎么交流的办法。

一直想到沈眷下楼,都没有什么头绪。她发现,她听说过的那些法子,无一例外都是教人类怎么和鬼魂对话,而没有鬼魂怎么和人类对话的。因为在那些传说、逸闻里,鬼怪魂魄都神通广大,想跟人说话就跟人说话,想显形就显形,想害人就害人,想捣乱就捣乱。

她大概是最没用的鬼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顾树歌陷入持续沮丧中,然后她就在沮丧李发现了一个新技能。她可以不受重力影响在空气里行走,就像走台阶或者武侠剧里的走梅花桩一样。

她在空气中调整姿势,调整方向,控制脚下的力度,飘到天花板上,熟悉这项新技能。

沈眷就下楼了。

顾树歌脚下一空,险些跌了一跤,连忙下来,走到沈眷身边。

时间才过五点,沈眷穿着黑色的裤子,外面的大衣也是黑色的,头发盘起,脸上化了淡妆,遮掩她眼睛的红肿。皮肤却因衣服的衬托显得特别苍白。

她挺少穿一整套纯黑色的衣服的。顾树歌不合时宜地想到两年前,哥哥出殡的时候,沈眷就是穿着一身黑色,以未亡人的身份,捧着骨灰盒,走在墓园中。纷杂的雨,黑色的伞,压抑悲戚。

那时她悲痛欲绝,更因为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避免与沈眷独处,避免与沈眷对视,尽可能的不去看她。

她一直以为她做到了,谁知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沈眷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的留在她的记忆里。

沈眷去了花房,选了五支白日菊,搭配勿忘我,用一条缎带扎成一束。她自己开车,独自往医院去。

天还早,城市里路灯都还亮着,路边能看到晨跑的人,还有公交车打着幽暗的车灯行驶在在清晨的幽光里。

医院已经忙碌起来了。买早饭的家属,刚做完一场手术的医生,还有救护车的声音,让清晨添了许多烟火气。

她走进医院,到了停尸间前面,那里有两个医生守着,见她过来,连忙站直身。

沈眷冲他们颔首,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树歌的尸体已经不在那张床上了,而是转移到了一具冰柜里。那冰柜长长方方,像是棺材。顾树歌看一下这间房子。

冰柜是在正中间的位置,除了门所在的那面墙以外的三面墙,排列着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大号抽屉。顾树歌知道这些抽屉应该是存放遗体的小冰柜。

沈眷走到冰柜旁,把带来的花放在遗体的枕边。遗体还没清理过,依旧是乱糟糟的,可有了这束花,凝结着鲜血的遗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顾树歌站在沈眷的身边。沈眷弯下身,摸了摸顾树歌的头发。

从医院出来,差不多七点半。

沈眷开车,接了两个电话,她应答了几句,然后在一座小公园的路边停下。顾树歌坐在副驾驶座上,有点无所事事。

不一会儿有人叩了副驾驶座那侧的车窗。

是林默。

车窗下去,林默在外面说:“董事长,刘先生就在我边上,您要见他吗?”

沈眷回答:“让他过来。”

顾树歌疑惑,哪个刘先生?

还没等她疑惑完,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的男人坐进车里,压在了顾树歌的魂体上。

顾树歌:“……”

鬼总要大度一点,不能跟人计较。她只好站起来,走到后座坐下。

刘先生身上还带着寒气,见了沈眷,也没要握手,直接自我介绍:“沈女士你好,我是顾小姐案子的调查人,我叫刘国华,您现在有空的话,我把调查进度跟您汇报一下。”

顾树歌知道了,他是昨天找的那个私家侦探。

沈眷说:“你说。”

现在私家侦探都不是个人,而是一个专业的团体。使用的工具,破案的方式也很现代化。

刘国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打开,递给沈眷,说:“这是从烘焙店拿来的监控。公共有八个摄像头,六个安在店里,两个在店外。您看,顾小姐走进烘焙店的时候,目的很明确,她直接到柜台,跟店员说话。店员点了头,有笑容,跟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从里面取了蛋糕盒出来。顾小姐接过蛋糕盒,出店,她沿着人行道往右边走了五六米,然后左拐,预测是要去路边叫车。”

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顾树歌回国,没有通知任何人,从机场到这家店,选择的交通工具是出租车。她取了蛋糕,用手机软件叫了车,准备去路边等,才到路边,肇事车辆突然冲出来,撞了她。

