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主任:“脚伤无大碍,手臂的手术也很成功,骨头会慢慢长好,但神经是无法通过手术修复的。术后2个月内,如果孟先生的臂丛神经还不能恢复,就会永久丧失自身修复的能力,可我们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继续观察了。”
巫山神色严峻地点点头:“可以进去探望么?”
大夫:“可以。”
小白没想到巫山的听力这么好,自己只听了个大概。
巫山给她翻译了一遍,小白还是没完全听明白。
新x方教育我们,听力无法完全听懂没关系,请抓关键词。
小白抓住了3个关键词:臂丛神经,2个月,永久丧失。
“就是说,孟老师伤了胳膊,2个月之后如果没知觉,就有可能残废?”
巫山:“是这个意思。”
小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巫山看了看她板着的俏脸:“不是还有2个月呢么,又不是没希望。”
其实,本来他想说几句动听的话给她宽宽心的,可是莫名嘴笨,心里也莫名堵得慌。
安慰人这件事,他确实不擅长。
到了病房门口,巫山忽然不想进去了:“你自己去吧,出来打给我。”
然后大步流星向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小白知道他以前特别抵触孟老师,但现在感受到的却是他的信任与宽宏,于是对他的感激值再次暴涨1000点,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房门。
做完局部麻醉手术的孟君遥,正半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生性热爱自由的他,现在从肢体到心灵都仿佛套上了枷锁。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整个右臂连手一起废掉。
虽然有些伤感,但是经历过可怕的天灾,见识过血流成河的不幸,他知道自己跟丧生和更重伤的那些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还有一只手可用,总比人家没手没脚的要强多了。
现在更让他伤脑筋的是,如何还巫山的这份人情,他不想欠任何人。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心灵感到不自由的主要原因。
经历了短暂的与巫山的相处,他对巫山的看法有了改观。
首先,敢于第一时间奔赴灾区前线,这是许多责任在身的政 府官员都做不到的。
其次,他是为了让小白安心而专门冒险去找自己的,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这是用实际行动来说明小白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他也是自己的恩人。
第三,巫山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有点吃亏,但该他做的事情他一点不含糊。
孟君遥是躺在病床上慢慢才想通了这些的,也许,之前自己对他的判断太过武断?
接着,孟君遥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命运真会开玩笑啊,到了这个年纪,前路竟重又变得一片茫然。
不知道那些学生和朋友们、邻居们都怎么样了?希望大家都能平安。
灾区需要重建,人们需要时间来平复创伤,继续在m市教画画似乎已经不现实了。
那么接下来,孑然一身地拖着残臂,要去哪里好呢?
是心有灵犀么?
心思刚刚转到小白身上,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小白捧了一大束兰花探头进来。
她知道孟君遥最喜欢兰花,而且是中国兰不是热带兰。
中国兰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质朴文静、淡雅高洁。
小白之所以要绕道专门去找那家花店,正是因为只有那里才可以买到中国兰。
“孟老师!”
灾难之后的重逢显得弥足珍贵,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小白?你怎么来了?”
孟君遥下意识地想要拉过旁边的毯子盖住自己的伤臂伤腿,但显然动作不够迅速。不但不够迅速,简直可以说是行动艰难,浑身散了架般剧痛。
小白望着他缠了纱布的脚和打了石膏的整条右臂问:“疼吗?”
有激动,有后怕,有心疼,她鼻子一酸,眼看就要潸然泪下。
孟君遥笑着说:“一点都不疼。”
小白:“打了2根钢板和11颗钢钉还不疼?孟老师你骗人。”
孟君遥:“没骗人,不是有麻醉嘛。”
小白:“麻醉总会过去的。刚才听大夫说是粉碎性骨折,还伤了神经?”
孟君遥:“没事,万一右手恢复不好,不是还有左手呢嘛?我可以练习当左撇子,左撇子还更聪明呢。”
这是典型的孟式乐观。但小白知道,里面也许有一半乐观是为了安慰自己。
孟君遥:“我得好好谢谢巫山,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及时做上手术。”
谁都知道,粉碎性骨折如果不及时手术固定,而居无定所地那里拖来拖去意味着什么。
小白:“孟老师,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完全康复的!”
