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贺钦换了一个姿势, 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不知小美人有何见解?”
“……少打趣我!”闻折柳抓狂道,“人家不过叫了一声而已,你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杜子君盘腿坐在一边,顺手接过贺钦拿着的笔记本,翻了几页。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沉吟道, 此时, 他身上的伤痕已经在一晚上的休整和药剂的作用下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只有白皙的脸颊还残存着些许淤青,“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待足整两天了,除了谢源源第一晚拿到的若紫日记, 我们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吗?”
“诶?”闻折柳抬起头,“虽然我们现在知道的线索都挺零碎的, 可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吧?”
杜子君凝视着他:“那你说说,我们目前了解到了什么。”
于是闻折柳掰起手指头, 认真地数道:“首先, 我们听到了一开始进入场景时的鬼童歌, 知道三个任务相关的boss生平的总结——它们分别是贪酒而死的御召茶夫人, 贪财而死的栗梅夫人,还有虽然到现在都不了解死因,但可以根据规律推断出是贪色而死的若紫夫人。然后嘛……就是本身就有很大问题和谜团的五岛千里。”
“她有什么问题?”杜子君问,“除了她隐瞒了自己的本名珑姬,给活着的若紫送去可以变美的药物之外,还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谢源源皱着脸嚷道:“哇, 她这个问题就很多了好不好!明明她也在久松公子生病的时候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为什么她感染的程度反而最轻?我觉得怎么着也该和那三个差不多吧?还有,她给若紫送去的美容药才是一切的开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若紫才突然变得贪婪,然后才做出让其他两个夫人痛恨她的事啊。”
杜子君不为所动,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谢源源想了一下,“啊,还有!我们在门里看到的若紫,它不是没有舌头吗,这会不会因为它是最先从五岛千里那里得到优惠,并且还知道她本名的人,所以被封口了?”
听到这里,闻折柳似乎已经察觉到杜子君是什么意思了,他蹙起眉心,面上隐隐透出沉思的凝重神色。
杜子君合上笔记,将其撂在桌子上。
“这就是我说的不对劲的地方。”他目光漠然,“你有什么直接证据?”
谢源源嘴唇张合,瞬间卡壳了。
“……我、我,证据?”他张口结舌,“这些还不够吗,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箭头全都指向五岛千里啊!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闻折柳也插话道:“而且谢源源第一晚看见的三个boss,同它们在镜世界里的状态完全不同。在外界的时候,它们就像完全失去记忆和对彼此的怨恨一样,仿佛只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而存在……我怀疑它们守护的东西,就是若紫的日记本,因为日记本的下半本虽然被匆匆撕去,但上面仍有珑姬的真名。”
“疑罪从无。”贺钦忽然道,“目前针对五岛千里的怀疑,我们再也没有更直接的证据了。”
杜子君垂下眼睛,女士香烟辛辣的薄荷味扑鼻四散:“应该、怀疑、全都指向……你们的推断和直觉暂且不说,她究竟是不是幕后主使也暂且不说,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用这一套说辞去质问她,她会对你们怎么辩白。”
“她会说她日夜侍疾,为保万一,是跟她丈夫一起按时服药的,所以感染的程度才不深;她对若紫的发疯很抱歉,她只是想帮若紫,却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她,紧接着你们一定会看见她悲不自胜,泪流满面;至于她的本名叫珑姬,是,她一口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别忘了,我们只有一个阴阳师的身份,本质上还是玩家,而被我们冒名顶替身份的npc从一开始就是个假货,难道我们还真能控制她的真名,逼迫她说出实情了?”
“至于看守日记的厉鬼魂魄,这个就更好解释了。后宅宫殿众多,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没被拿出来的奇珍异宝,你要如何跟她解释,它们看守的就一定是这个玩意儿?”
他的眉宇淡漠,唇边勾起一丝无所谓的冷笑:“——桩桩件件,你们不会拿她有任何办法。有问题,是啊,肯定有问题,傻子都能看出她有问题,可哪怕她现在明目张胆地跟我们讲,‘我就是幕后主使,来抓我啊’,你看系统会不会对她进行判定,判定能不能成功。”
谢源源目瞪狗呆,反驳不能,张着嘴巴,半天没合上。
“看起来,到底只有恶人才最了解恶人啊。”贺钦撑住下巴,半阖着桃花眼,闲闲地笑着,“还是说……她让你想起了谁?”
杜子君嘴唇紧抿,苍白的面容无一丝波澜。
谢源源缓过神,费解地抓了抓头发:“那、那你的意思是,她是无辜的?”
“不,她一点都不无辜。”杜子君的眼神宛如沉淀在深不见底的暗海,黑得看不出一丝温度,“正相反,这是她的挑衅。”
闻折柳意外:“挑衅?”