“从这几个画面,可以确定,顾小姐的神智很正常。我走访了那家烘焙店,店员对顾小姐还有印象,说蛋糕是两天前就定好的,她说话的语气表情都很正常。所以排除事发当时顾小姐提前被人下药,神智迷离的可能。”

刘国华的思路很清晰,说完了受害者,他接着说肇事司机:“肇事司机姓张,叫张猛,是一个小公务员,家庭很普通,但是他有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这个无底洞,他的工资完全不够填。家里房子卖了,现在是租房住,平时一有空还要干私活。昨天他就是中午下班,用午休时间,去附近的动车站开黑车拉客。”

“我们找到了昨天坐他车的最后一个客人。从动车站上车,到淮海路下车。那个客人不是本地人,是来旅游的,动车票一个月前就订了,可以初步判定他的证词没有问题。我问了他当时的情况,他说地点是他选的,路线是导航,张猛只负责开车。在淮海路放下客人,他打算回动车站再拉几趟。因为那个时间,鄞县路堵车,中山路是去动车站最近的路线,走这条路,可以说是必然。”

那家烘焙店就在中山路上。

这么听下来,就是一个完全的巧合。

刘国华一边说,一边拿出录音播放,是乘坐张猛车的那位旅客的供词。播完之后,他继续往下推论:“看起来确实是个巧合,但去淮海路不一定是偶然。”

沈眷问:“怎么说?”

刘国华笑了一下,把手伸进兜里,拔出半个烟盒,看起来想抽根烟,但他很快就想起眼前这名雇主是什么身份,连忙把烟盒塞回去,歉然地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您去过动车站吗?里面的人很多,从四面八方来的,黑车司机往往会聚在一起,堵在车站门口拉客。拉客的时候,司机们会喊:‘某某地要不要去’,而这个时候旅客会搭话,比如我要去某地,什么价。当然也有不理会直接走的。所以很多时候司机并不是等客人上了车,才知道目的地,而是根据客人提供信息进行选择要拉哪一个。”

“还有,客人的打扮神情口音可以看出他们是不是本地人,到燕京做什么来的。”他说着拿出一张照片,给沈眷看,“您瞧,这位旅客一看就是南方人,又穿得很休闲,背着一个休闲款的双肩包,拖着旅行箱,几乎可以断定是来燕京旅行的。”

“淮海路距离名列我们市十大旅行胜地的怀玉湖很近,交通也方便,两条地铁在那里交汇,那一带还有很多价格公道服务也过得去的平价酒店,网上有很多的旅行攻略,都推荐了淮海路。”

刘国华说着,打开平板,搜出几篇燕京旅行攻略,果然几乎每篇都提到了这条街。

“也就是说,张猛有可能在看到那位旅客就知道他要去哪里。正因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淮海路,才会载他。”

所以看似巧合偶然,其实依然有很多可以操控的因素。

沈眷听完,问:“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刘国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a4纸大小的报告单,递给沈眷:“这是张猛女儿病历的复印件,您指示了重点关注她的病情,我们在上头下了很大的功夫。”

顾树歌瞥了眼那叠报告单,很厚,病人的病历,医院不会随便泄露,恐怕不是用什么正当手段得来的。

刘国华没有提是怎么得到这些病历的,把他的结论说了出来:“先天性心脏病有两个难题,一是钱,二是心脏。张猛的女儿情况不算好,有两次徘徊在鬼门关,进了icu。钱虽然难,但相比起来,更难的是心脏。本来匹配的就少,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很多病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上手术,病情严重的,几乎就是等死了。为钱杀人是有可能的,但是我调查过了,医院方面还没有出现可以匹配上的心脏。”

没有心脏,所以张猛没有突然为钱杀人的动机,因为就算拿到了钱,也没地方花出去。

这条线索很不明确,要等后续发展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从委托到现在,差不多十四个小时,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能体现刘国华的能力了。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是一场精密设计的谋杀,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顾小姐回国的风声被提前走漏。”这样背后的人才能布置下这场看似毫无破绽的谋杀。

他叹了口气,看向沈眷,说:“线索太少了,很难查,一切都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如果死者能说话就好了,许多案件里,死者知道的要比人们想象的多得多。顾小姐能给些提示,这个案子就容易多了。”

坐在后座上的顾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仅是最没用的鬼,还是最失败的死者。

可是沈眷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