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一个礼拜里, 静姝又陆续见着了父亲、二哥、四哥。父亲望着比以前苍老了些, 二哥还是原来那般游手好闲的模样, 四哥则比往昔更加沉稳。见了面,父亲只是一直关切她这些年在香港的学业生活,半个字不提其他的,但是她见父亲打量自己的目光, 觉得父亲好像又什么都知道了似的。二哥像昨日才见过面一样和她打了个照面就闪人了。四哥则专程抽了空过来和她聊天。
喻四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学业、生活事无巨细地先都问了一遍, 问完又关切地打听起她的终身大事。她和邵四的事, 喻三回来后对家里人尚未说过一个字, 喻四还不知情, 但在他们刚回上海的那天, 喻四在重庆路的仙居饭店和客户一起吃饭,碰巧见到了邵四和那位付先生一起进了离自己不远的包厢。邵四在注意到他的时候,故意赶紧避开了, 自始至终,一个招呼都没过去和他打。按理说,他们也算是相识许久的朋友,就算没有静姝的关系,见了面总也会熟络地聊几句,连个招呼都不打着实说不过去。喻四怀疑是他和静姝两人之间彻底闹掰了, 很可能是邵家单方要悔婚了,因而见了自己,邵四不好意思所以避之不及。喻四先问了静姝:“在香港的学校里, 没有遇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谈个恋爱吗?”
静姝笑答:“没有,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更何况,我不是已经订了亲?”却在心里纳闷:当初在香港,他不是说好了会将结婚证书拿回家里给长辈们看?怎么家里人好像都不知情的样子?难道他那时是骗我的?又或者是真的只给父亲母亲看了?毕竟自己回来后,只有父亲母亲对她的感情一个字也没过问,尤其是父亲,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洞悉一切的样子。而其他人,还在不停地追问自己的感情经历、催自己的婚姻大事。
喻四见她一说订亲那几个字,脸色就微微泛红,心想:这丫头果然还是念着邵四。便不再多问。忽然外面有小孩子喊:“爸爸!”
静姝一听这“爸爸”称呼便知道是喻四和夏恩的孩子,因他夫妻二人都是留过洋的。
“是思成来了。”喻四先起身出去了,谈话就此中断。
思成被夏恩牵着,一见喻四,雀跃道:“可算找到你了,爸爸。”
喻四看着夏恩额上的微汗珠不由疼道:“夏夏,你们两个刚刚到处找我?”
“五妹和五妹夫回来了。父亲、二哥三哥今天碰巧都不在家,我以为你也出门去了,便来找静姝,孩子刚刚先听见了你的声音喊你,我才知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夏恩说完,目光一移便看见了走到喻四身后的静姝,催促喻四道:“你快去招呼一下吧,我刚刚走的有点累了,想在静姝这里歇一会子,随后和她一起下去。”
夏恩和静姝是关系亲厚的表姐妹,喻四猜到夏恩的意图,抱起孩子先下楼去了。
静姝也看出夏恩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连忙请她进屋。
“方才你四哥在场,有些话我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讲,所以先把他支开了。”
静姝道:“我明白,五姐毕竟和四哥是血缘最亲的兄妹。”
夏恩点头:“其实,你四哥也不喜欢她的性子,和她的关系倒不如和你的好,但到底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虽然看不惯她的个性,但到底还是疼她的。她事事争强好胜,小时候,咱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已最清楚不过了。今天她带着夫婿回娘家,坐了会,见着家里一个兄长都没出来迎接,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你一会下去和她见面,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这次回来,想必也是听说你回家来了,所以拉着夫婿一起回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我在想,你最好还是找个什么理由不要下去见她,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多谢表姐提醒。”静姝道:“她知道我回家了,今天回家的主要目的是见我,我若是不出去见她,她肯定会留下来住几日,我还能天天躲着她不成?不见到我她是不会罢休的。”
“那看来是免不了的了,一会见了面,你还是多忍让着些。”
“我知道。”静姝心里暗叹了口气:一会再怎么说也要给四哥面子,也只有忍了。
等静姝换了身衣服和夏恩一起去到客厅里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喻太太身子刚刚好转,医生吩咐静养,是以,除了喻太太,家中的女眷都在了,一群女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地说个不停,唯有喻四和林玕两个男人坐在一边聊着另外的天地。
静思老远就看见了静姝和夏恩过来的身影,等她们都走到自己身旁了仍是装做没看见的样子。三姨太也看见了,想开口打招呼来着却又怕过后被自己女儿凶,四姨太刚好背着坐着没瞧见,二姨太瞟了眼先开口道:“老六怎么现在才来呀?你五姐回来都好一会了,你这样怠慢自己的姐姐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
夏恩忙笑道:“都是一家人,姐妹情深,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呀,只有当做外人才有怠慢不怠慢一说。”
静姝遂赔不是道:“都怪我,早上睡什么懒觉,四嫂去叫我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一听五姐回来了,赶紧手忙脚乱地起来换衣服,其实心里真是怕怠慢了五姐,换了几身衣服都觉得不得体,在外面上学穿着打扮随意惯了,回来还有点不习惯呢。”
四姨太在一侧观戏,心想这对表姐妹厉害了,一唱一和的。一个说当外人才有怠慢一说,一个说怕怠慢不就是已把人当外人?