杜子君:“就像心思缜密的连环杀人狂会在每次得手后留下标记挑衅警方,行踪诡秘的大盗会在每次犯案前送出讯息挑衅受害者,你看着他们留下的痕迹,明知有一场凶案即将或者已经发生,却依旧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徒劳痛恨自身的无能。”
“抛开她……她那具皮囊,”他的语气艰涩地停顿了一下,“五岛千里其实是个疯狂的女人。”
谢源源不可置信地重复:“疯狂?!”
“就当这是一点人生经验吧。”杜子君轻声道,“虽然没什么好参考的,但是相信我——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更了解她这种人了。”
一片寂静过后,谢源源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姐!”他亢奋地坐直身体,“你以前肯定是刑警吧!要不是刑警,要不就是特种兵之类的人,否则你身手怎么会这么好,还这么了解罪犯的心理活动!”
贺钦:“……”
闻折柳:“……噗。”
杜子君:“……啊?”
谢源源星星眼地凑上去:“姐你好厉害!难怪你一直不肯跟我们说你的身份,我终于明白啦,这就是职业习惯,对不对!”
破天荒的,杜子君望着谢源源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怜悯。
他叹了口气,想了又想,还是伸手轻拍狗头,对谢源源说:“……说得好听点,你勉强可以称呼我现实中的职业为军|火贩子,不过,倒也不用美化得那么过分吧。”
谢源源:“……?”
杜子君无语地摇摇头:“好了,告诉你了,别出去乱说,被我发现就把你灌水泥沉东京湾。我先出去抽根烟。”
谢源源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闻折柳憋住不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啊,朋友。”
贺钦托着下巴,笑看眼前的场景,过了一会,他思虑片刻,忽然道:“柠柠,宝贝柠柠。”
闻折柳扭头看他:“啊,怎么啦?”
贺钦:“虽然有点仓促,不过,你哥有个东西要送……”
“快收拾一下!”哗啦一声,先前说要出去抽烟的杜子君忽然一把推开房门,同时打断了贺钦的话,“我刚刚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五岛千里马上要派人过来了!”
贺钦:“……给你。妈的,一会再说!”
四人手忙脚乱,赶紧把先前弄得乱七八糟的茶具摆好,坐垫放正。刚拾掇完,就听门外侍女轻轻敲了三下,接着徐徐拉开房门,探进一张仿佛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的呆板笑面。
哪怕是大白天,闻折柳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侍女弯起的眼睛弧度规整,仿佛是叫人在白纸上拿尺子描画出来的,她伸出看上去恍若白瓷般毫无温度的手,递出一张深蓝色的请柬。
“今夜子时,青藤夫人邀请各位大人进御殿一叙。”
四人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
望着侍女们离去的身影,几个人象征性地理了理衣襟下摆,拿起请柬看了看。
杜子君咕哝道:“希望别再给人找事了,昨天晚上打那一场,我的骨头现在还是疼的。”
贺钦轻笑道:“放宽心,要是再有什么变故,你休息就行了,换我们上。”
闻折柳关上门,回身问:“哥,你刚才说要送我什么?”
“……算了,”贺钦难得头疼地敲敲桌面,“被打断一次,兆头不太好,下次再找机会吧。”
谢源源打开墨色飘逸的请帖,这纸张的颜色是古朴素雅的深蓝,上面还带着草木浆洗的纹路,若是用纯黑的墨水写,一定会让人看不清楚,然而,他们看见的淋漓墨色中却晕染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碎星,于简朴中透出一丝华美的风雅。
“近日疏于照看,分外歉疚,特邀诸位上师于子时相会御殿……赏玩能剧……啊,她要请我们今天晚上去看剧?”谢源源挠挠耳后根,“好奇怪一女的,家门都快被鬼踏平了,还有心思请人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主线任务:良夜之能剧(0/1)已更新。
尘世恋恋难舍,今宵惜别情长。去情死,犹如无常原野路上霜,步步临近死亡,梦中之梦才凄凉。天将晓,钟声断肠,数罢六响剩一响,听罢第六响,今生已埋葬。
观看能剧,直至演员谢幕为止,这其中的谜题,想必也能得到揭晓吧?】
“果然啊……”听见系统提示的声音,闻折柳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主线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杜子君:我寻思着我一倒卖军|火的,怎么就突然弃暗投明了呢(挠头疑问.jpg
以及“尘世恋恋难舍,今宵惜别情长……”出自歌舞伎《曾根崎情死》的选段。
今天坐飞机颠簸一天,头都快裂了……
还有就是,对文中的情节和人物,有争议都是正常的,只是希望大家理性沟通,不要太过激啦,啵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