孟君遥的回答带着一点点距离感:“借你吉言。”
他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亲近了。看见小白原本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此刻的相会还是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也远远不可能淋漓尽致地开心。
孟君遥:“小白,可能需要麻烦你帮我跑趟银行。听说出现这种天灾,可以到灾区以外的其它分行确认身份,取出存款,我想尽快把这些花销还给巫山。”
小白:“孟老师,你安心养伤,不用着急这些事,巫山也不会在意。”
孟君遥:“他不在意不代表我应该不在意。你跟他熟,而我跟他非亲非故,哪能这么欠着人家?”
小白的眼睛转了转,心想,如果我跟巫山成一家人了,而你又像我的亲人一样,那么你跟他也不算是非亲非故吧。
但是这话显然不好说出口,尤其是此刻。
孟君遥:“你对他这个人了解多少?”
“我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小白不好意思地说,她可不想在这种环境下谈及这个问题,于是赶紧打岔,“这个以后再说不迟。孟老师,地震的时候你在哪儿?当时你在干嘛?”
孟君遥:“我当时正在楼下下棋呢。以前我短跑的速度一直不怎么样,敢情主要是没动力,结果这次为了逃命,我可是刷新了个人短跑纪录!看来游泳也是,后边如果有鲨鱼追着,我肯定能比平时游得快10倍!”
孟君遥笑了两声,显然是想缓和调节一下气氛。
不过小白没有笑,她哪里笑得出来?
小白:“天灾太可怕了,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政 府公布死亡人数才不到30多人,可我看电视上的画面惨不忍睹啊。孟老师,这个数字靠谱吗?”
“显然不靠谱。”
孟君遥回想着在救助点儿见到的种种惨烈画面,心里更加不好受。
忽然,小白的心剧烈地一抽,想到了一个这几天都没想到过的、但是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问题,一阵后怕——“孟老师,嫂嫂嫂子呢?”
孟君遥瞬间石化。
他竟把这档子事儿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没准备这套说辞。
小白一看他茫然的表情,以为嫂子出了什么危险,更急了:“嫂子在哪儿?她没受伤吧?”
面对自己最爱的女孩儿,孟君遥实在不想再继续骗下去,每说一句假话欺骗她的善良,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可是现在除了继续圆这个谎,似乎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他只好失神地说:“没有,她很安全。”
小白松了口气:“这个巫山,要接怎么不把嫂子一起接来呢?让你们夫妻分隔两地,互相多为对方担心啊!再说,孟老师你现在行动不便,要是嫂子来了还可以照顾你。”
孟君遥越听越觉得内疚,自己还为人师表呢,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实际上,他的脸真有点红了,一直到耳朵根。
幸好这时护士敲门来送饭,才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护士很自然地要帮他支起床上的小餐桌,孟君遥试图自己来。
护士:“还是我来吧,我们为病人服务是应该的,而且我们医院要求事无巨细,全部为病人做好。”
孟君遥说了好几个谢谢。
护士:“孟先生,您太客气了,住这里的病人很少有像您这么客气的。”
这家私立医院收费奇高,一般住进来的非富即贵,大部分病人在生活中习惯了被人伺候,享受尊贵vip服务,不习惯说太多的谢谢,一切所得都觉得理所应当。
饭菜看起来精致可口,不过孟君遥并不打算当着小白的面儿吃,好不容易见一次,还想跟她说说话。
小白:“孟老师,你要不吃饭,我现在就走了啊。”
孟君遥:“好吧,我吃。”
其实,除了不想把跟小白相处的宝贵时间浪费在琐事上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现在只有一只左手可用,用餐很不方便,倒不是怕在她面前出丑,而是怕她看了会难过。
孟君遥的右手曾是那么灵巧,绘飞禽似将翱翔,绘鱼虾如欲蹦跳,绘人物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画中款款而出。
奔放时,他用那只手挥毫泼墨,挥斥方遒;含蓄时,他用那只手,硬是将红豆与石头铸成了一个传说。
但是用左手使筷子这件事,他以前还真没练过,很笨拙地几次都没能夹起一块豆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身体一移动,断骨处就因充血而钻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