静思起身相迎道:“好久不见,六妹学成归来,让我好生羡慕呢。”
静姝答:“谈不上学成,没有什么值得五姐羡慕的,五姐说羡慕也是客套话,我看五姐现在就过的很幸福,只要自己过的幸福,就没有羡慕他人的必要。”
林玕侧过头,看了她们姐妹二人一眼,又继续和喻四聊天。
静思心道:算你识相,你有什么值得我羡慕呢,反而是我,目前才是让你羡慕呢。
自打静姝一来,气氛就不大对,连二姨太都察觉出来了,她向来是个看戏还要看破说评的人,听着静思拐弯抹角地也要把话题往静姝的婚姻上引,忍不住笑道:“老五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静思反讽回去道:“我这是关心六妹,说起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哪里及得上二姨娘。”转头又问静姝:“六妹现在还在一心一意地等着邵四吗?算一算,已经等了他多少年,把自己都等老了不好嫁人了。”
不等静姝回答,夏恩马上岔开话题,扬声喊那边的喻四:“你和五姑爷在那边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兴,大家一起在关心静姝的终身大事呢,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来关心关心。”
喻四一听,站起了身,夏恩忙道:“五姑爷也一起过来听听。”
林玕便跟着起身,两个男人一齐加入了女人们的聊天之中。
四姨太一眼就看出了夏恩的用意,虽然她还不清楚静姝和邵四目前是什么进展,既然静思把话题引到了邵四身上,那她这个做表姑的,怎么也要说一两句,给静姝一个顺水人情:“我们邵家那老四兄弟两个目前也都还一个人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曾经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兄弟两个愣是没挑一个合意的,尤其是那个豫光,身边从来都是女孩子围绕着,各种传闻满天飞,曾经,还传闻他和老五呢,但是,这种消息一概信不得,”豫光其实没那么风流,对每个女孩子都太好了,新闻就瞎编,说他跟人家有关系。”
“我怎么听之前传的是邵四和……”夏恩刻意看了静思一眼,“可见这种传闻都信不得。”
“是呀,那种传闻荒诞得可笑,根本信不得。”静思有些慌乱地看了旁边的林玕一眼,见他并未有任何反应,也不敢再继续就邵四的话题说下去了,生怕说多了把没的说成有的,惹林玕误会。
吃饭的时候,喻太太坐在席上,一家人平平静静地吃了个饭。静思本是怀着让静姝看着自己夫妻琴瑟和鸣而感到不痛快的心思来的,上午还没说上几句话话题就没继续下去了,吃了个饭就这么离开实在是无法甘心,吃罢饭,等喻太太一走,静思又提议下午一家人晚上一起去看话剧。
大家原本有些兴趣,可一听她说起话剧名是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讲的是西方的故事,适合年轻人看的。就不想去了。四姨太她们几个还是愿意呆在家里打麻将。静秋倒是想去,可她不算大姑娘,看这种话剧不大合适,四姨太也不许她去。静姝知道自己若不去,静思还会变着法地找机会挑衅,倒不如早早地接受了她这挑衅,让她早些生完事离开喻家,便一口答应下来。而喻四本是愿意和夏恩一起去的,可一想到自己若是和夏恩去了,林玕和静思也是一对,刚好落下静姝一人,实在是不大好,推托说自己有事就不去了。夏恩实则并不想去,一来因这故事她早就读过没有新鲜感了,二来知道静思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静姝竟然答应了下来,夏恩感到非常意外,自己于是决定陪着静姝一起去。
话剧是晚上七点钟开始。
临到快出门的时候,巧合的是,夏恩的孩子喻思成玩闹从假山上摔下来了,额头上磕破了皮,肿出一个疙瘩来,静姝用自己学的知识紧急帮忙处理了下,没有什么大碍,但依然需要上医院检查一下,喻四便和夏恩一起匆匆带着孩子上医院了。
静姝知道自己一个人未免有些尴尬,但既然开口答应了好像没有临阵不去的理,便把皎皎也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更新